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不了。
055.不了。
早上還是小雨,等他們從食堂出來,就變成了雨夾雪。 程遇舟一夜沒睡,在附近酒店訂好了房間,但他下飛機就來了學校,也沒去酒店休息。 陳歡留下的這把雨傘剛撐開就被風吹壞了,程遇舟索性不要傘了,把周漁外套的拉鏈拉到最上面,又摘下帽子戴在她頭上,在她回過神之前,抓住她的手往外跑。 寒風凜凜,像刀子一樣從臉上刮過,又疼又冷,卻讓她那顆死寂的心一點一點活了過來。 有人看著他們在雨里奔跑,那眼神像是在看傻子,但周漁一點都不在乎,長期壓抑在心底的陰霾吸足了氧氣,仿佛要燒起來,喉嚨都快被燒干了。 一路跑到校門口,周漁無力地蹲下去喘氣。 程遇舟只是呼吸稍微重了一些,他站在風口擋風,把周漁頭上的帽子拿下來,按扣收得緊,在她額頭上留下了一點印子,程遇舟把她凌亂的隨發(fā)撥到耳朵后面,指腹貼著那道紅印揉了揉。 門衛(wèi)大叔在旁邊抽煙,他問程遇舟怎么把頭發(fā)剃了。 程遇舟戴上那頂棒球帽,笑著說,我女朋友要跟我分手,我傷心死了,準備去出家,但剃完頭發(fā)又后悔了。 大叔哈哈大笑,程遇舟也笑。 周漁還在喘氣,心跳很快,聽著程遇舟和門衛(wèi)大叔聊東聊西,也沒忍住笑。 出租車到了,大叔遞過來一根煙,程遇舟接著,上車之前把自己的打火機留給了大叔,他沒有點煙,就只是捏在手里。 周漁記得他以前是不抽煙的。 那時候言辭和程延清還經(jīng)常因為抽煙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但程遇舟從來不碰,他身上總是有種很好聞的味道。 他是什么時候開始抽煙的? 他在電話里說自己半年瘦了十斤,一點都沒有夸張,五官輪廓的深邃感更明顯了,尤其是側(cè)臉,棒球帽下的下顎線清晰又鋒利。 晚上的機票,送送我吧,程遇舟先讓周漁上車,自己坐進去后關(guān)上車門,不想送也不行。 他是八點多的飛機,還能留半天。 兩個人的衣服都沒有濕得太厲害,但落了雨,有點潮,酒店房間里暖和,只穿一件毛衣都有些熱。 你要不要睡一覺? 我認床,旁邊沒有熟悉的人,睡不著,程遇舟其實很累。 周漁用吹風機幫他把帽子吹干,轉(zhuǎn)過身后,他還在看她。 過了一會兒,她走過去,脫鞋躺上床,光線很暗,他們面對面?zhèn)忍芍?,眼前就只有對方,許久都沒說話。 程遇舟的手撫上她臉頰,想跟我說什么? 很多,但是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周漁想說很多,但她好像沒辦法用自己貧瘠的語言表達出在學校圖書館外見到他那一刻的心情。 謝謝你來看我,那天送你去車站,我以為以為會是最后一面,后來又很后悔,后悔沒有好好跟你說一聲再見,后悔沒有當面告訴你:我不會去南京。也試圖努力過,可最后全都被我弄得一團糟,家里不好,你也不好,所以就只敢在電話里說。這半年既漫長,又短暫,早上見到你才意識到自己挺狹隘的,什么事都做不好,只會逃避,甚至因為害怕看到你的消息也一直沒有跟挽月和程延清聯(lián)系。 她想及時止損,然而卻適得其反,失去了更多。 程遇舟說,周漁,我是真的喜歡你。 周漁頓住片刻,指甲陷進皮膚里的痛感讓她清醒,人生不是只有愛情的,而且,你的人生也才剛剛開始而已,以后還會遇到更合適的 程遇舟說,但是我喜歡你。 我讓你很辛苦,你就當她看向窗外,就當我只是一片雪花吧,很快就會忘記了。 