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照顧

    其實戚桐到了有一會兒了，從第一個女孩子找他搭訕的時候。

    她在車上接到的電話是黎袁打來的，她甚至沒反應(yīng)過來。

    桐桐，是我呀，黎叔叔你還記得嗎？

    黎叔叔您有什么事嗎？她眉頭皺了皺，這個黎叔叔是誰確實讓她想了一會兒，有些不敢確定。

    噢，是這樣的，你爸爸回來了呀！

    戚桐覺得自己的心像是猛然撞一下，然后歸于平靜，甚至死寂，她甚至覺得這個世界似乎都安靜得可怕。

    她張了張口，卻是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您，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哎呀我怎么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嘛，你爸真的回來了，是戚梧，他終于回來了。

    終于戚桐偏頭看向車窗外，不是白天，天空沒有太陽，所以這該不是白日夢才對。

    抱歉啊桐桐，你爸回來其實有半年了，但因為相關(guān)信息不能透露，所以才一直沒有告訴你。剛才他出了航天基地了，應(yīng)該是找你去了，可我想他又沒有手機(jī)，又不熟悉這個時代，他能上哪里找你去啊，都怪我沒看住他

    怎么能怪您呢，您通知我就夠了，謝謝您。

    誒，不用客氣。對了，還有一件事

    戚桐指尖有些發(fā)涼，一時分辨不清自己是激動多一些還是懷疑多一些。

    她的爸爸，那個消失了二十年的人，回來了。

    剛才那位黎院長在電話里還提到她的父親因為時空錯位，所以還是二十年前的模樣，或者說，就是二十年前的他。

    她只靜默了幾分鐘，便發(fā)動了車子，既然是去找她了，那么說不定去了那里。

    戚桐到了這片地方后把車停在附近商場的停車場里，沿著當(dāng)初他們家的路線開始找，所幸讓她從人來人往中找到了他。

    戚桐隔著一條川流不息的馬路望著他，手機(jī)屏幕不知何時熄了下去，他的模樣就在眼前，奇怪的是她好像不用確定，便能認(rèn)定這是她闊別已久的父親。原來他的容貌就在記憶當(dāng)中，一直沒有消散過。

    她不由得失笑，如果讓mama知道了，該說她不嚴(yán)謹(jǐn)，做事馬虎了。

    戚桐沒有急著過去，在公交站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現(xiàn)在是晚上十點，夜市街仍舊熱鬧非凡。哪怕他蹲在人行道上，也有不少年輕的小姑娘過去找他搭訕，她看著那些人興致沖沖的來又掃興喪氣的走，低了低眼眸。

    真是意外的受歡迎呢。不過又想起mama以前說過他不開口的時候才是最完美的時候，不禁好笑地?fù)u搖頭。

    戚桐又看了他一會兒，拿出手機(jī)給秘書發(fā)了一條消息。

    快要十一點了，于是站起來往他那邊走去。

    那么，是時候回家了。

    所以便有了剛才那一幕。

    我是來接你回家的，爸爸。她語氣輕柔的說出整句話，看著他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笑意更深。

    我是戚桐。她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證遞給他，戚梧怔忡地接在手里，證件上面的女孩子和面前的人一模一樣，她的信息也和自己的女兒對的上。

    他結(jié)巴起來，你我那，那個

    戚桐微微垂下嘴角，也對，二十年，雖然他什么變化都沒有，可她已經(jīng)從一個小姑娘變成如今的樣子，光憑一張身份證又怎么能奢望他一眼就能認(rèn)出自己呢。

    戚梧見她雖然還是一副淡定的神色，可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感覺到了她有些不開心，于是飛快的從地上蹦起來，著急的開口：鳳凰兒！我我不是沒有認(rèn)出你，我，我是覺得

