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徽明
四.徽明
席玉的模樣大概要用呆滯來形容。 融月在一旁看著,還道她被世子的雙目所驚,趕忙斂眉對徽明道:世子,此行西南,帶回了席姑娘。席姑娘乃是李兆的徒弟,武藝高強,為人可靠。 她說著,示意席玉開口接話。 席玉回過神來,也并不知自己該說什么。她自小在武林門派長大,爹不管娘不在,拜了個師父又是個隨性灑脫的主,眼前如此正經(jīng)的場合,倒正是破天荒頭一回。 徽明側(cè)耳等了半晌,沒聽見人說話,也無甚表情,只溫聲閑聊一般,問道:席姑娘孤身來的? 他的嗓音比兩年前成熟些,也更悅耳,或是因為在道觀長大,說起話來輕聲細(xì)語。 席玉木著臉,稍稍壓低了聲音:正是。 過去了那么久,她不認(rèn)為這位眼盲的小世子還記得她的聲音。 徽明果然面色如常,還微微笑道:不必拘謹(jǐn),此處不是王府,姑娘隨性即可。 席玉面對他,實在無法隨性,可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兩,只好咬牙堅持:世子原是找?guī)煾缸鍪裁矗?/br> 并不是什么要緊事,徽明摸索了一番,自己找到茶盞,只是我目不能視,多有不便,找個武功好的照看些。 席玉自然是不信的。 朝廷的人說話陰得很,她不知這位世子耳濡目染學(xué)了多少。倘若真是為了照看,怎會有人趁她還未到江南就迫不及待前去刺殺。 但她拿錢辦事,此刻也只好裝糊涂,應(yīng)了兩聲。 融月在一旁看得后怕,這位席姑娘不知世子性情,跟世子說話也有一句沒一句。她只好對席玉道:席姑娘,下人們還有要務(wù)稟告世子,讓詢堯帶你先去認(rèn)地方吧。 席玉如釋重負(fù),頭也不回直接往外走,竟是連招呼也不打一個。 徽明眨了眨眼,待人走遠(yuǎn),才緩緩道:李兆的徒弟?如何? 這回接話的是詢書:回世子,從那把劍來看,身份做不得假。只是那天夜里,屬下瞧見她動手,招式像是中原各派出身。武功雖高,劍法是不像李兆的。 她是中原人? 是,融月又改口,但她母親是苗女,席姑娘會說苗話。 徽明似是有些困倦,思索了半晌才開口:即使如此,想必這名字也有蹊蹺。派人去探查一番她的來路再告知我。 融月應(yīng)了聲:世子,奴前兩日已修書讓詢墨著手去查,很快就會有眉目。 你想得倒周到,徽明的面容對著她,眼中沒有光彩,他面無表情道,不僅是她,李兆在哪里,也要一并問出來。 另一邊的席玉并不知道世子一幫人的心思,她跟著書童一般的詢堯在這小院內(nèi)四處認(rèn)路。 徽明乃是廣陽王世子,照理說應(yīng)當(dāng)住在王府內(nèi),但他身子不大好,多數(shù)時間在這院中靜養(yǎng)。地方不大,四周無人,只這一戶,丫鬟下人也只帶了最會看眼色的來,人并不多,時常連個說話聲都聽不見。而席玉往后要住在主院內(nèi)的偏房,照看好他的安危。 席玉看完自己的臥房,前腳放好行李,融月后腳又敲開她的房門,毫不見外地往凳上一坐:席姑娘,對此處可還滿意? 她拿錢辦事,哪有不滿意的道理,融月與她隨意客套幾句,說起正事:先前的訂金已經(jīng)給了席姑娘。此次是來與你商議的,世子對姑娘的武功很是欽佩,恐怕要請姑娘多留一段時日,具體多久,還真沒個數(shù)咱們按月來給,姑娘開個價吧。 席玉算了算師父每月的開銷,隨后陷入糾結(jié)。 原本她覺著,自己當(dāng)初強了這位世子,于情于理都是相當(dāng)虧欠于他,如今還要賺他銀兩,若是獅還子大開口,豈不是太過分。 然而她很快又改了主意。這銀兩賺一個月少一個月,往后恐怕沒有這樣的好機會。 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兩,席玉說話的語氣都軟和了,她向融月報了一個天文數(shù)字。 融月卻連眉頭都不眨一下,不僅應(yīng)下,還道:你若是叫上你師父,銀兩只多不少。 席玉在心中疑慮,莫非是自己要少了,心痛之余還要冷靜道:我說過,師父不再過問江湖之事。 融月不曾繼續(xù)強求,沒一會兒就起身走了。 夜里用膳過后,詢堯?qū)⑾駧У搅嘶彰鞯臅績?nèi)?;彰髯谳喴紊?,已經(jīng)換了身雪色的衣袍,袖口垂疊。不同的是,此刻他的臉上蒙著綢緞,將那雙眼睛全然遮住。 他含笑道:席姑娘,在下要去內(nèi)室念佛,勞煩你在外頭看著些。 席玉還以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沒想到是這種清閑活,于是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詢堯?qū)⒒彰魍频絻?nèi)室后很快就退了出去,余席玉和徽明一個在內(nèi),一個在外。席玉在書房內(nèi)轉(zhuǎn)了轉(zhuǎn),徽明瞧不見,房內(nèi)自然是沒有多少書籍,但筆墨宣紙并不曾少,房內(nèi)的白蠟燃成小山,一直照到內(nèi)室。 席玉忽而想起,徽明在道觀長大,怎么念的是佛? 她心頭好奇,抿著唇,悄無聲息地往內(nèi)室走去。 內(nèi)里靜謐無聲,徽明坐在椅上,面前的墻壁上擺著一座佛龕。佛龕烏黑懸空,當(dāng)中擺著一尊女子的神像。 席玉站的遠(yuǎn),只看見那佛像飛紗繚帶,倒不曾瞧清楚面容是什么模樣,又是哪尊菩薩? 倒是這位世子,伸手溫柔撫摸了半晌,好似對待情人一般。席玉有些懷疑莫不是當(dāng)初自己的行徑太惡劣,把徽明逼得不正常了。 想到此處,她尷尬地退了出去。 徽明毫無所感,他的指腹輕輕擦過神像的身軀,細(xì)細(xì)摩挲了許久,唇畔都帶上了笑意。待他終于饜足,才緩緩從袖中摸出一把精致的小刀,于手臂割開一道口子,將自己溫?zé)岬难核偷缴衽你~像上。 貌美邪氣的神女銅像沾著血,血跡很快就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