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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帝臺春在線閱讀 - 第三十七章 跨玉鞍(有修改)

第三十七章 跨玉鞍(有修改)

    

第三十七章  跨玉鞍(有修改)



    南婉青白他一眼,恨恨抽回手,自斟了一盞新茶。

    宮人捧來拭汗的巾布,宇文序一路策馬,周身熱氣未能盡散,凝成額角一層薄汗。

    慢著。南婉青揚手將人攔下。

    宇文序還道是她打算接過手,替他擦去額間細汗,心內(nèi)歡喜,面上卻不露分毫,脊背略略舒展,好整以暇。

    素色巾布在手間翻轉(zhuǎn),前后幾個來回。南婉青自顧自擦了手心手背,便將帕子丟下,唬得那宮人連連磕頭告罪。

    天子器物,旁人不得染指,否則即是大不敬。

    南婉青冷冷一哼,一扭臉走了。

    真是記仇。

    宇文序三兩步趕上,他本就生的高,南婉青步子又小,沒幾步便擒住那只纏了綁帶的手腕,拽去臉上一頓亂擦。

    懷中人啊啊啊放手臟得很吱哇亂叫,南婉青手被擒住,腰也牢牢扣著,半天不能動彈,只得任由宇文序拽著衣袖拭凈了汗。

    垂首俯去耳畔,細語呢喃:現(xiàn)下都是一樣了,誰也別嫌誰的。

    南婉青氣得柳眉倒豎:從今往后你休想進我的昭陽殿!

    話音未落,不知何處轟然作響,撲來一陣狂風般的叫好,恍惚地動山搖。

    宇文序沉了臉:何人喧嘩?

    回陛下的話,是外宮的毬場,勛國公府的人在打馬球。西苑侍官回稟,白家六爺擺了好幾日擂臺,未曾敗北,引得不少人看

    白家的人。

    眉心微微蹙起,好似平整畫卷落了幾道凝練的皴筆,宇文序神色冷峭,迫人俯首的威儀。

    西苑侍官兩腿發(fā)軟,咣當一下跪倒在地。

    娘娘漁歌大驚失色。

    韁繩入手,羊皮小靴踏上馬鐙,足尖當空畫出一道凌厲的弧線,輕盈飄渺,宛若霜影孤鴻。

    南婉青掙開鉗制,反身跨上宇文序騎來的馬。

    侍從拉不住轡頭,只聽一聲長嘯,那白馬前蹄騰空,左右亂顛,霎時煙塵四起,想是受了不小的驚嚇。

    青青!宇文序也變了臉色,當即往籠頭拽去。

    雖說這匹馬性情溫順,但陡然受驚,一時發(fā)起狂來,力氣又極大,行伍中人也難以完全掌控,何況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白馬騰躍掙扎,方帽四角的金鈴叮叮當當,雜亂無章,南婉青半個身子都朝后仰去,地上一干人的臉嚇得紙一樣白,她卻泰然自若,雙腿發(fā)力,穩(wěn)穩(wěn)端坐馬鞍。

    大掌擒來馬轡,勢如雷霆電光,掌風凜凜。

    南婉青緊了緊韁繩,馬頭向左一偏,宇文序抓了個空。

    馬球好,馬球有什么不好的。蹄如踏雪,噠噠兩聲穩(wěn)健落地,南婉青玩心大起,抬高了下巴,神采飛揚,陛下與我打一場,若輸了,今夜便去外間睡罷。

    宇文序未及應(yīng)聲,南婉青雙腿一夾,馬兒得了指示,徑直往場中奔去。

    怎么打?宇文序策馬追來,良駒棗紅色,白額系朱纓一簇,便是換了一匹新馬。

    南婉青道:自然是人分兩隊,先得三籌者為勝。

    宇文序又問:打單門還是雙門?

    門即球門,木板立地鑿洞,后接網(wǎng)兜。單門即場內(nèi)只設(shè)一個球門,雙方爭奪,擊球入網(wǎng)得一籌;雙門即場中設(shè)兩處球門,擊入對方球門得一籌。

    雙門,南婉青勒馬,抄起侍從捧來的球杖,不打雙門還有什么意思。

    場外奔來兩隊人馬,約莫七八人,以衣衫顏色排開兩列,一邊青一邊藍,俱是陪打的宮人。

    眾人下馬見禮,南婉青揮一揮球桿:人說對御難爭第一籌,天子門邊送與球,你們最好拿出真功夫,誰敢顧忌身份偷jian耍滑,倘若給本宮瞧見,便剔了他的骨頭做球杖。[1]

    兇神惡煞,有意沉了嗓音,牙縫里擠出的狠話,眾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答了是,宇文序心下好笑,只覺一團孩子氣,爭強好勝,嘴上總是不饒人。

