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照影流
五.照影流
徽明在內(nèi)室靜了片刻,席玉立在外頭,默默看著窗外。 內(nèi)院的精致雖別致,但四處有序,連樹枝該修剪多少,都是有明文規(guī)矩的,目光所觸之地看不到任何雜物。 她聽說徽明不是時刻都坐輪椅,也不愛讓人貼身伺候,因此府內(nèi)的一切都立了規(guī)矩,不可輕易變動,他這兩年摸索久了,自己也能在府內(nèi)走動。 但他喜靜,府內(nèi)禁止喧嘩吵鬧,到了夜里,除了風(fēng)聲竟什么都聽不見。 燭芯被夜風(fēng)吹動,搖曳著在墻面上拉長席玉的身影。 她原本站著出神,不知心思已飄到了何處,卻又忽然伸手取過書壁上的一排金針,向外擲去:出來。 金針穿火而過,往院中的樹后飛去。 她出手太快,樹林里的男人未曾料到她如此警覺,發(fā)出一聲輕呼:哎喲! 席玉重復(fù)道:滾出來。 慢著,慢著,男人喘著氣,連滾帶爬地往她這邊走,姑奶奶,誤會了,我也是世子的手下啊。 來人臨窗靠近,露出一張憨厚老實的臉,手上沒有拿兵器。他拔出扎入手臂的金針,苦嘆一聲:您就是席玉姑娘吧?我是詢墨聽說你武功高強,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金針細長,除了起初扎進去有一絲痛感,并不是嚴重的傷。 席玉慶幸自己留了一手,擰起眉: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不是我,詢墨搖了搖頭,往院中的暗處一指,是他,詢平非要試探你一番。 原來暗處仍有一人,只是席玉方才不曾察覺,他的氣息隱藏得太好,比那日前來刺殺的探子都要高明,想必是個武林高手。 她先前還奇怪這府內(nèi)怎么連個暗衛(wèi)也無,原來是不曾露面。 既被詢墨點破,暗處的詢平只得現(xiàn)身。他倒是年輕些,面容還算白凈,但望向席玉的目光并不友善,還含著些輕蔑。 席玉對這樣的目光十分熟悉,一時無言。 前院的詢書聽到動靜,快步走來,一見如此場景就暗道不妙,連忙上前替眾人做了介紹,朝詢平道:這是席姑娘,武功 武功高強?詢平打斷他的話,抱著手中的劍端詳了一番席玉,笑道,姑娘也是用劍之人,中原十二劍宗,不知姑娘慣使哪一派? 席玉翻身躍窗,直視著他:我都會,你想長眼? 她不愛爭口舌之氣,但對方來勢不善,席玉自然也硬氣得很。 詢平看向她的佩劍:同為世子做事,我只是想知道姑娘技藝深淺。不巧在下也從小習(xí)武,切磋一番? 詢書板著臉,如長輩一般輕斥:阿平,不要胡鬧!席姑娘是貴客。何況世子在里間,你這樣吵鬧如何使得? 搬出世子的名義,詢平頓時收斂了鋒芒。 切磋與否,還看席姑娘的意思。 徽明不知何時走到了外間,席玉回頭看他,他站在書案旁,唇角含著一絲笑意,雙目仍然被綢緞蒙著,動作看起來與常人無異,想必是對書房內(nèi)的一切布局相當(dāng)熟稔。 席玉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卻未曾看到傷口。 他不提,她也不問,只道:切磋武藝,有何不可。 二人立于月下,詢墨與詢書退到一旁。 詢墨更是往里間走,站到了徽明身邊。 詢平抽出懷中的劍,朗聲道:還請賜教! 語畢,他的劍低鳴一聲,古樸的劍身卻靈活如流水一般從鞘中傾瀉而出。席玉倒不覺得意外,只是同樣將夷光出鞘。 她的手掌握著劍柄,劍刃貼著rou翻了個面,在她的手腕晃動下翻了個漂亮的劍花。 詢平迎面出招,動作干凈利落,詢書在一旁頷首:好一招踏飛雁。 此招借力而起,劍光在空中劃開一道光影,正如鴻雁的雙翅一般。 席玉不偏不倚迎下這一招,饒有興致道:哦?驚雁十三式,我正巧也會。 她將夷光橫于胸前,使輕功飛身而躍,雙足輕點地面,又掠到詢平的身前。詢平接下她一劍,卻見席玉竟是含笑而退,借力打力躍得更高,劍光打著月影,凌亂細密朝他撲來。 