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ght.15

    陳山野是在王虎的快餐店里忙完午餐高峰期時，知道自己被阮玫拉黑的。

    不到十五平米的店面被快餐臺占去了一大半，剩下的地兒擺了兩張折疊方桌，墻壁上的綠葉風(fēng)扇呼啦呼啦地轉(zhuǎn)動，卻沒辦法吹散店內(nèi)的潮濕悶熱。

    從額頭沁出的汗珠沒顧得上擦，迅速下滑滑進(jìn)了眼角，刺了他的眼。

    陳山野沒揉眼，瞪著自己發(fā)出的「起床了嗎？」和那刺眼的紅點發(fā)愣。

    他垂著頭，汗水順著黑色發(fā)梢滴到手機(jī)屏幕上。

    世界安靜了下來，像沉入了海底，耳朵被海水堵住。

    不知時間多長，可能有兩分鐘，也可能只有二十秒。

    王虎從廚房探出腦袋，喊了他一聲：山野，有客人呢！

    從漩渦里掙扎著浮出海面，陳山野猛抽了一口氣，應(yīng)了王虎一聲，把手機(jī)塞回后褲袋，問客人要打包還是在店里吃。

    鐵勺把餐盆里剩余不多的香菇燜排骨舀起，在腐竹肥腸也扒拉了一大勺，蓋上煎蛋和青菜，小山一樣的菜肴飯盒蓋子都快壓不住了。

    老王，你繼續(xù)讓山野在這幫忙吧，有他在我才能吃上rou啊。熟客掃碼付款，拎著沉甸甸的飯盒笑瞇了眼。

    滾蛋！把我說得像鐵公雞似的！王虎揮著手，嘴里嫌棄但臉上還是笑開了花。

    陳山野做菜好吃在這附近算是傳開了，他和他媳婦口味偏重，下手容易多鹽多油，有的菜式也辣過頭了，外賣app評價里好壞參半。

    可過年后陳山野一來，把菜式和口味都調(diào)整了一下，普通日常的家常菜也被他做成了招牌菜，加上這人實誠，給人舀rou菜從不抖勺，一開始王虎還有點意見，覺得入不敷出，可一見疫情平穩(wěn)后，店里的外賣訂單和到店客人都有明顯的大幅度增長，快餐店經(jīng)濟(jì)實惠還好吃的口碑算是做起來了，王虎也滿意得不行。

    哎，山野你真的不考慮來我店里一起干？王虎送走客人，回頭問他。

    陳山野低頭裝著兩份飯：不了，嫂子下個禮拜就回來了，你也不用再出多一份錢請我。到時候我把幾個菜譜記下來給你，你們到時候照著做就行，有什么問題還是可以隨時來找我。

    王虎不是第一次被陳山野拒絕，也是意料之中了，便不再強(qiáng)求：好吧，等我媳婦回來，她說要請你喝酒，你到時候一定要來啊。

    你忘了我晚上干哪行的？不能喝酒。陳山野把飯盒蓋好，裝進(jìn)塑料袋里。

    哎喲，對對對，你看我這腦子，記不住事兒。王虎猛拍了一下腦袋。

    這一拍又想起了件事：對了對了，我媳婦下禮拜回來時，她堂妹也跟著她一塊兒來廣州，之后會在我們店里幫忙，到時候介紹你們認(rèn)識啊。

    他擠眉弄眼笑道：說不準(zhǔn)到時候你們看對眼了，那你今后還得喊我一聲堂姐夫嘞！

    陳山野皺眉：我什么情況你還不清楚？怎么跟鐘芒一樣，瞎介紹個什么勁??？

    你家那婆王虎頓了頓，還是換了個斯文一些的說法：你媳婦都走那么久了，鐘芒不知道，我可是知道你去年就準(zhǔn)備搞手續(xù)的。你白白等了她這么些年，也算仁至義盡了，他媽的早就該這么做了！

