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章
第二二章
逃學(xué)去聽演唱會的事情就是發(fā)生得如此突然,又如此瘋狂。姚汀帶了些必要的東西,在家里留了張字條,又給班主任發(fā)了個短信說生病需要請假,她也知道班主任不會那么輕易準假,可她還是不管不顧地把手機關(guān)機了。 兩人決定租車去陽城,路程需要4個多小時,比坐大巴快很多。因為兩市之間常有來往,很多人家在井和但工作在陽城,反之亦然,于是就衍生出了這種專門直達兩地的商務(wù)車,跑車的司機們也都聚集在一個地兒拉活兒。 孟浮生和姚汀上車以后坐在中間那一排,車上暖和寬松,安靜地等待著發(fā)車。 去陽城160一位走不走?司機邊擦著后視鏡邊吆喝著,車上刨去他還能坐7個人,他得拉夠人跑這一趟才不虧本。 姚汀坐在窗戶旁,都半上午了,街道對面還有小店在賣早點,蒸籠里的煙火氣飄散,可由于周一工作日,所以總體上街上人還是挺少的。 孟浮生看了眼手表時間已經(jīng)快9點,對姚汀道,到了陽城大概1點多,先去吃個飯。 姚汀點點頭,她沒什么需要cao心的,孟浮生會安排好一切,她跟著他就是了。 演唱會晚上才開始,我們吃完飯要不要先隨便逛逛?姚汀邊解纏著的耳機線邊問,她性子急,越解耳機線越纏得緊。 好啊。孟浮生拿過了她手中的耳機線,修長的手指捋直耳機線繞了沒幾下,就解開了。 沒等一會兒車上坐滿了人,司機交代了幾句后就發(fā)了車。后排的阿姨在嘮著家常,前排大叔說著今年經(jīng)濟還挺景氣,姚汀反而沒了聽歌的想法,她想把周圍的這一切都記在心里。 開了20來分鐘終于出了井和市,上了高速車速變快,將相隔幾米的、秋天光禿禿的樹拉成了一條條黑色的絲線,那道道黑絲線像在編織著冬天要來的肅穆風(fēng)景。不時的減速帶經(jīng)過時讓車有些顛簸,耳邊嗡嗡作響,姚汀微微靠在孟浮生的肩膀上,心里像是化開一枚酸梅。 現(xiàn)在入口的酸澀她已經(jīng)不太在乎,只知道余味是甜的,這一絲甜味足夠蓋過所有酸澀。 走了一陣子,車上的人便開始打盹兒。她和孟浮生也沒再聊天看著窗外,覺得沒一會兒就看到了「陽城歡迎你」的城市入口,可還是有些暈車的感覺。 司機提醒了下,各位醒醒了啊,咱這馬上就到市中心了啊。 阿姨們聽到后穿上了脫下的外套,大叔們往外掏車費,車上的氛圍又開始活絡(luò)了起來。 下了車姚汀大口呼吸了幾下,空氣很新鮮。陽城天氣晴朗,秋日的暖陽灑在了金黃的樹葉上,姚汀回頭笑著看向孟浮生,有種自由的感受。 他黑色的外套有些寬松,拉鏈敞開著,里面穿著白色的毛衣。他抬手捏了捏一側(cè)的肩膀,緩解了下剛剛久坐的疲勞,又伸手攬過姚汀,笑著說,走,哥帶你去吃飯。 他的聲音爽朗而肆意和度假似的,姚汀的心情隨著他放松了起來,在他懷里也笑出聲。她遮了下有些晃眼的陽光,故作嬌嗔地道,孟哥,您能帶我去吃些垃圾食品嗎?她現(xiàn)在就想吃點快餐,喝一大杯冰可樂這樣不健康的食品。 孟浮生常來陽城,對這里輕車熟路,倆人也沒多拿什么行李,就背著個雙肩包,在路上走著,看起來和本市的人沒什么差別。他否決道,別吃那玩意兒,養(yǎng)不大。 養(yǎng)不大什么?姚汀仰起頭看向他逆著光的側(cè)臉。 孟浮生低頭掃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你還小,不懂。 什么啊,我不管,我現(xiàn)在就只想吃不健康的食物。姚汀說得理直氣壯,天氣這么好,我們不能辜負這么好的陽光啊,快餐還可以打包去公園吃。 最后吃得滿嘴灰,灌滿肚子風(fēng)? 姚汀用胳膊肘磕了一下他的腰側(cè),瞪了他一眼,你就說行不行吧。 好好好,怎么著都行。孟浮生由著她胡鬧。 孟浮生買好以后他們就去了附近的公園,兩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曬太陽。