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時正浩視角下的小時候 3）

    此后的幾天里，時正浩總是會在十點之后從房間里溜出來，跑到樓下去找他。

    如果說前兩天是他晚上一不小心醒了過來，那后面的這么多次，就全是他刻意熬夜、上床之后就在那里睜眼和睡意對抗后的結(jié)果了。

    怎么說呢他對這個少年很有好感想要再更近一點點地接觸他，也很喜歡這個少年抱著自己。

    只是他永遠都開不了口、站在那里主動伸著胳膊向他討抱。因為父親說撒嬌是弱者才能享受的權(quán)力。

    而自己不管在哪里，都必須要保持禮貌、上進、正直、溫和、謙遜的正面形象，永遠都不允許露出一點的負面情緒，更不允許在任何人面前暴露出怯懦、示弱的行為。

    但是如果稍微晚一點下樓去的話掐著時間，大概在陸銘快吃完飯的時候去找他，很大概率上會獲得主動被抱的機會。

    這算是他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嘗到了使用小心機的甜頭。

    于是這天晚上，時正浩擔(dān)心自己會不小心入睡，便早早就從床上爬起來，換好外出的衣服，在黑暗中抱著表坐在床邊，焦急的盯著那根緩慢移動的熒光分針。

    終于，分針來到了他想要的位置，男孩立刻將懷里的表丟在床上，站起來，壓抑著雀躍的心情打開了房門。

    三步并成一步的下了樓梯，他來到飯廳里，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自己坐在餐桌旁。

    小正？來了啊

    聽到身后有熟悉的動靜，陸銘放下吃了一半的飯，回頭朝他看過來。

    要打招呼的話忽然哽在嗓子眼里，時正浩站在那里，愣愣的看著他：陸銘的臉頰很紅而那一雙清澈的眼睛尤其紅，嗓音也很沙啞，看起來好像是哭過了。

    怎

    來，讓先哥哥抱抱

    疑問的話還沒有出口，陸銘就先笑著朝他伸出了柔軟的手掌。

    懵懵懂懂的又被人抱在了懷里，時正浩愣愣的盯著身前的盤子那里面還剩下了半碗青椒炒rou絲，蓋在晶瑩剔透的米飯上。

    今晚的少年并不像平常那樣開朗，除了一開始講的那兩句話，后面他就再沒了動靜。有些沉的腦袋完全壓在自己的左肩上，抱著自己的胳膊也是比平常要緊。

    沉默了有一小會兒，男孩聽到了身上傳來輕輕的抽泣聲響。

    他在哭。

    意識到這點的時正浩有些緊張了起來，自從自己漸漸熟悉了彼此的接觸后，就很少再在他面前出現(xiàn)這種不知怎么辦才好的狀態(tài)了。

    可是為什么會哭呀，難道是飯不好吃嗎？

    無所適從的舔了舔下唇，那禁錮在自己腰際的手臂有些固執(zhí)，時正浩本來想試著用從電影里看到的畫面那樣抱抱他，但是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辦法轉(zhuǎn)身。

    好吧。

    放棄了模仿電影里的行為，他伸出手摸起了少年箍在自己腰間的手臂，一遍又一遍因為他發(fā)現(xiàn)適度的肌膚接觸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安撫人的情緒，這也是他在課上學(xué)到的，并且親身認證過這個很有道理。

    可能是肌膚接觸起到了作用吧，少年抽泣了一會兒之后就漸漸平復(fù)下來了，他速度極快的用自己的袖子擦掉了眼淚，時正浩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他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少年站了起來，嘴角掛著勉強的笑意，再度走進廚房。然后就是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他在給自己熱牛奶。

    但是直到自己喝完了今晚的牛奶，彼此道過晚安回到臥室里時正浩還是不知道他為什么難過。

    那應(yīng)該是秘密吧。

    好像每個人都有秘密，除了他畢竟他的成長對于大眾都是公開、透明的，所以又怎么能容許有秘密呢

    意識清醒的躺在床上，男孩盯著頭頂?shù)奶旎ò?，這么出神的想著。

    啊好羨慕能自由擁有秘密的人啊。

    第二天早晨，時正浩在床頭鬧鐘響起來的時候，才從床上晃晃悠悠的爬了起來。

    如果說之前按時入睡，第二天他都會在鬧鐘響起的前一個小時自然醒，而現(xiàn)在則是正好卡在鬧鐘響起的前一刻睜眼。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睡前喝熱牛奶的作用，自從見到陸銘之后，每晚他都睡得很沉；而且還是十分明顯的不同于以往睡眠，這幾天他在早晨睜眼的時候，都會真心的感覺到舒服。

