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俗子

    小兔今天尤其漫不經(jīng)心。

    盛煜寧看著她垂著眼，表情略微呆滯的模樣，心里思索著如何開口，才能顯得打破尷尬的痕跡不那么失禮。

    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三頓飯。

    只要高三放課早，他都會在樓下等一等。

    理由倒不特別。

    只是某天突然想起和她有過幾次很小的交集，耳邊又莫名浮現(xiàn)出曾經(jīng)朋友和他八卦的聲音。

    真稀奇，我們屆居然有一個女生留級了。

    就是那個很白，看起來柔柔弱弱，之前坐你旁邊的。還蠻漂亮的，你沒和人家說過話？

    是叫賀思雨吧？

    是叫賀思雨。

    他回憶起高中入學第一天，單排單座的安排和偌大的教室，他一張一張桌子找過去，沒留神不小心踢到了她的桌角。

    把人給嚇醒了。

    像是尋到了很好的話頭，他笑著把腦子里想到的復(fù)述出來。

    賀思雨張張嘴，啊。

    我當時心跳都漏了一拍，她又低下頭，我還以為是

    那天周子衿特地等了她上學，她卻睡過了頭。她還以為，他又一邊發(fā)脾氣一邊給她送早飯。

    以為什么？盛煜寧問，以為是老師？

    賀思雨擺擺手。碗里的米飯晶瑩飽滿，她有些懊惱。在在意的人面前，她總是這樣不會說話。

    也就是他突如其來的打斷，讓她睜開眼便望見了他。說一見鐘情就太假了，但從盛煜寧闖進她世界的那天起，她就沒有辦法不把視線投到他身上。

    優(yōu)點太多了。

    她喜歡的都有。

    見她沒有接話茬，盛煜寧便找了另一個話題。少女清澈的雙眸像溪邊飲水的鹿，明明瞳孔漆黑得透不出光來，卻莫名讓他看到了崇拜。

    你看我的眼神不太對勁。

    他放下筷子，彎起的嘴角是一貫的禮貌。

    不知道是不是我會錯意了。

    賀思雨愣住。

    *

    高二的課程相對來說也不算輕松，午后時分下了場陣雨，空氣里濡濕的觸感像黏膩的鞭荊，將人綁緊了纏繞起來，怎么用力呼吸都難受得如同置身荒蕪境地。

    這樣的日子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時蕊扇著本子，敲了敲后面的桌子。

    賀思雨，醒醒。

    不醒。

    她頭埋在臂彎里，聲音沉悶。

    外面都在傳你和高三的盛煜寧談戀愛了，真的？

    根本不需要她答，時蕊是看著好幾次本尊把人接走的。他甚至還會向她表達歉意，開玩笑的口吻說借賀思雨一會兒，馬上就還。

    是我也會喜歡這種男生啊。她毫不驚訝，細節(jié)拉滿了，賀思雨，你真是美夢成真。

    桌子都染上了她的體溫，暖得讓人不適，繃著的神經(jīng)稍微松動便涌入無盡的雪白亂花，像小時候失去信號的老式電視機。

    你去哪啊

    *

    過幾天就是文藝匯演了，評委那邊還是缺人，你能不能屈尊一下？

    明紫倚在桌子旁看他。

    他的情緒從昨天開始就不太好。

    旁的人看不出，可她知道。許是多年陪伴沉淀下來的默契，也可能是她單方面心有靈犀。為了證明這個特異技能，她甚至幼稚地詢問，大家異口同聲毫無察覺。

    可又怎樣呢，讓他情緒失控的人從來都察覺不到。

    或者說，不當回事。

    學校還沒有敗落到這個地步。實在找不到人，你就自己上。

    她氣笑了，周子衿，你關(guān)心我一下好吧。我已經(jīng)被挑中當主持人，怎么分身？

    登臺時保持神秘感，然后告訴選手你是秘密一票。

    他聲音平得幾乎沒有起伏，明紫說不過他，便不想再爭辯。她倒沒有因為毒舌言語動氣，反而笑眼瞇著看他。

    你答應(yīng)了，我反而害怕。

    周子衿投來的視線帶有疑惑。

    她卻不說了，搖頭擺手，沒什么。

    好學生除了享受老師獨家的寵愛和褒獎，更多時候承擔比得到的多得多。她隱約想起有事要做，于是結(jié)束了對話，往樓下走。

    思雨，甬道上，她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你來找子衿嗎？

    明紫站在最高層的階梯上，雨后初陽沿著她漂亮纖瘦的身體曲線傾瀉，仿佛給她整個人都踱上一層柔光。長發(fā)柔順得動人，繞是見慣了美人，也多少會為她眼神駐足。

    子衿，周子衿。

    一個姓氏的差距，卻是隔了一個空間。

    賀思雨仰頭看她，學姐好。

    他在教室。明紫提醒道，要我?guī)湍憬兴鰜韱幔?/br>
    她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不是來找他的?；艔埖纳裆孟裆聞e人誤會。只有賀思雨心里知道，她的心跳劇烈跳動著如同悶雷轟響。

    她不該撒謊的。

    不是嗎，明紫聽了微微怔愣，身后便有人叫了她一聲。

    余光瞥見青筋分明的手臂，那袖扣在反射下閃著耀目的光，她微微覺得刺眼。是周子衿，他說，你忘了帶票據(jù)。

    她想起來，她是要去和老師核對班級訂書數(shù)額的。

    真是老了。

    明紫吐吐舌頭，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她從他的手里抽走那張薄薄的紙張，思雨，那你找誰呢？順路的話，要和我一起嗎？

    如果有耳朵，或者尾巴，她幾乎是看見了的。賀思雨下垂的眼睫，許是剛睡醒略帶霧氣的眼睛，都像一只等待寵愛的小狗。

    可小狗或許沒心情搖尾巴。小狗聳拉著腦袋，拒絕了她的好意。

    身邊的人沒走，也沒說話，浪費他的寶貴時間站在一側(cè)，視線炯炯。

    神啊，如果你在看。

    就請原諒，她那一刻的私心吧。

    她是你最最虔誠的信徒，卻懷了一顆凡夫俗子都有的塵世之心。

    遇到了想得到的人，她也想要為自己爭取一次。

    那我們先走啦。

    明紫拉過周子衿的手，匆匆踏著步，一起路過了她。

    *

    三十章應(yīng)該寫不完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