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子彈

    小心人質(zhì)！杜冰臉色一變，對持槍的人說。

    你要干什么？

    夏聆急急上前幾步，梅玉練挾持鳥退至父親身邊，眼里流露出一絲抱歉，強(qiáng)自鎮(zhèn)定著聲音：

    你們別開槍，不然我殺了程玄！我要和我爸說話！

    梅小姐，不要做蠢事。杜冰沉聲道，別說你父親過去做的活體實驗，憑他今晚串通警署高層害死十六個警員，就該當(dāng)場擊斃。你要是再傷害程玄，就去太平洋上坐牢！

    梅玉練深吸口氣，顫抖著手，轉(zhuǎn)頭看向梅尋雪：

    爸，你認(rèn)錯吧，他們都已經(jīng)查到了，為什么還要抵抗？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去自首還能保住性命，財產(chǎn)都交給董事會，集團(tuán)不會倒，你答應(yīng)我的是不是？不要再執(zhí)迷不悟了，告訴他們你都策劃了什么，還有立功的機(jī)會！

    梅尋雪看著她，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他沉靜的目光從她的毛皮大衣下滑過，梅玉練似是覺得冷，側(cè)過身子避開雪花。

    原來你是這么想的。片刻后，他微微笑起來。

    梅玉練噗通一下跪在雪地上，小刀掉落，右手拉著他的褲腳，爸，我只是不想讓你死啊，你死了我們一家怎么辦？弟弟還那么小

    梅尋雪不動聲色地移開腳步，突然狠狠踹在她腰上。

    爸！

    梅玉練撲倒在臺階上，一個愛馬仕小手包從大衣內(nèi)側(cè)滾了出來，她爬了兩步，慌忙撿起包，把掉出來的口紅、手機(jī)等小物件胡亂往里塞，哭得雙目通紅，肝腸寸斷。

    原來你是這么想的。梅尋雪輕聲道，真是我的好女兒。

    梅玉練睜著淚眼，凄然望著他。

    杜冰略有動容：梅小姐，你勸他沒用。

    話說完，他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jī)，子彈呯地?fù)舸┝嗣穼ぱ┑挠壹纭?/br>
    ?。∶酚窬毤饨幸宦?。

    血花在空中爆開，但在場所有人都瞠目結(jié)舌梅尋雪筆直地站在那里，沒有倒下，也沒有痛呼，被子彈撕裂的傷口竟在幾秒鐘后停止了流血。

    杜冰瞪大眼睛，持槍的手微微顫抖。

    呯！

    一個圣誕老人瞄準(zhǔn)心臟開槍。

    然而，梅尋雪還是微笑著站在醫(yī)院前，奇跡般地活著，只是說話有些喘氣：怎么，還要來嗎？

    他從梅玉練的身上跨過去，撿起邊牧警官尸體旁的手槍，一步步走近杜冰。

    呯！

    呯呯！

    杜冰冷汗涔涔，連開三槍，最后一槍打空了。

    梅尋雪歪了歪頭，瞳孔迎著光，化成一條線：警官，你就這么怕我？

    他他的實驗夏聆如同看到了電影里殺不死的僵尸，牙齒打顫，說不出完整的話。

    夏小姐，還是你聰明。梅尋雪彬彬有禮地道，抬起被打了兩個窟窿的右肩，我注射了從五個比卡博身上提取的物質(zhì)，效果很好，不知道它們能讓我挨上多少子彈呢。不過，我今天也不打算活著出去，被一群卑賤的生物判刑。

    他又大笑起來，怎么都不開槍了？還有，尊敬的主席？您躲在保鏢后面做什么？難不成還怕我一個落難的貝斯特？

    主席？

    夏聆沒想到竟然是梅露西娜聯(lián)合會的新主席親自來了，看向圣誕老人，他神情凝重，無奈地?fù)u了搖頭。

    梅尋雪并沒有繼續(xù)前進(jìn)，而是嘆了口氣，指著女兒手中的鳥，溫和地說：

    這就是你給我?guī)淼墨C物？

    爸我，我梅玉練也被他超乎尋常的身體嚇住了，本能地往后縮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綠光爆發(fā)，身材高大的男人眨眼間消失了，一只通體遍黑、四爪雪白的貓從地上的西裝里飛躍而出，惡狠狠撲向梅玉練左手的鸚鵡，一口叼住，跑上臺階，只聽小鳥啾啾慘叫，灰色的羽毛漫天飛舞，一股鮮血從脖頸處狂噴而出。

    熱血濺到梅玉練的雙手，她發(fā)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雙眼一翻暈倒在地，當(dāng)場化出貓型，潔白的皮毛與冰雪融在一處。

