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熱淚
六.熱淚
徽明身邊幾個伺候的人,書、墨、平、堯,詢堯是歲數(shù)最小的,他今年剛滿十四,還不通人事,在他看來,姑娘家大多是好看的。 詢堯認真回想一番,說道:席玉姑娘,很漂亮,是個大美人兒。 徽明閉著眼應(yīng)了聲,沒興致繼續(xù)問了。 詢堯心想,世子眼中恐怕沒有什么美不美的,他思來想去,干巴巴又道:她有些像神女。 雖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都覺得那銅像是不祥之物,可是在世子眼中那就是神女,平日里他們也是這樣叫的。 徽明側(cè)過臉,擰著眉,長睫輕顫:像? 有一點點,詢堯描述道,席玉姑娘不說話,兇認真的時候,就像神女,說話了就不像。 嘖。短暫的沉默過后,徽明往后躺了躺,不會有人能像她,日后莫要胡說。 詢堯原本還不覺得多相似,可世子非要否認,他就愈發(fā)想要證明,然而世子目不能視,真是難以向他解釋。 他把話咽到肚子里,繼續(xù)伺候著,直到世子回了臥房,才悄悄退下。 這一夜,席玉也睡得安穩(wěn),她夢到了師父。 李兆站在客棧外頭,像沒長骨頭似的懶散倚在門邊,聽到她的腳步聲才回首看她。 他微微歪著頭,打量了席玉一番,略有些嫌棄:你穿的是什么? 席玉低頭看自己,她變矮了些,瘦了些,這是兩年前的她,穿著一身黑壓壓的衣裳,李兆不喜歡,常對她說姑娘家要穿些花花綠綠的。 發(fā)什么呆?李兆走上前,朝她笑了,眉眼間還有些少年氣,走吧,師父帶你買衣裳去。 席玉看著他握住自己的手,那只手修長有力,帶著她走向外頭的光明處。然而一個眨眼間,李兆的手又布滿鮮血 席玉從夢中驚醒。 窗臺上站了只飛鳥,見床上的臥室主人驚醒,連忙撲扇著翅膀飛走。她揉了揉眼睛,長嘆一口氣,這才下床洗漱。 這院子本就不大,她抱劍行走于回廊下,剛出門就看見昨夜的詢平帶著幾個面生的侍衛(wèi)站在外頭,似乎是在等她。 她見幾人滿面肅容,還道是又想動手了,不由瞇起眼,意味深長道:你這是又來偷學(xué)? 詢平臉色不自在,羞愧地紅著耳根:姑娘誤會了,我?guī)Ц蠋讉€侍衛(wèi)來認人。 昨夜被她打了一頓,詢平今日對席玉很是恭敬,指著下頭的侍衛(wèi)一個個介紹了過去。這些侍衛(wèi)的名字倒是好記些,不像詢平一干人那樣繞口。 席玉抬起下巴,指了指最右邊的一位:耍的什么刀法? 名叫風(fēng)春的侍衛(wèi)高聲答道:漠北刀法。 席玉又問他身邊的人:你呢? 洪林刀法! 她就這樣將幾人問了個遍,故作一臉了然:知道了,平日里都要做些什么?實則她心里卻弄明白了,這王府內(nèi)的侍衛(wèi)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席玉不想質(zhì)疑朝廷人的武功,只好暗道是自己太強了。 她從前在家中就難尋敵手,十五歲已經(jīng)與父親打得有來有回,這幾年跟著李兆,與人交手的機會是少了,但也都是少而精。出來之后遇到的幾人,她都不曾覺得吃力。 詢平對她說道:世子平日不愛出門,若是出去,自然貼身相隨。平日在王府內(nèi),我們幾人也是輪流值守。 一群人眼巴巴望著她,席玉頷首:知道了,這就去值守。 現(xiàn)在不用,詢平出聲叫她,席玉姑娘,其實咱們想問你 嗯?什么事? 你真的是李兆的徒弟嗎?詢平望著她,他的劍法如何?是否真如傳言一般殺人于無形? 席玉無言以對,思索一番:你們誤會了,師父他動起手來做不到無形。 詢平換了個問法:那、那他的武功已經(jīng)到了什么境界? 她眼前瞬時映出李兆的身影,他獨自立于湖面上,夷光劃開一道深流,劍氣回蕩于四處。 不怎么樣。觸及傷心事,席玉又冷了臉。好在此時詢堯慢步走了過來,打斷了眾人的談話。 原來是徽明要出門。 今日是月底,照例,他要去一趟道觀。道觀自然不是他從前住過的那一處,而是城外的一間,此行不遠,席玉簡單收拾了一番,隨他一同上了馬車。 徽明穿著素樸,不像其他皇家子弟一般奢貴。單色的發(fā)帶束在腦后,還垂了些在他肩上,清瘦的臉龐上掛著溫潤的笑意。 他與她客套:勞煩席姑娘了。 席玉卻不跟他客氣:覺得勞煩就長點月錢。 她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干的是閑職,徽明沉默了半晌,眼色略沉,卻還是對她和顏悅色道:自然,你去與融月談。 席玉見他如此好脾氣,頓時無話,看向窗外。 徽明蒙著眼,端坐在旁邊。 他并不是全然看不見,但也無甚區(qū)別。運氣好些的時候,可以看見些光影輪廓,運氣不好,眼前就是一片混沌。今日外頭的白光強烈,他隔著綢緞,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這些影子并不一定是實物,多是恍他的,唯獨席玉的身影在他身邊,徽明想起詢堯地話,努力想辨認,松了蒙眼的雪綢,看向席玉的方向。 他的眼中漆黑、雪色、又混著刺目的白,所有事物揉雜在一起,難以分辨。 席玉一動不動,徽明在一片混亂中尋到她一片烏色的衣角,隨后緩緩向上 席玉聞到淡淡的血腥味,下意識握著劍回首,卻見徽明不知何時摘下了蒙眼的東西,略顯妖異的鳳目泛紅,瑩瑩熱淚混著血滴到他的面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