    去年王虎剛開店時陳山野也過來幫忙過幾天，一次不小心王虎聽到了他跟誰講著電話，大抵是律師吧，陳山野咨詢著他這情況要怎么搞起訴離婚。

    王虎一直忿忿不平，他四年前就認(rèn)識陳山野了，那時陳山野才剛來廣州，在他隔壁租了個小單間。

    這男人真是能忍，對老婆跑了這件事絕口不提，等到一年前鐘芒來了廣州找陳山野，他才從鐘芒嘴里得知了這事。

    他和媳婦都覺得那女人瞎了狗眼，可又無可奈何，小縣城和大城市，小司機(jī)和大老板，確實是天壤之別。

    別耽誤人家姑娘，我一天沒搞好手續(xù)我都

    在塑料袋上系結(jié)的動作停下，陳山野想他可能知道了為什么被阮玫拉黑了。

    他想起王虎的微信，是拿他家一對雙胞胎姐妹花做的頭像。

    而他，用的是陳思揚(yáng)做的頭像。

    他拎著兩份飯回了出租屋，在鐘芒房門敲了敲，等了一會，專門起床吃午飯的鐘芒開了門，打著哈欠打招呼：哥

    鐘芒走進(jìn)廁所撒尿，口音含糊：你先吃啊，我還沒刷牙

    等他洗漱完出來，見陳山野坐在凳子上發(fā)愣，飯盒還擱在塑料袋里沒取出來。

    你怎么了？心里有事呢？鐘芒拆著袋子，陣陣香氣從飯盒里頭傳出。

    鐘芒。

    嗯？怎么了？

    你之前是不是說過，我的微信頭像，一看就能看出來我是結(jié)過婚的？

    鐘芒把飯盒蓋掀起，點頭答道：那肯定啊，我之前不是讓你把頭像改一改，改成自拍也好風(fēng)景也好，這樣你想要處對象，也方便和人姑娘聊會天，別一開始就把人嚇跑嘍。

    他掰開筷子夾了塊排骨丟進(jìn)嘴里，排骨燜得入味酥爛，牙齒輕輕一咬便骨rou分離。

    鐘芒把骨頭吐出，接著問有點魂不守舍的陳山野：哥，你怎么了？我好久前跟你說的了吧，怎么今天突然又提起了？

    算了，沒事，吃飯吧。

    鐘芒不解陳山野的欲言又止，可饑餓讓他沒繼續(xù)追問，滿得快溢出來的豐盛美味奪去了他的注意力。

    所以他也沒留意到，陳山野把竹筷子捏得極緊。

    *

    陳山野把方向盤握得極緊，幾乎用盡全力。

    他挑眼看后視鏡，那輛白色飛度已經(jīng)消失在視線里了。

    不知在哪一個路口兩人分道揚(yáng)鑣。

    師傅，剛剛的追尾是那位靚女負(fù)全責(zé)嗎？后排的男乘客cao著一口不咸不淡的普通話好奇問道。

    陳山野懶得解釋太多，隔著口罩回答他：對的。

    我看你們剛剛聊的時間不長啊，怎么那么快就談完啦？

    我說我車上還有客人，別耽誤太多時間了，反正問題不大，就私了了。陳山野在紅燈停下，雨刮高頻地?fù)荛_他眼前的迷霧，又很快模糊不清。

    男乘客笑出聲：我看不是吧，是不是看那個靚女長得好看，借著私了，趁機(jī)加她的微信?。?/br>
    陳山野回想起那個刺眼的紅點，搖頭笑笑不答。

    男乘客還在自顧自地發(fā)表推理結(jié)果：她也一定是對你有點意思的啦，見你沒有雨傘，還把自己的傘給了你，哎，人長得帥就是有著數(shù)啊

    陳山野側(cè)過臉看倒著放在副駕駛地墊上的折疊傘，傘面掛著一顆顆水珠，像朵快要在夜間綻放開的紫黑色玫瑰。

    雨傘是他剛說完話，阮玫硬塞到他手里的，傘柄帶著她的余溫，傘下還籠著她的香氣。

    他不曉得要用什么詞語來形容阮玫身上的香味。

    像是插在洋酒瓶里，以酒為養(yǎng)分的玫瑰，綻放時強(qiáng)勢霸道，可花瓣卻是被養(yǎng)得嬌艷柔軟，碾碎后散出的香氣時刻都讓人微醺迷醉。

    阮玫把雨傘塞到他手中后就退出了傘外，一瞬間，頭頂?shù)男苄芑鹧姹粌A盆大雨淋了個通透。

    貼著額角和臉頰的一縷縷發(fā)絲是珊瑚色海藻，浸在水里的眸子是清透小溪里的鵝卵石，陳山野聽見她說：雨傘你拿著，然后，車子修了多少錢你告訴我。

    陳山野后槽牙磨了一下，話音說出口竟帶了些委屈：可是你把我拉黑了。

    阮玫拉開車門，手舉在發(fā)頂做著微不足道的遮擋，扁著嘴說：我早把你放出來了才發(fā)現(xiàn)你也把我刪了。

    作者的廢話

    再忍忍，別扭后就是xxxoooxxxo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