    侍官將小球放去中央定點,圓球木質(zhì),拳頭一般大小,內(nèi)中掏空,其外雕刻細密精致的花紋,以彩漆涂飾,十分精巧。

    木槌包了赤紅的布,宮人雙手合握,咚一聲敲上團花鼓面的中心。

    月勾流星,南婉青眼疾手快,一桿將木球擊出三四丈遠,宇文序存心讓她,并未全力追去,與他一隊的藍衣宮人也不敢往狠了趕,才跑了半道,場外鳴鑼清脆,南婉青已得了第一籌。

    娘娘進了!桐兒跳起來,扯著漁歌手腕一陣亂晃。

    奔星亂下花場里,初月飛來畫杖頭。金鈴聲聲,南婉青打馬歸來,行動嫻熟,宇文序脫口稱贊,一半由衷,一半討人歡心。[2]

    他從不知南婉青還有打馬球的底子。

    游獵過了半旬,這人不是瞌睡就是摸牌,把巍巍行宮變作第二個昭陽殿,輕易不肯出來。若是以往,宇文序捆也要將南婉青捆在身邊,寸步不離才好,如今只怕半途又撞上宋閱,反倒節(jié)外生枝,便隨她躲在寢殿內(nèi),省得交際應(yīng)酬。

    鼻尖吹了風,淡淡的紅,南婉青哼一聲,若是長了尾巴得翹到天上去,絲毫不領(lǐng)情。

    高臺擊鼓,場中已放了第二球。

    咚

    月杖如利刃破空,劃開颯颯風聲,宇文序一桿挑起,木球騰躍升空,眾人只覺眼底一片殘影,那小球已砸往后方。

    攔緊了!南婉青率先拍馬追去,宇文序添了幾分用心,不費多少功夫便沖出合圍,南婉青追上木球,一桿打回,眼見宇文序趕來,手底下轉(zhuǎn)了方向,反手打給同隊的青衣宮人。

    藍衣青衣一通亂槍,數(shù)不清轉(zhuǎn)了幾道手,小球仿佛撐不住這般天旋地轉(zhuǎn),咕嚕嚕跑去另一頭。

    宇文序最先察覺,躍馬而出,如風馳電掣,一馬當先,南婉青緊隨其后,眼見木球落入宇文序桿下,將球杖狠狠一揚,作勢要打,宇文序守緊后方,不論何處打來皆可攔下。

    月杖險險擦過小球,轉(zhuǎn)頭一勾。

    宇文序心內(nèi)暗道不好,卻為時已晚,南婉青并未飛桿擊球,而是將球勾來手下,回手一打,木球便如離弦之箭,直直沖去洞口。

    咣

    金鑼敲響,南婉青又得一籌。

    承讓。眉眼彎彎,笑成小狐貍的模樣。

    宇文序只怕南婉青一籌未得,在眾人跟前摔了臉,有意相讓,怎料她使得好手段,半點情面也不給他留,只道:是我小瞧了。

    鬢邊碎發(fā)咬進唇角,應(yīng)是疾風卷入,南婉青心在擊鞠未曾發(fā)覺,宇文序策馬追及,指尖劃過寒涼如玉的臉頰,將青絲勾去耳后。

    陛下是要輸了?場外,桐兒悄聲問道。

    漁歌淺淺一笑:且看罷。

    第三球宇文序盡了全力,南婉青也不甘示弱,雙方人馬足足爭了有兩刻鐘,宇文序一擊入洞,撞上守在門邊的青衣宮人,球杖揮舞,雖歪了方向并未攔下,也打得那球偏離直線,墜落洞門之外。

    好!南婉青拍手叫好,轉(zhuǎn)頭吩咐,賞。

    漁歌領(lǐng)命,一福身便要告退,南婉青又道:傳令長慶殿,就說是我說的,將你們陛下的被褥收拾了,搬去外間罷。

    鴉雀無聲,眾人都低了頭,大氣不敢出。

    勝負未定,你倒先急著趕我。語調(diào)冷然,心有不悅。

    南婉青笑道:愿賭服輸,陛下金口玉言,總不會打算耍渾賴賬罷?

    愿賭服輸,你也好好記著。

    場中局勢急轉(zhuǎn)直下,宇文序全神貫注,攻勢凌厲,手中球杖宛若寒芒閃爍的銀槍,虎虎生威,還用了排兵布陣的法子。南婉青雖有拆解之策,但于馬背顛簸多時,體力漸漸不支,宇文序連進兩球,決勝之局也占盡上風。

    娘娘,當心身后!桐兒雙手攏在嘴邊,放聲大喊。

    長桿對撞勾連,南婉青奪球失利,手腕酸麻,月杖打了幾個轉(zhuǎn),不知脫手飛去何處。好在同隊宮人半道截住,又將球打了回來。

    可南婉青丟了球桿。

    電光石火間,玉手緊勒韁繩,白馬前蹄揚起,踢上飛馳而來的木球,南婉青算準高度,恰好踢去門洞。

    嘭

    宇文序提桿擊落,木球未出幾寸遠,就被擋了回來。

    時不我與,大勢已去。

    月杖高高舉起,一桿下去便能決出勝負。

    啊呀白馬四蹄亂蹬,南婉青歪了身子,眼看便要仰面倒去,從馬背摔下。

    桐兒嚇得魂飛魄散,叫破了嗓子:娘娘!