姚汀抱著大杯的可樂喝著,看著不遠處有老大爺在下象棋,也有夫婦推著嬰兒車散著步。她感覺真奇怪,明明身處陌生的城市卻沒有一絲陌生的感覺。 孟浮生不愛吃這些,隨便吃了兩口喝了點水想抽支煙。他雙腿敞開坐著,彎身將胳膊肘壓在膝蓋附近,不知在思索什么。 還真應(yīng)了孟浮生說的,天氣雖好可沒吃幾口就覺得有涼氣。不過姚汀本就沒什么胃口,便放下手中的食物問他,在想什么? 孟浮生往后靠了靠,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瞧了眼遠處的老大爺們說,想自己七老八十了是個什么樣兒。 我替你想想。姚汀微微瞇眼,估計就是拄著拐棍兒,但依舊堅強地翻開您那超厚的世界上最難數(shù)學(xué)題集,徜徉在數(shù)學(xué)的海洋里。 孟浮生側(cè)目看著她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肩膀微沉,勾嘴笑了一聲說,欠收拾。 哈哈哈。姚汀氣他氣得得心應(yīng)手,接著道,然后您就孤獨地繼續(xù)解數(shù)學(xué)題解到90歲。 那可不成。孟浮生不緊不慢地回她,誰閑得孤獨到做那玩意兒,等真七老八十了你也得在我眼前,咱得做些有意義的事兒。 能活那么久嗎? 來這一遭不活久點兒多虧。孟浮生想了想,又淡淡地補充道,老實說,沒遇到你之前,我覺得這日子過的是真是差勁。想著活到個四五十歲就頂頭了,如果對自己手里這把日子厭煩到不行,那再活也沒什么意思。 孟浮生掏了下口袋沒摸著煙盒,可是人只要嘗到一點甜頭,就貪得很。 他說得果斷而坦白,我,貪生。 姚汀扭頭,孟浮生的語氣里沒有任何沉重,反而很輕快,但卻又有鄭重流露在其中,我現(xiàn)在貪生得要命,覺得人一輩子活100歲都太短了,一輩子的時間哪兒夠愛一個人。 孟浮生將她臉頰上被風(fēng)吹散的長發(fā)輕撫在耳后,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夠她,有些無奈地問,你說怎么辦? 他想和她在一起一輩子,可他現(xiàn)在認為一輩子也還是太短了。 姚汀很了解孟浮生,他沉默隱忍也現(xiàn)實。他總是做的比說的多,她知道孟浮生不單單是想告訴自己,他愛她,孟浮生更想告訴自己,要好好活著。 要真有下輩子啊,你也得來找我。姚汀笑得溫柔。 那成,你記得給我留門兒。 要不做姐弟或兄妹得了。 汀汀,法律規(guī)定不能亂來,不過你要是想,咱也沒什么不能做的。 你給我一邊兒去!姚汀紅著臉罵他。 云卷云舒,兩人說是要去逛逛,卻也懶得起身。時光靜得出奇,他們就這么肆無忌憚地消磨著時間,忘記了任何負罪感,也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 看到太陽快要下山,他們打了個車去「幻影」酒吧。 阿寧是個非常小眾的女歌手,演唱會就開在這家較大的酒吧里,能容納三百來人,聽歌的間隙還能喝喝酒,挺好。 是不是還得跟黃牛買票?會有嗎?他們下了車來到這條商業(yè)街。 會。不管多火的演唱會都會有黃牛剩著票倒賣,更何況這不火的,畢竟決定得倉促,也沒轍。 商業(yè)街人很多,孟浮生護著她別被擠丟。剛往里走果真有人倒賣,一看他倆有意向就攔下來問,看演唱會不?今晚是阿寧,肯定值!有兩種票,一種前排一種稍后點兒,考慮考慮? 都多少錢?姚汀問。 前排1100寬松兩人一桌,靠后點兒排座600。黃??此麄z不像本地人,張嘴就來。 您這也太貴了吧,我看過票價前排也就才賣600。姚汀蹙起眉頭,她倒不是有多在乎這錢,但對于這種翻倍坑人的事兒,她一點都不想買賬。 孟浮生并不想讓她在這種事情上花心思費口舌,說自己有些口渴便讓她先去對面兒買瓶水。等姚汀一走,孟浮生掏出錢夾對黃牛說,賺錢也講究個尺度,兩張前排1500成不成?早賣完早省心,別最后都砸手里,得不償失。 