    下了床，在進行一番簡單的熟悉打扮后，他同往常一樣打開臥室門，來到了樓下的餐廳里。

    少年告訴過他，因為自己要去外面的學(xué)校里上學(xué)，早晨六點半就要出門去上早自習(xí)，晚上十點才會下了晚自習(xí)放學(xué)回家，所以白天才會見不到他。

    可是就算是這樣，好像只有每晚的見面確認，才能讓他覺得：啊，原來他真的是個真實存在的活人啊

    你每晚不在臥室里睡覺，在干什么？

    在等待傭人端上來早餐的時候，在一旁安靜看著晨報的男人忽然開口了。明明只是隨意的一句話，但是時正浩一愣，放在腿上的手卻已經(jīng)開始往外沁冷汗。

    他們說晚上每到十點之后，你的臥室里就會傳來走路的聲音，是什么？

    原來不是他說的。

    沒想到自己的第一反應(yīng)居然不是想著怎么回答父親的問題，居然是為不是那個人的告密而感到開心

    將喜悅的心情平復(fù)下去之后，時正浩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大禍臨頭。

    父親依舊在那里翻著報紙，但是從他身上爆發(fā)出來的信息素已經(jīng)將自己壓制的快要從椅子上跌下、隨后顫抖的撲跪在地上。

    嘴唇嗡動，男孩很想來講些什么做最后的掙扎?？墒乾F(xiàn)在似乎不管他講什么，都是早已經(jīng)死路一條。父親已經(jīng)知道了，從此以后他再也無法見那個人了。

    問你話呢？！

    半天沒有聽到回答，時建辰抬眼看向自己的身邊的那個孩子，卻發(fā)現(xiàn)他的額頭居然滲出了冷汗。

    他真的是最看不慣這副吞吞吐吐的害怕樣子，還有個頂級Alpha的形象嗎？！

    父親，我只是想見陸銘哥哥

    對于明知道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都可以放棄，只要是父親開口了，他也就都無所謂，但是好像這次卻不行冥冥之中，他覺得自己這次似乎要嘗試著拼一下。

    鼓起勇氣，這似乎是生平的第一次他第一次想要為了什么而博一把，哪怕明知道希望渺茫，哪怕明知道結(jié)果早已定下且不盡人意。

    而之后令人窒息的沉默拉鋸戰(zhàn)，一直等到傭人端上來早餐才被打破。

    一等的心理咨詢，見到醫(yī)生叔叔要再笑的開心一點，知道么。

    他鼓起勇氣的話語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yīng)，雖然父親收起了信息素，但是卻突兀的轉(zhuǎn)折說起了其他的話題。

    失敗了嗎。

    啊果然還是失敗了啊。

    他盯著身前的盤子，眼里流露出了早已預(yù)料到結(jié)局的失望。

    這種沒有意義、并且一眼就能看到很多的結(jié)局和以后的日子，似乎也沒有什么抗?fàn)幍谋匾恕?/br>
    這么難過的想著，時正浩低著頭順從的應(yīng)答道，他靈活的將盤子里的吐司切成小塊，低著頭，嘴里的食物還沒咀嚼完，就又強迫的往口中繼續(xù)塞進去了一塊這是為了防止喉嚨里的哽咽不小心發(fā)出來，而讓父親聽到后更加震怒。

    和著淚水，他很快就塞完了早餐，就在時正浩低頭端著空盤子準(zhǔn)備交給在廚房待命的傭人時，身后忽然傳來了父親的聲音。

    給你十分鐘快點準(zhǔn)備好下來，司機已經(jīng)在外面等著了。講到這里，父親忽然停頓了一下，繼而慢慢說道：以后，我會讓陸銘注意你的睡眠時間，告訴他不要讓你睡的太晚。

    意料之外的轉(zhuǎn)折突然降臨，時正浩端著盤子僵在原地，不敢置信扭頭看著父親的背影。

    這是父親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肯答應(yīng)他的要求忘記自己是怎么回到臥室里的了。站在衛(wèi)生間的鏡子前，男孩一邊刷著牙，一邊哽咽著讓眼淚痛痛快快的流淌了出來。