    長臂撈起纖細腰肢,眨眼的功夫,南婉青緊緊抱入宇文序懷中。

    周身血液似寒川冰封,雙手止不住地抖,仿佛夢回臥龍湖畔,生怕一轉(zhuǎn)眼便是天人永隔。

    青宇文序才念了半聲,懷中人一把奪下他手中球杖,奮力一擊。

    鑼鼓齊鳴,勝負已分。

    并非驚馬,南婉青故意為之。

    承讓。她還笑得出來。

    宇文序收攏臂彎,將人扣在懷里,心突突地跳,怒不可遏:若是我慢了,你的命要是不要?

    雙臂纏上男子后頸,南婉青在宇文序懷中一頓亂蹭:向之一定能接住我的。

    宇文序看她如此,氣也不是,罵也不是,陰沉沉的一張臉,薄唇緊抿,索性不言語。

    娘娘,娘娘桐兒小麻雀一般嘰嘰喳喳地跑來,左傳轉(zhuǎn),右轉(zhuǎn)轉(zhuǎn),仔細檢查南婉青身上可有受傷。

    宇文序抱著南婉青下了馬,臉色仍是黑得駭人。

    襟口取出繡帕,幽香朦朧,絲帕久置懷中,猶帶暖意,抵上汗?jié)竦那邦~,南婉青抬手拭去宇文序額間汗珠。

    紅帳共枕四處彌散的氣息,教人自甘沉淪。鐵臂箍緊,柳腰貼上身來,宇文序神色稍有和緩。

    啟稟陛下、娘娘,彭正興進前行禮,宮人來報,晚膳已備好了。

    知道了。南婉青隨口一答,轉(zhuǎn)頭對宇文序道,我先去換一身衣衫,你且等等我。

    杏眸清亮,難得的乖巧可人。

    宇文序低低嗯一句。

    早前來時南婉青與桐兒便是在西苑廂房更換的胡服,宮娥領(lǐng)人過去,半途跑來一個端茶的小丫頭,一壺熱茶全數(shù)潑去桐兒身上,好在衣衫厚實,只燙了脖頸上一點皮。

    拖下去,狠狠地打。南婉青冷聲下令。

    小丫頭一邊磕頭,一邊哭著求娘娘恕罪,桐兒不忍心:她也是不當心,小小一個人,端這樣重的茶水,想是上頭要得急,這才出了差錯,娘娘且饒她一回罷。

    不饒,給我打。

    領(lǐng)頭宮女諾諾應(yīng)了是,豈敢辯駁,約莫是怕禍有殃及,忙不迭獻殷勤:正堂有大夫坐診,想來也備有清涼消腫的藥膏。娘娘容奴婢折罪,領(lǐng)著桐兒姑娘前去上藥。

    打馬球磕磕碰碰,極易受傷,場外一向有醫(yī)官隨侍,以防不測。

    南婉青抬手指了兩個宮女:你倆跟著桐兒,待會兒再來換衣裳。

    語罷進了廂房,眾人簇擁過去,端水的端水,拿衣衫的拿衣衫,南婉青挑了一處銅鏡前的矮凳,扯下頭頂鈴鐺小帽,只等有人來伺候梳洗。

    叮玲玲、叮玲玲

    方帽在指間旋轉(zhuǎn),響得冷清。

    無人言語,亦無人影。

    透過雕花鏤空的鏡子,滿室陳設(shè)盡收眼底,侍奉的宮娥都不知跑去了何處。

    南婉青心內(nèi)疑惑,后知后覺站起身來。

    婉meimei

    如同無數(shù)前塵舊夢似有若無的月色,他輕輕喚她,寥寥三字,苦咽十載春秋的朝思暮想,無限惦念,無盡眷戀。

    是宋閱。

    本文馬球相關(guān)參考資料:

    孫海歐.   我國古代馬球流變歷程研究[D].哈爾濱師范大學,2015.

    宋曉蕾.   唐代馬球運動之研究[D].廣西師范大學,2013.

    [1]對御難爭第一籌出自王建(其四),天子門邊送與球出自王建(其十五)。

    [2]奔星畫杖頭:出自蔡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