我說我喜歡你,周漁,我喜歡你。 周漁一遍一遍說自己的不好,程遇不厭其煩地重復自己的愛意。 每一片雪花都是不一樣的,還有,我不是以朋友的身份來的,我就是想見你,程遇舟握緊掌心里的濕意,在她往后躲的時候還是沒忍住抱了她,你mama去世,我沒能陪在你身邊,我也很自責。 周漁上次見梁恬提到了劉芬去世這件事,她當時委婉地表示過不希望讓程遇舟知道,阿姨答應(yīng)過我不會告訴你。 你讓她兒子那么傷心,她當然不會聽你的,他說完停頓了幾秒,當然,結(jié)婚后就不一定了,到時候她肯定都是站在你那邊。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久得他都睡著了。 還維持著相擁的姿勢,酸澀感從心臟往外蔓延,周漁閉上眼,低聲說,外婆離不開白城,她只有我了,以前,我很想走出那個小縣城,但那里才是我的家。程遇舟,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窗外雨夾雪轉(zhuǎn)小雪,天色慢慢變暗,程遇舟睡了多久,周漁就清醒地在他懷里躺了多久,半個身子都是麻的。 她想起去年的第一場雪,他在路燈下給她彈吉他。 退房前,程遇舟洗了個澡,他還在浴室里,周漁看到他的手機屏幕亮起光,是程延清發(fā)的消息,她沒有看內(nèi)容。 程延清在北京,吃飯的時候發(fā)微信給程遇舟問程挽月這兩天怎么樣,還說自己見到卿杭了。 卿杭爺爺?shù)牟]得治,吃藥打針都只能減輕身體的疼痛,上個星期在出租屋去世了,卿杭把爺爺?shù)倪z體送去火化,剛才程延清遇到他,他是準備去找房東退房的。 程遇舟沒回消息,程延清就先把手機放在一邊,剛要說話,電話響了。 是程挽月打來的。 程延清也沒有避著卿杭,邊吃邊跟程挽月說話,她很多東西都不能吃,越聽越饞,他就說自己在吃煮雞蛋,什么味道都沒有。 他把手機遞到卿杭面前,月月的電話,你跟她說兩句? 也不等卿杭開口拒絕,程延清就打開了免提,程挽月清靈靈的聲音傳出來,好久不見呀,卿杭。 她像個沒事人一樣,應(yīng)該早就忘記了。 卿杭沒說話,她也不在意,笑著問,我生病了,你不和程延清一起來看看我嗎? 她還是這樣,重復用著早就玩膩了的把戲,都不屑換一個更容易騙到他的借口。 【卿杭,我發(fā)燒了,好難受啊?!?/br> 村里沒有車,他連夜走到縣城,結(jié)果她根本沒有發(fā)燒,而是因為和一個男生去玩沒有寫作業(yè),以為他在家,想騙他去幫她寫卷子,知道他回村里辦事不在縣城就去找別人了,早上打開門看見他,還是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問他怎么那么早敲門。 【卿杭,我肚子疼,家里一個人都沒有,我要痛死了。】 他連嘴里的飯菜都沒有咽下去就跑去買藥,衣服都汗?jié)窳耍s到程家時,她正躺在沙發(fā)上吃冰棍。 【卿杭,我頭疼,你快來我家?!?/br> 他剛幫爺爺收拾完院子里的廢品,渾身都是難聞的臭味,跑去程家的時候,是一個喜歡她的男生開的門,客廳里很熱鬧,她穿得也很漂亮,是所有人里最漂亮的,她高傲得意地揚起下巴,對跟她打賭的人說:看,我就說他會來吧。 類似的事情,有很多很多,他明知道她是騙他的,還是次次都會去。 不了。 卿杭神色淡漠,把還在通話中的手機推回到程延清那邊,付完錢后離開了飯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