    當(dāng)日晚上，時正浩終于不用在睡前裝模作樣的換上睡衣進到被窩里，一個小時之后再鬼鬼祟祟的下床換衣服，然后輕手輕腳的打開房門溜出去。

    現(xiàn)在的他，就這么光明正大的出現(xiàn)在開了燈的客廳里、坐在沙發(fā)上，手中拿著的是他喜歡的一本原裝書

    但是現(xiàn)在他卻什么都看不進去，在用假裝看書的動作騙走了最后一位傭人后，男孩就迫不及待的將書合上丟在一邊，然后專心致志的盯著一旁緊緊閉合的大門。

    之前聽陸銘講過，因為他的學(xué)校離莊園很遠，所以每天早晨都要先出門走20分鐘，走到大馬路上再乘坐30分鐘的公交車，晚上則會有司機專門去接他。

    因此，他在放學(xué)后最早也要在十點二十分才能到家。

    大抵是因為心里有了期待他真的是太過期待今晚少年在看到自己居然這么明晃晃的待在客廳里等待他的表情，客廳里鐘表上的時間就開始變得非常緩慢，慢到一秒鐘像是都被切割成一萬份來流逝，慢到他坐在沙發(fā)上開始無聊的發(fā)起了呆。

    五分鐘之后，那扇沉重的實木大門依然沒有傳來任何動靜。在沙發(fā)等的昏昏欲睡的男孩逐漸沒了耐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興奮的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噔噔噔的一路小跑，跑回了自己的臥室里。

    他的臥室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正好可以看到莊園正邊遠處的那個鐵藝大門；而在這里蹲守著，似乎要比在客廳里能更快見到他。

    這么想著，男孩將一把小木凳搬到了落地窗附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焦急等待。

    時家的莊園坐落在遠郊的一座山上，因為遠離市區(qū)，所以即使在夜晚登高望遠，也只是會模糊的看到遠處一片燈光繁華的區(qū)域。而那些點點的燈光，將這座沉寂的莊園隔絕開來，像是兩個世界一樣。

    那邊的世界很可怕。

    在等待陸銘回家的期間，時正浩一邊眺望著遠方，一邊這么想道。

    雖然家里的氣氛同樣讓人覺得難熬，但是在家里，他只需要面對父親一個人；而到了外面的時候，那數(shù)不清的窺探視線、那些聒噪的記者、還有那不管是明顯的、還是隱藏起來的攝像頭；以及各種層出不窮的帶陷阱的套話和提問

    每次隨父親一起到「那邊的世界」，回來的時候永遠都是不愉快的經(jīng)驗。每每都是這樣后，他就逐漸對那個高樓大廈的地方出現(xiàn)了恐懼和抵觸的心情。

    所以他真的很厲害啊，居然會每天都去到那個世界上學(xué)

    就在他想的出神的時候，在遠處的那個一直盯著的鐵藝大門終于緩緩打開了，一個身形模糊的人漸漸出現(xiàn)在了時正浩的視野范圍內(nèi)。對方在大門打開了之后，先是禮貌的沖門衛(wèi)鞠了一躬，然后才慢慢地往這邊走來。

    來了！

    他等的那個人下了晚自習(xí)回來了！

    從椅子上站起來，男孩幾乎是快要將額頭都貼在玻璃上，視線一眨不眨的緊緊的追隨著對方一點點靠近，就像是舞臺上的追光燈一樣。

    掐著時間，待陸銘走到大道的中間時，他扭頭跑出了臥室，快步來到樓下的客廳里，裝作無事發(fā)生那樣，把丟在一旁的書本給撿拾了起來。

    咯噠。

    實木門終于傳來了細微的響動，隨后便被人從外面給輕輕推開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他熟悉的那身橙黒色校服，同時少年的背上還背了一個很大很沉的書包。

    小正？欸今晚你怎么會在外面??？

    沒想到這個點，客廳里面居然還開著燈，剛放學(xué)回來的陸銘有些疑惑的問道，脫掉了鞋子之后，他走上前摸了摸那顆像是在說「快來摸快來摸」小腦袋。

    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背著書包的他呢

    這個第一次見的裝扮讓時正浩覺得很新奇，平日里他見到的陸銘都是已經(jīng)脫掉了校服外套和書包的狀態(tài)。而隨著少年的靠近，他的身上還帶著很濃郁的夜露氣息，聞起來清清涼涼的，讓人心情愉悅。

    我在等你。

    努力隱藏起開心的像是要飛起的小動作，時正浩仰起頭，帶著點小驕傲的這么說道。

    哼哼，可不只是今晚，以后我也會在客廳里堂堂正正的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