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春生秋殺
十二.春生秋殺
一陣晨風忽至,吹起窗邊輕紗。 席玉看清楚了,這座神像跟她的面貌有七、八成相似,因為這神女是苗人女子的臉,過于艷麗的五官,眉骨高而眼深邃,紅唇豐盈,與中原那些神像的慈眉善目大有不同。 上回在書房里,她沒有仔細瞧,今日被光照著,這樽神女像即便落了一身金光,也是難掩陰森。只見她黑裙烏紗,飛天之姿,眉目含煞,美則美矣卻殺氣太重,再加之她身上的環(huán)佩雕紋都不像中原物,才讓席玉感到更詫異。 這是苗人口中的神女像。 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在中原里是個男子求愛而不得的凄美傳聞,在苗人一族里就全非如此了。襄王癡迷于神女,愿傾其所有與神女得以一見,終有一夜細雨傾盆,如夢似幻中,神女夜入襄王夢,卻不是與他遙遙一見,而是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哄騙他交出性命,與她在夢中永生作伴,襄王欣然應(yīng)允,不料神女在他死后卻再也沒有看過他一眼。 苗人的那段離奇故事里,神女一改中原人口中的靜美嫻雅,是個徹頭徹尾的邪神,讓襄王付出性命為代價,也只見了一面。 要與邪神打交道,需要付出極不對等的籌碼,因而,這位神女在苗族山寨一帶臭名昭著,極少有人供奉。 席玉意外地看著那樽神像,欲要開口,卻見跪在角落的詢堯拼命朝她搖頭,指了指那神像,又做了個噓聲的手勢不要問。 她見詢堯嚇得額間滾落了兩顆汗珠,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本就不是愛多嘴的人,何必管他這樣多?席玉在心底嘆氣,這徽明也不知在哪里撿到了一樽邪神像,還撿回來如獲至寶,若她沒有猜錯,徽明手腕上的刀疤也因此而來。 她在月亮山下住了許久,曾經(jīng)耳聞過,神女的信徒才會割血喂養(yǎng),他們堅信如此一來就可得到神女的入夢。 何故至此呢?席玉端詳著徽明的面容,他喝去碗中的最后一口藥,讓詢堯也退了出去。 一聲合門聲后,小室內(nèi)靜得詭異,就連外面的溪水聲都聽得清楚?;彰髡チ嗣裳鄣木I緞,他眼中的灰敗之色淡了許多,可見凌山道長替他施針已有了成效。 可不止為何,席玉不敢與他的雙眼對視,她匆匆移開視線。 徽明全無感知,只是說道:席姑娘,你如今知了我的所求,也該與我們坦誠些。 你想怎么坦誠?席玉琢磨了一番才懂,想弄清我的身份,對嗎? 實在是事出有因,徽明的語態(tài)還算客氣,詢平與詢墨見過你的劍法,尋常女子使不出中原十二劍宗的劍法,你又年紀輕輕,關(guān)于你的來歷,我們倒是查問過了。 你原叫周席玉,是琉風派的大師姐,可是如此? 朝廷人就是如此謹慎又不講理,席玉早有準備,按捺住心頭的一絲不快,應(yīng)了聲:席玉就是席玉。 徽明很快就接話:好,席姑娘。有傳言說你的親生父親是劍盟之主周問道,此事又當真? 中原十二劍宗以琉風派為首組成了劍盟,琉風派的掌門周問道亦是劍盟之主。 席玉握了握夷光,一股腦道:我父親是周問道,只不過我與他再也沒有干系了。劍盟在外風頭無二,在我眼中不過是一群淺池雜魚,不知自己幾斤幾兩,我看不上。你們既調(diào)查過我,又如何不知我為何叛教而出? 徽明聽出她語氣中的自傲,輕輕眨眼。 你失手殺了個弟子 不是失手,是存心的,我就是要殺了他。席玉連忙指正,很怕別人誤會,身為劍盟之主,周問道有眼無珠,居然要傳位給一個武功不如我的廢物,我只好殺了那個廢物來向他證明自己的劍術(shù)。 她的語態(tài)稀松平常,當年讓她悲憤絕望的事,如今說起來竟也打不起什么水花。 徽明卻錯愕:竟是如此。 他的手摸到杯子,淺酌過后,方才繼續(xù)二人的談話:從前的大師姐,聽來也是萬人敬仰。席姑娘以往去過武林大會么? 席玉難得笑了一聲:不過是一個名號,有什么值得敬仰。至于武林大會,倒是去過一回。 武林大會并非每年都舉辦,一來江湖人個個自視甚高,都把自己當世外高人,若無要緊事物都忙著裝閑云野鶴;二來諸門派都把自家武功絕學當傳世之寶,不敢透露一二。 席玉只去過一回,那一年在鑄劍臺舉辦的武林大會各家爭鳴。而她那時也還是滄海琉風的大師姐周席玉,規(guī)規(guī)矩矩穿著一身清衣白袍,束起青絲,父親有意炫耀自己這個極有天分的女兒,讓她站在最前頭。 可她從來不去看外人的目光究竟是敬仰或是厭惡,那對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徽明道:今年的武林大會,在臨海仙居。 臨海仙居?這個門派的名字被人忘了太久,席玉驚訝,疑聲,琴音一派寂寥許久,怎會? 原來席姑娘還不知曉,徽明咳了起來,聽聞他們找到了新的琴主,今時不同往日。 席玉已不僅僅是驚訝,她驚愕道:莫非已有人習得了難怪臨海仙居要舉辦武林大會。 與練劍、暗器等一干武器不同,臨海仙居的弟子修的都是御琴放音之術(shù),琴弦為刃傳音而殺,這樣的武功連門檻讓許多人一輩子望塵莫及,更不提當初臨海仙居第一任掌門留下的。一曲過后,動如九州春生,靜若十里凋零,御琴人進可攻退可守,是世間難尋敵手的心法。 已有四十多年不曾有人習得此曲,如今忽然傳出了這樣的消息,席玉盯著長案,久久不語。 徽明當她憂心琴主,出聲道:臨海仙居既為主家,琴主就不會與我們爭奪溪紋紅葉,席姑娘安心就是。 不,席玉迫不及待地問他,我們何時動身? 席姑娘聽出她的迫切之意,徽明露出不解的神情,旋即他又想到,這位席姑娘從前能為了證明劍術(shù)而殺同門師兄弟,想必眼前也是聽到江湖上另起新秀而有了一戰(zhàn)之意。 他不知席玉姑娘是何模樣,但她這般好戰(zhàn)要強,身手不凡,與他這個目不能視的廢物相比,想必是過著天壤之別的人生。 徽明放下手里的茶杯,靜靜道:很快,待我的雙目能得見天日至多,不過月余。 (大家,以后不必理會文下奇怪的留言,我不會被影響到的,大家快樂看文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