姚汀還在想買哪一種飲料的時候,孟浮生就來找她了,走吧姚小姐,酒吧哪兒還能自帶酒水進去? 姚汀倒把這茬給忘了,看著他手里的票反應(yīng)過來,你就是想把我支開,你不會真1100買了他的票了吧? 沒。 那你花多少錢買的? 原價啊。 真的假的,他肯賣你? 真的,我和他說不賣我,我就找警察叔叔幫忙。 少扯了你!姚汀笑著打了他一下。 走到酒吧門口有賣彩燈小熒光棒的,孟浮生停下拿起一貓耳朵的發(fā)飾,看起來很可愛,便問姚汀,要不要帶? 姚汀接過。這兒還有個燈的開關(guān)。她說著就按了一下,黑色的貓耳朵亮了起來,一閃一閃的。 帶到頭發(fā)上,扶了扶,她本想找個鏡子,沒找著便干脆問孟浮生,好看嗎? 孟浮生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將她綁著頭發(fā)的發(fā)帶一下拉開,她如墨一般的長發(fā)頓時散開,而頭發(fā)上的小貓耳朵在夜晚亮著柔和的光,他的視線下沉望到她的紅唇,揚唇淺笑道,又欲又純。 不管正不正經(jīng),姚汀聽到這個評價還挺開心的,付了錢倆人就進了酒吧找座位。 A區(qū)17和18。 場內(nèi)的人也到差不多了,繞過后排的座位后找到了他們的位置。這種演唱會前排是高腳凳,倆人中間還有一小圓桌。 喝酒嗎?孟浮生問。 喝呀。姚汀舔舔唇,脫下大衣,里面穿著白色的長裙,她放好衣服后把手搭在桌子上。 孟浮生低笑一聲,他還想著法兒怎么帶壞她,現(xiàn)在看來不用了。不過也就叫了兩杯Whiskey Sour,喝起來和飲料也沒啥差別。 杯里的冰塊晃來晃去,姚汀喝了一口,酒水入口微酸也不烈,便道,這東西買不了醉。 喝個意思。孟浮生其實也不怎么喝酒,只有為了應(yīng)酬,和老板一起簽些單子時才會喝。 演唱會最讓人心動的瞬間,就是燈光全部滅下的那一刻。那一刻全場安靜,所有人聽著倒計時數(shù)至零,燈光又霎時亮起聚焦在舞臺中央,歡呼聲從這一刻開始此起彼伏,整個夜晚由此變得不同。 阿寧的歌都很安靜,除了開場的歡呼之外,剩余的時間便靜靜去聽她的歌就可以了,甚至偶爾走走神都沒關(guān)系。她話也少,不像別的歌手會和臺下的歌迷不停互動。 聽著歌的姚汀覺得有些不真實,還有些興奮。她盯著舞臺上的阿寧,她在認真地彈著吉他慢慢唱著。一直以來自己都只聽到過從耳機里傳導(dǎo)出的歌聲,而現(xiàn)在能在現(xiàn)場聽到,這種感覺奇妙又特別。 酒吧里的氛圍很好,也微微能聽到有人在低聲細語地聊人生聊趣事。而歌聲當然也不會像錄音棚里錄出來的那么音準,可偏偏就是這樣略帶暇疵的聲音讓人覺得感動。 接下來,想給大家?guī)硪皇孜覍懙男赂?。阿寧偏低的嗓音從話筒聲里傳來,這首歌的名字叫做。 臺上的阿寧調(diào)整了下坐姿,又正了正麥克風(fēng),空白無聲的間隙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舞臺上,等待著這首歌的前奏。 前奏響起的時候,姚汀顫栗了一下,孟浮生放酒杯的手也停滯,眼神望向臺上,酒水從他的嗓子里慢慢滑下。 這首歌從前奏開始,竟然就出乎意料的有力量感,和阿寧剛剛演唱的那些歌的風(fēng)格完全不同。 燈光流轉(zhuǎn),低沉的歌聲傳來: 碎鏡里你怎么這幅模樣 銹跡斑斑快要腐爛 街燈下你怎么搖搖晃晃 滿身傷痕墜落之前 明明處處荒唐/怎么還在逞強 周圍空空蕩蕩/卻迷失了方向 我不是幫兇 我不想向這世界舉手投降 你別做幫兇 你怎能忍心將我親手埋葬 若我敢不躲藏 隧道傳來微光 你會在等我嗎? 不知怎么的,酒莫名開始發(fā)烈,姚汀看著臺上眼眶濕潤,而孟浮生也側(cè)目望向她。 若我敢不躲藏,隧道傳來微光。 姚汀回眸,他們相視凝望著,目光深沉而熾熱。 會有你在等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