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
夢回
沈寄書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卑劣的小偷。 曾經(jīng)所有人都認為,林醚和趙抒會永遠在一起。 他們實在是太過般配的一對盡管不想承認,但他也同樣這么認為。 然而現(xiàn)在永遠地站在林醚身旁的人是他。 午夜夢回?zé)o望的少年時,醒轉(zhuǎn)發(fā)現(xiàn)夢中永遠無法觸碰的白月光恬然安睡在懷中的人,也是他。 和她一起生活在白玫瑰環(huán)繞的橡木小屋中,共同撫育天使一般純潔可愛的小女兒的人,也只有他。 給予一個渴望甘霖到出現(xiàn)幻覺的旅人一捧清水,他會欣喜若狂;然而直接賜予他一片綠洲,他卻會陷入真正的瘋狂無限的懷疑和對于得而復(fù)失的恐懼會將他拉入泥淖。 全部的直覺和本能都在告訴他,超出閾值的幸福絕無可能是真實,他絕無資格也永無機會獲得林醚的青睞。 這個世界上,無可救藥地被她吸引的人實在太多,只需她對他們笑一笑,那些男人和女人就會立刻放棄無用的自尊矜持,丑態(tài)畢露地匍匐在她的腳邊。 然而無論作何假設(shè)都無濟于事,因為三千弱水,她永遠只取趙抒一瓢飲。 而他只是那余下的絕望滄海中平平無奇的一粟,除了家里還算有幾個錢,連長相都是她不喜歡的俗艷類型。 美則美矣,毫無靈魂。 關(guān)于他的外表,這是林醚唯一的評價。 那個時候他對她的迷戀已經(jīng)到了有些瘋魔的地步,他事無巨細地調(diào)查了她的生活習(xí)慣、飲食偏好,甚至還有月經(jīng)周期。而在學(xué)校她的行動也常常被他尾隨并偷偷記錄。家、教室、小賣部、體育館,當然最多的還是和趙抒探索出的各種千奇百怪的約會場所。 盡管毫無立場,嫉妒的酸液還是浸透并不斷腐蝕著心臟。他自虐般不可自控地尾隨著他們,企圖制造意外,引起林醚的注意。 一次,他故意在他們的面前平地摔,手中的琴譜散落一地,趙抒把他扶了起來,關(guān)切地問他是否需要去醫(yī)務(wù)室。 與他不同,趙抒是那種愛情故事中很標準的男主角,從長相、家事到性格,都與林醚嚴絲合縫般相契。他語氣中的擔(dān)憂和關(guān)切都恰到好處,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他演技的浮夸和不懷好意,也注意不到他低垂的雙眼中,燃燒的自厭和嫉妒。 他心知肚明,趙抒這種對于情敵惡意的神經(jīng)大條并不是出于愚鈍,反而是深處愛河中的人對于戀人和自己之間情意牢不可破的絕對自信,也是一種精神過于安定幸福的特征。 如果林醚的目光可以停駐在他身上哪怕一秒,他想,他也一樣會幸福到足以讓世界上一切的丑陋惡意變得無關(guān)痛癢。 請看看我吧即使命運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垂憐,我也不會放棄這樣的妄念:至少請像看著一個普通同學(xué)、一團廢紙、校服袖口的一小塊污漬那樣,輕飄飄地、轉(zhuǎn)瞬即逝地看著我吧。 他在心里近乎哀求地禱告,貪婪又悲傷地凝視著蹲在地上撿琴譜的少女。 終于,她抬起了頭,清清涼涼地望向了他的眼睛。 時間好像慈悲地停駐在了這一秒,復(fù)又飛速地流逝。 他的一切心思都在少女洞若觀火的目光中無所遁形。 林醚眸中淺淡的禮貌笑意很快消失了,緊接著是一瞬的怔愣、疑惑,最后是了然和抗拒。 她見過太多人對她露出這樣的眼神了:毫不掩飾或自以為隱晦,青澀赤忱或欲念叢生 于是她連戳破他的偽裝都毫無興趣,把琴譜放到旁邊的架子上就走了。 當然,少女離開的時候經(jīng)過了他的身旁,也牽住了趙抒的手。 空氣中猶彌散著薄荷青草的香味,是她每次和趙抒約會時會灑在袖間的香水味。 這個方向他們要去天臺。 心還陷在被少女看見的幸福和卑劣欲望被洞穿的羞恥中無法自拔,大腦卻已經(jīng)下意識判斷出了他們的目的地,指揮僵硬麻木的雙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