    她楞了一下，鳳凰兒很久很久沒人這么叫她了，下意識問道：什么？

    戚梧神色無比認(rèn)真地說道：我是覺得，你長得真好看。然后勾起一個燦爛的笑容，露出他的小虎牙，像我。

    于是戚梧便目睹了女兒的臉是怎么一點點紅起來的，良久之后聽她笑了一聲，頗為輕松的問他：那你是我爸爸嗎？

    他眨眨眼，心想她這是開心了還是生氣了呀？唉沒有經(jīng)歷過女兒青春期的老父親有些惆悵，但還是十分鄭重的說：我是戚梧。是你的

    他還沒說完，她便撲在了他的懷里，戚梧的心好像也被狠狠撞了一下，立即伸手摟緊女兒的肩背。

    唔好瘦。

    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還是工作太忙了？他真的很不稱職，拋下了她那么久，還讓她先來接他回家。

    好了，回家吧。戚桐從他的懷抱里掙出來，復(fù)又笑得溫婉得體，好像剛剛失態(tài)的人不是她一樣。

    戚梧雖然有些沒抱夠，但也懂這里是大街，他眼尖的瞥見已經(jīng)有人圍觀了好像還是剛剛搭訕的幾個人！現(xiàn)在的孩子們真有閑哪。

    好啊。他率先拉過女兒的手，往前方走去，戚桐有些不適應(yīng)，但也沒有甩開他，走了兩步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于是無奈的拉住他，看他茫然的看著自己心里又是一陣好笑，這邊，我的車停在地上停車場了。

    哦哦，好。

    于是兩人很快離開了這喧鬧的夜市，留下幾個吃瓜群眾望著他們的背影嘆氣。

    果然只有腰細(xì)腿長的美女才能勾搭到帥哥，看看人家都不用給微信，直接摟摟抱抱回家惹。

    看臉的社會真叫人絕望。

    戚桐住的地方自然是高檔住宅區(qū)，比起熱鬧的街市要清幽不少。戚桐把車停好，便帶著一臉明顯有很多話想問的戚梧上了樓。

    戚桐微笑，假裝沒看見他時不時瞟來的眼神：等明天我去物業(yè)告訴他們錄入您的指紋，您就可以自由進(jìn)出小區(qū)了。

    好。

    今天有點晚了，等明天我下班之后帶您去買衣服吧？

    好好

    唔，您的身份證失效了吧，明天也需要去辦一下。

    行

    等她說完，戚梧終于有機(jī)會開口的時候電梯就到了，于是又都咽回了肚子里。

    我們住十六樓哦，家里的密碼是1234。

    好什么？！戚梧驚呆了，這過于隨便了吧？

    戚桐用拇指一按，門便開了，輕笑著：當(dāng)然開玩笑的，門也是指紋鎖，過來呀，我給你錄入。

    戚梧：

    爸爸對這個陌生嗎，我聽說爸爸的大學(xué)以前有做過類似的研究，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普及了。

    戚梧看著女兒打開輸入界面調(diào)試了幾下，便示意他把指紋按上去，聽說過，沒想到現(xiàn)在都這么普遍了

    二十年的橫溝深得不是一星半點，他想要重新適應(yīng)這個時代還需要不少時間。

    可他現(xiàn)在最想知道的是她這二十年來所有的事，以及她過得好不好。

    叮咚

    戚梧泄氣了，怎么每次他準(zhǔn)備開口都會被打斷？

    戚桐忍住笑意，走過去開門，這時間也真是卡剛剛好。

    戚總，這是您要的東西。周莫言一個多小時前接到自家上司的電話，便迅速地去準(zhǔn)備了她要的的東西，現(xiàn)在送到便恰恰好。

    好，辛苦你。戚桐接過幾個袋子，微笑著道謝。

    不辛苦，命苦，大晚上還要被你使喚。周莫言不僅是她的秘書，還是她的發(fā)小，兩人私底下總是互損居多。

    可戚梧看了眼這位助理，輕輕咦了一聲，周莫言也向他望來，微楞了一瞬，又立馬恢復(fù)了刻板的形象。

    但心里想的其實是：完蛋了，老板包養(yǎng)小白臉被他撞見了怎么辦喲，明天會不會被殺人滅口

    戚桐大概知道自家發(fā)小正直嚴(yán)肅的外表下藏著一顆什么心，微笑起來，向戚梧介紹他，爸，這是我的第一秘書周莫言，人很可靠，如果找不到我的時候找他也是一樣的。