    小五！

    夏聆剎那間大腦一片空白，滿眼都是殷紅的血，心臟似是被幾千枚鋼針扎透，一陣難以言喻的痛苦在身體里爆發(fā)，肢體比思維更先做出反應(yīng)，拔腿跑上前，恨不得把那只貓撕成碎片。

    別去！有人聲嘶力竭地大喊。

    這聲音宛如天籟，然而已經(jīng)遲了，她看見黑貓細(xì)長的尾巴卷起手槍，對準(zhǔn)她，張開鮮血淋漓的嘴，露出一個滿懷惡意的大笑。

    趴下！杜冰焦急喊道。

    千鈞一發(fā)之時，夏聆清清楚楚地看到子彈朝她飛來，周圍的一切立時變得模糊，只有那枚尖銳的、閃著銀光的致命物體，旋轉(zhuǎn)著以rou眼難以估測的速度向左胸口逼近，她的血液在一瞬間凍成了冰，只能徒勞地閉上眼

    呯！

    耳聞子彈入rou的悶響，疼痛卻遲遲未襲來。

    睜開眼睛，她被人壓倒在地上，后背貼著冰冷的積雪，心也變得透涼。

    程玄的臉出現(xiàn)在她上方，他動了動嘴唇，卻沒能說出一個字，劇烈咳嗽了幾聲。

    那一秒仿佛有一個世紀(jì)那樣漫長，他在昏暗的光線里溫柔地看著她，眼眸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化成一個冰涼的、帶著雪花的吻，落在她的眉心。

    刺眼的白光閃過，壓力消失了。

    夏聆從地上撐起身，大衣上閉目躺著一只流血的小鳥，受傷的位置正是后心。

    而臺階上，和它長得一模一樣的鸚鵡已經(jīng)葬身貓腹，留下滿地血污狼籍。

    她抖著手捂住小鳥的傷口，眼淚奪眶而出，踩著雪往杜冰那兒跑：隊長，你救救他，救救程玄

    杜冰安慰地抱住她，夏聆，別哭了，他死不了，他是比卡博，抵抗力很強(qiáng)的。

    圣誕老人走過來，從禮物袋里掏出一截消毒紗布，裹住小鳥的身子，對著光看了看，輕微地皺皺眉。

    這樣的反應(yīng)讓夏聆激動起來：你什么意思？他治不好嗎？

    冷靜，冷靜。杜冰攬著她往外走，你先回去睡一覺，我們給程玄治療，包管死不了。

    我怎么可能睡得著！她哭起來，他為了救我才被打中

    杜冰也不能做更多了，他不知道怎么跟她說，這樣擊中要害的傷就算死不了，也會永久化型。他把夏聆帶到路口，腳步沉重地走了回去。

    夏聆的靈魂好像被抽空了，一動不動地在雪里站著，任由眼淚被寒風(fēng)吹干。

    有什么細(xì)微的聲音在黑暗里響起。

    一只貓輕手輕腳地從暗中走出，坐在墻根下的雪地里，抬頭看著她。

    喵嗚。

    喵。

    臉上的刺痛喚醒了一絲神志，夏聆吸吸鼻子，擦干眼淚，伸手往熱乎乎的貓肚子下一摸，摸到一把玩具槍。

    寵物醫(yī)院門口，圣誕老人們和杜冰圍著臺階上怎么也打不死的黑貓，如臨大敵。

    梅尋雪把可憐的鳥撕扯著吞下了肚子，碧綠的眼眸充滿兇性，一個圣誕老人勇敢地徒手抓貓，被劃了一爪子。

    讓開！

    一聲大喝在包圍圈外響起，夏聆拿著槍快步跑來，眾人只見一股透明的水從槍里噴射出大半米遠(yuǎn)，灑了黑貓滿身。

    濃重的柑橘香水和橙汁混合的氣味如同毒藥腐蝕著空氣，黑貓凄厲地嚎叫起來，在地上瘋狂打滾，試圖把滲入傷口的黃色液體蹭到雪里，然而沒蹭幾下，它的尾巴就驀地垂下來，四腳僵直朝天，腹部抽搐了幾下，再也不動了。

