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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來自理想國在線閱讀 - 一千零一面鏡子上

一千零一面鏡子上

    

一千零一面鏡子·上



    沒想到我們這么快就回到了這個狹小無趣的牢籠。

    泡澡大概是人類最偉大的發(fā)明之一。也不知道這里的能源由什么供應(yīng),從人類消失到現(xiàn)在,水龍頭里都還能流暢地放出熱水,也算是意外之喜。

    我把自己埋在溫?zé)岬乃?,盯著水面上模糊的倒影,摸了摸緊閉的右眼。

    力量好像恢復(fù)了一點。

    那一指寬的長發(fā)漂到了眼前,我想起了羅的話。

    可愛?

    這大抵是個不太好笑的玩笑。

    擦干身子,吹干頭發(fā),穿衣服的時候我猶豫了片刻,沒像以前那般將那縷長發(fā)藏在衣服下,而是將之束好搭在胸前。

    不是因為他說可愛。

    走出浴室時,羅正坐在窗臺上眺望遠處。朝陽在他眼中冉冉升起,照亮瞳孔中那看不到邊際的文明墓碑。

    每天升起的太陽都不是前一天的太陽,每一刻的太陽都不是前一刻的太陽,一切都在永恒的變化中,我在他身旁坐下,我不是我,你不是你,這是悖論。

    他笑了笑,眼中的晨光格外柔和:每個人的每一瞬都獨一無二,這是虛假。

    這是只有通天塔圖書館的司書才會明白的笑話。

    我的嘴角還沒有勾起就被遠處傳來的哭聲打斷。順著聲音望去,組成世界的拼圖一塊又一塊被抽走,空白向著我們所在的方向延伸而來。

    羅聽不見哭聲,卻能看到遠處的異狀。我們對視一眼,迅速離開房間,遠離了那未知之物前進的路徑。

    你覺得那是什么?途中,羅問道。

    不知道,只能確定不是紙魚。

    況且,按穆恩的說法,這東西只會吞噬不會思考的存在,但是為什么會對我們感興趣?

    他說這一點我的確不曾注意,如今想來,若真是這樣,我所聽見的哭聲也無法解釋。

    沒有思想的東西,會因感到悲傷而哭泣嗎?

    總之,我說道,能避則避,誰也不知道被吞噬后我們會不會消失我是說現(xiàn)在這個擬態(tài)中意識的消失。

    通天塔圖書館中的司書算不上活著,也就沒有死亡,但并不意味著一切危險與我們無關(guān)。只要擬態(tài)受到致命傷,便會和所有生物一樣停止生理活動,而存在于這個擬態(tài)中的意識則會一同消失,等到合適的時機,本質(zhì)中會再次誕生一個全新的擬態(tài)。

    因為源于同一本質(zhì),新的擬態(tài)和你有著同樣的形態(tài)、習(xí)慣、思維,卻不會記得之前發(fā)生過的事情。你可以認為祂就是你自己,可祂確確實實與你不同。

    這是屬于我們的無限。

    一路向前,周遭的建筑雖然同之前沒有太多區(qū)別,卻明顯更為古老。

    人們努力想要讓所有東西看起來一樣,可事實上,時間會將它們雕琢出各自獨有的特征。

    直覺告訴我,我們越來越接近毀滅的源起。

    相似的景色讓時間的流逝變得極為緩慢,只有等到回頭才會發(fā)現(xiàn)我們已經(jīng)走出了很遠。當(dāng)發(fā)現(xiàn)街上找不到任何可用的線索時,我們決定在房間中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犯了思考罪的人留下的罪證。

    房間很密集,好在面積不大,需要翻找的地方很少,饒是我這個半瞎的普通人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總算在這個房間里找到了不一樣的東西:一本筆記本。

    這筆記本其實藏得隱蔽,能發(fā)現(xiàn)也實屬偶然: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視野狹窄,也就不會撞倒衣架,更不會在衣架與墻壁的陰影中發(fā)現(xiàn)這本筆記。

    羅翻出藥箱給我上藥,聽我讀著筆記的內(nèi)容。

    肖像畫下寫著潦草的零碎的字句。

    我看見了我。

    那是我?

    那不是我?

    我是誰?

    我要殺死他。

    我殺死了我。

    我殺死了我。

    我殺死了我。

    誰殺死了我?

    我是誰?

    強烈的自我質(zhì)疑透過紙張直擊靈魂,那張肖像畫也因為密密麻麻的字句而看不清具體容貌,只依稀辨得出個大概輪廓。

    你覺得他還活著嗎?我問。

    至少不會被那東西吃了。

    也是。

    羅拉開我,俯下身繼續(xù)搜索縫隙,看看是否還有別的線索。然而這間屋子的主人似乎只產(chǎn)生了最基礎(chǔ)的自省,沒有再留下別的只言片語。

    我替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說道:去下一間吧。

    等等。

    我轉(zhuǎn)過頭去,順著他的目光看見擺在床頭的混沌擺。鋼球與鐵絲的組合與這冰冷的房間融為一體,折射著微弱的無機質(zhì)的光芒,光明正大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以至于我們都將之忽略。

    在別的房間可沒有這樣的裝飾物。

    我走上前去,撥動混沌擺。鋼制的小球在交互力的作用下律動,重復(fù)彈起又落下,劃出幾乎完全等同的弧度。金屬碰撞的聲音在狹小的房間中回響,漸漸占據(jù)雙耳,仿佛世界上只剩下這一種聲音。

    等回過神來,我正站在鏡子前打量鏡中的那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