    莫言，這是我父親。她特意在父親兩個字上加了重音，剛剛結(jié)束了工作回來，你知道的，幫我保密，好嗎？

    周莫言立刻頷首，明白。對了戚總，明天的會議改在早上十點，我會先過去打理好，你一切放心。

    戚桐點頭，又囑咐了兩句才把門關(guān)上。回頭看見戚梧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這個人，難道是周齊鈺的兒子？

    戚桐把東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是啊，就是以前爺爺身邊的那個周秘書的兒子，其實莫言哥哥和我還是一起長大的，爸爸還記得他嗎？

    有點印象，沒想到他還給你打工啊

    戚桐失笑，卻把這件事輕描淡寫地揭了過去，招呼他道：您先過來先吃點東西吧。

    原來她讓周助理帶來的東西里還有一份食物。

    我想您應(yīng)該沒吃什么東西，也不知道買的合不合您口味，您喜歡吃什么告訴我，我下次再準(zhǔn)備。

    戚梧失神的走到桌子旁，看著她柔美的側(cè)臉，一時不知道怎么開口。

    她拉開椅子，快坐，不然菜要涼了。

    于是他聽話的坐下，手里被塞進(jìn)一對筷子，又抬眼看著她，十分憋得慌。戚桐見了也不再作弄他，溫柔莞爾道：爸爸，我知道您有很多事要問我，但這二十年我也不是只言片語就能說完的，不過以后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我一件一件的告訴您，好么？

    戚梧很想嘆氣，想問她為什么這么熟練于考慮到方方面面的事，也想告訴她可以不用和自己用那么多敬語，最終還是點點頭，笑著答應(yīng)：好。

    她說的對，他們今后有很多時間來相處。

    嗯，那您先吃，我去換一下床單。

    等戚桐走進(jìn)臥室里，戚梧才開始打量起她的住處來，看了一會才把目光收回來，開始吃飯。

    怎么說呢，女兒的住處干凈整潔，打理得僅僅有條，可他卻總覺得哪里有違和感。

    等他放下筷子，戚桐也從房間里出來了，對他笑著：爸爸去洗澡嗎？我開了熱水器。

    嗯。可面上帶了點尷尬，他沒有衣服啊。

    包里有換洗的衣服。

    他打開了面前的袋子，還真的有。小聲嘀咕道：真的非常周全。

    那倒不是我的功勞，是莫言周全。

    被聽到了。

    您過來吧，我教您怎么開熱水器。

    于是他抱著衣服忙跟著女兒進(jìn)了浴室。

    等他洗漱完畢出來，看見戚桐坐在沙發(fā)上翻閱文件，手邊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

    桐桐，還不睡嗎？

    戚桐笑了笑：馬上，您先睡吧，累了很久了吧。

    可他皺了皺眉，沒有開口，也沒有離開。

    過了一會兒戚桐察覺到他的意思，好笑的嘆氣：好了，我這就去睡。

    于是戚梧才喜笑顏開的和她道了聲晚安，可依然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她，直到她無奈地合上文件，站起身來。

    他才滿意的回到了房間里。

    戚桐哭笑不得，搖搖頭，回到另一間書房里繼續(xù)工作，可坐在椅子上卻漸漸有些悵然，她好像想起來多年前，有人也是這樣不準(zhǔn)她看太晚的童話故事，一直要看著她睡著為止。

    真是她以手支頤，閉上眼睛微笑著回想以前的歲月。

    而一旁的戚梧也睡不著，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滿腦子都是剛剛重逢的女兒。該怎么和她相處？怎么對她好，怎么讓她重新接納自己？

    想的有些頭疼。起身坐起來，卻又泄氣地躺回去。以此重復(fù)了好多次。

    最后他只有長長的嘆口氣，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