    夏聆在貓身上跺了一腳。

    死了。她說。

    *

    2021年12月31日深夜。

    一位工作完畢的圣誕老人駕著馴鹿雪橇，在A市的一個老舊小區(qū)后門停下。他牽著一頭鹿，抱著一只紅色的禮物袋，進(jìn)入4號單元樓，按下電梯鍵。

    在半夢半醒間掃了眼電梯監(jiān)控的保安并沒有制止，因為電梯里并沒有進(jìn)入動物園里才有的大型動物。

    夏聆正打掃著鳥籠，聽到按鈴出來開門，兩個人站在外面。

    夏小姐，我作為主席先生的中文翻譯，代他感謝你為梅露西娜國際聯(lián)合會、國際警署以及半人族世界做出的杰出貢獻(xiàn)。

    兩個半人族坐在沙發(fā)上，把帶來的東西從禮物袋里拿出來，在茶幾上一字?jǐn)[開。

    這是一枚人魚榮譽(yù)勛章，是主席送給你的紀(jì)念，協(xié)會創(chuàng)辦至今三百年，只有七個人類獲得過它們。

    夏聆道謝收下，這枚金色的勛章做成手掌大小的盾牌形狀，制作極其精美，一只美人魚坐在礁石上，旁邊刻著一圈纏繞著冬青木的英文字母：

    【Time   flies   but   real   frienship   sts   forever.】

    歲月易逝，友誼長存。

    夏小姐，能冒昧問一句，你是如何想到用橘子水來控制犯人的？那把水槍是哪來的？

    這個，夏聆輕聲道，程玄是我男朋友，他是個比卡博，曾經(jīng)被貓傷害過，他告訴我包里要常備柑橘類香水，貝斯特族對它們過敏。這個水槍是我之前在玩具店里買的，我把它放在琴盒的夾層里。你們用槍打不死梅尋雪，我就想用它來試試，沒想到成功了。

    主席點點頭。

    翻譯又歉疚地道：我們還是希望你做好心理準(zhǔn)備，經(jīng)過搶救，程玄的性命保住了，但據(jù)我們觀測，他永久化型的概率非常高，如果到3月底還沒有變成人，那就說明他作為半人族的力量全部衰竭，變成了一只普通的鸚鵡。我們會在明天把他送到這兒。

    令他驚訝的是，夏聆并沒有哭泣抱怨，而是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想了幾天，也許這是命中注定的。梅尋雪的根本目標(biāo)就是我，他那槍打的是心臟，他想殺了我，讓程玄痛苦一輩子，同時讓在場的半人族留下無法拯救人類的心理陰影，所以即使認(rèn)出了梅玉練劫持的是一只普通鳥，也發(fā)狂似的咬它，想激怒我引我過去。

    翻譯把這話說給主席聽，又解釋了一下中國人所說的緣分。

    主席感慨道：夏小姐，作為一個旁觀者，我很欽佩你的冷靜和堅強(qiáng)，但畢竟是外人，無法完全體會到你的痛苦。比卡博和人類之間有著悠久的牽絆歷史，他們的愛是很純粹的，一旦失去這種愛，人類配偶常常會受不了，把自己困在回憶里。如果程先生的人格已經(jīng)消亡，我希望你能繼續(xù)走下去，不要因此有負(fù)罪感。真正的愛是不含愧疚和包袱的。

    夏聆努力笑了一下，我會的。

    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艱辛，她已經(jīng)學(xué)會不苛責(zé)自己，淡然接受命運的安排。

    主席又說，程先生有一些遺物給你。當(dāng)然，是不是遺物，還說不準(zhǔn)，不過他把這些提前留給了你，包括銀行卡、照片和一封遺囑。

    他從禮物袋里掏出戳著火漆的信封，這是程玄先生在金雀花島寫的，經(jīng)過比卡博委員會批準(zhǔn)，現(xiàn)在由本人，梅露西娜國際聯(lián)合大會主席，查理·安德森，在2021年12月31日交予夏聆小姐，該遺囑具有完整的法律效力，通行于人類和半人族社會，夏小姐將有權(quán)按照遺囑內(nèi)容行事。

    夏聆鼻子一酸，還是忍住了，好半晌，才雙手接過。

    主席道：我們就不多打擾了，愿梅露西娜女神保佑你。

    他擁抱了夏聆，帶著翻譯離開。

    窗外遙遙傳來零點的鐘聲，圣誕老人的雪橇在夜色中走遠(yuǎn)了。

    夏聆站在空空的鳥籠旁，看夜空中升起一朵朵絢麗的煙花。

    新的一年到來了。

    要振作起來，她對自己說。

    奧斯卡貓貓演技大賞~   配圖是畢加索，梅家大宅墻上掛的油畫。

    反派一出場就在走下坡路。女主半年前出完車禍，男主就把證人送去國際法庭作證了，主席都親自來視察，所以反派再猖狂也得完蛋。梅尋雪的品種是踏雪尋梅，白爪黑貓，梅玉練的品種是尺玉霄飛練，山東臨清獅貓，純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