詢書目不暇接:這是第十式?席姑娘這一招竟如此熟練。 詢平更不服氣,勉強接下后拍地而起,劍尖點過地面,與她劍貼著劍,誰也不肯服輸。二人交手之間,另一頭的詢墨倒輕松悠然,低聲對徽明稟告:屬下查明,席姑娘應(yīng)當(dāng)是兩年前從琉風(fēng)派叛離,隨后一路往西南,機緣巧合拜了李兆為師。有傳言說她是琉風(fēng)派教主的親生女兒席是她的母姓,她應(yīng)當(dāng)是叫周席玉才對。 徽明若有所思:琉風(fēng)派盤踞在滄海? 詢墨只當(dāng)他不認得江湖門派,一股腦兒解釋道:是,是在滄海,離江南不遠。琉風(fēng)派乃是中原十二劍宗之首,世子聽說過?屬下經(jīng)過探查得知,席姑娘當(dāng)初是琉風(fēng)大師姐,劍法出神入化,失手殺了一個弟子之后才逃了出來 他話音未落,外頭的詢書激動道:原來這招就是傳聞中的照影流! 方才席玉似是打得暢快,心情極好,二人用的皆是驚雁劍法。 只是詢平并不會最后一式,想也知道各派的最后一式都是壓箱底的寶貝,哪兒能隨處可見? 席玉卻挽著夷光,她從容閃躲著詢平的劍法,遲遲不肯出招。 詢平摸不透她的主意,這女子步履輕盈,步法靈活,內(nèi)力深不可測,還擺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他不禁在心底微惱。 席玉抓住他細微的變化,輕晃腕間,內(nèi)力催發(fā)入劍,迅疾出招。一時間,她的劍舞得極快,可竟連半點聲音都捉摸不到。方才詢平一路緊逼,二人已到了角落,此處陰暗無光,詢平想到方才她的劍術(shù),既是極快,又無聲無息,恐為鬼神難測之招,一時心頭震動,連忙尋著光影往亮出去。 剛踏出兩步,席玉就將他踹翻在地,劍鋒飛快地掠向他的咽喉三寸,又堪堪停住。 詢書在一旁看得起勁。 唯獨詢平頭腦震蕩,一時暈頭轉(zhuǎn)向,迷眼了半晌才察覺過來:原來方才的光亮不是月,而是你的劍影他急著走出暗處,卻未曾注意到余光所觸及的點點斑亮并非全然是月光,而是她的劍氣太快,在地上映出了殘影。 席玉難得解釋道:這可不是照影流。驚雁劍法第十三式照影流乃是必殺之技,人如鴻雁照影,轉(zhuǎn)瞬即逝。只有你死了,這招照影流才算大成,可今日只是切磋,點到即止。 她收了劍,朝詢平露出一個輕蔑的笑,算是禮尚往來。 詢書生怕他二人又起爭執(zhí),上前道:阿平 席姑娘,詢平卻自己起身,自愧不如道,是我小看了你,你的這招劍法,真是讓我長了眼界。 他年歲并不大,此刻認錯,面上還帶著些羞愧的紅。 席玉故作高深,微微頷首。 這場切磋,詢平敗得慘烈?;彰髀犕杲Y(jié)果,不曾有半點意外,只道:席姑娘的師父乃是武林第一高手,劍術(shù)高超,乃是自然。詢平,日后不可再胡鬧了。 席玉不知他們幾人方才議論了些什么,站了片刻后自請離退。 詢墨是來稟告線索,既然已經(jīng)說完,便帶著詢平退下。 眾人散畢,詢堯推開書房的門:世子,浴房已經(jīng)備好了。 徽明跟著他往浴房去,一路無聲。四處并沒有侍女,徽明不喜歡讓女人近身,也反感旁人親力親為伺候,他極好面子,就連洗沐也不讓人服侍。 衣物皂角都要按規(guī)矩擺放,好讓他習(xí)慣,只留一個詢堯在外間候著。 詢堯也不是全然無事可做。 兩炷香后,徽明自己穿上衣裳出來,身上還帶著一股香胰子的味道。他坐在外間的軟塌上,沒有蒙眼,面色似是迷茫,這種時候,他才真的像一個十九歲的少年。 詢堯默不作聲地替世子的手腕上藥。 那道刀疤不深,上藥之后過幾天更是連痕跡都捉摸不到,但人心都是rou做的,詢堯見世子日日如此,哪兒有不心疼的道理。 心疼之余,還有些害怕,尋常人怎么會如此行事? 他到底是個下人,也管不了太多,詢堯在心底嘆氣。 恰在此時,徽明輕聲開口問他:詢堯,席玉姑娘是何模樣? 詢堯不禁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