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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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桀的目光落在書簽上,眉頭蹙起。林蕊恨不去死。 這本是她上次買玉勢的同一家店買的,里面盡是些男歡女愛、偷香竊玉之事,不堪入目?;镉嬚f這本書賣得最好,竭力推薦,加二十文錢還附送畫冊和書簽。 林蕊瞧著價格便宜,就偷偷買了回來,霜兒不識字,她平日也沒避著,一時疏忽,誰想到有今日呢? 林桀看到手中的書簽,樣子瞧著雅致,還綴著幾片流蘇。只是內(nèi)容,就出人意料了。 一首艷詞。 旁邊還附了圖。很好。 空氣是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沉默。 林桀瞥她一眼。她臉漲得通紅,手指緊緊絞在一起,低著頭沒敢看他,肩膀微微顫抖,似乎怕他斥責(zé)。 阿蕊,他的語氣沒有波瀾,連表情都沒有變化。 林蕊不知他要說什么,只當(dāng)是受刑,咬著嘴唇幾乎要哭了。如果他的目光帶火,她此刻恐怕燒得灰都不剩了。 他聲音清冷,如珠玉相撞:你既喜歡看話本,下月梨園出新劇,到時候同你嫂嫂一路去看吧。 她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沒要說的竟是這個。 他沒指責(zé)她,也沒質(zhì)問她。 他僅僅是說:你身子好了,該出去走走,散散心。 說著,他把書簽遞到她的手中。 她低頭輕輕應(yīng)了一聲嗯。那小小一片書簽,讓她手心燙得發(fā)慌,都不知道怎么拿才好。 等他走后。她仔仔細(xì)細(xì)看了一下那書簽上的內(nèi)容,雖然只有兩句題詞,的的確確是不堪入目,旁邊的小畫更是直白。 莫非他是沒看見?沒注意? 或者,在他眼中,這根本不足掛齒? 她琢磨不透他什么意思。 * 到了出新劇那天,林桀正好放假,同她們一同去了梨園。 三個人要的是二樓的位置,中置一張小桌,蘇氏在中間,林桀在左邊,林蕊在右邊。從上面看下去,視野寬闊,一覽無余,下面熙熙攘攘,很是熱鬧。 男旦還未出來,早有人去送花了。他名叫云哥,嗓音清亮,身段端方柔美,每每出場劇場總是爆滿,贏得一片叫好。 今日這出,講的一家人的女兒小時被拐子拐了,后被賣到王府上作丫頭,這丫頭服侍少爺一同長大,兩人暗生情愫。 蘇氏對戲里講什么不大關(guān)心,她倒是愛這個戲角。她未出閣前就跟著母親jiejie出來看戲,那時云哥更年輕些,年少俊逸,還帶著幾分青澀,她一見就喜歡上了。 后來每次遇到云哥出場的時候,她就給他送花送金珠。云哥也識得她這個主顧,每回她來,他都親自過來拜見。 蘇氏的母親jiejie覺得這沒什么,反正只是個戲子,供人取樂的。最后蘇氏還不是嫁了如意郎君。 林桀這個端方君子才是實實在在的,還長得好,貼心的枕邊人,比逢場作戲的戲子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蘇氏婚后就很少來看戲了,不過這次來了,她還是念著舊情,依舊讓人去給云哥送了花和銀條。林桀不介意妻子喜歡戲角,只要不和這些人有什么沾染就好。蘇氏是名門閨秀,有分寸的。他就在旁邊淡淡地喝茶。 戲一開場,蘇氏歡呼一聲,拉著林蕊看下面的云哥。 林蕊跟著她一路瞧了,那男旦確實長得清秀,甚至可以說是漂亮了。濃墨重彩的妝,絲毫不減他本來面目,他眼神清亮,嗓音婉轉(zhuǎn),一舉一動皆是引人注目。 戲演到一半,蘇氏完全看進(jìn)去了,癡癡望著劇場中央。云哥演的芳菲被人拐賣,在王府里受盡欺負(fù),看得蘇氏提了心,還為芳菲掉了幾滴眼淚。 林蕊一小半心思在看戲,另一大半?yún)s不知所云。 她借著倒茶的功夫,偷偷瞟了一眼林桀,他身形高大,坐在椅子上,雙手?jǐn)R在扶手上,指節(jié)有一下沒一下敲著,目光望向劇場。 他在看戲? 芳菲和少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正是濃情蜜意時。 但對比蘇氏,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想起那天他說的既然喜歡話本,就一同去看戲,這句話,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她輾轉(zhuǎn)反側(cè),仔仔細(xì)細(xì)想了許久,依舊不懂什么意思。 或許根本就沒有什么意思。因為那日之后,他的態(tài)度沒有任何變化。 只有她一個人神經(jīng)緊繃,每每見了他,覺得自己的心里那根弦被鋼絲磨了又磨,快要斷了。 他的側(cè)臉很好看,線條清朗,鼻峰挺直,薄唇輕抿, 一邊看戲,一邊閑閑地喝茶。 林蕊正出神望著,忽然林桀一個回頭,漆黑的眸子和她對上。 她心猛地一跳,渾身都僵了,嘴唇微顫不知說什么好。 林桀又轉(zhuǎn)過頭去,仿佛什么事都沒什么。 估計只是隨意一瞥,她想。 他應(yīng)該不會認(rèn)為她在偷看的對吧? 她手顫抖地捧起茶盞來,掩飾地喝了幾口,茶早就冷了,她喝了一團(tuán)不知所云,背上都是細(xì)汗。 第一場戲演完了,蘇氏已經(jīng)熱淚盈眶。 云哥早已看見朝他揮帕子的蘇氏,他退場時,便朝她一笑,示意她臺后相見。從前蘇氏就是他大主顧,如今難得來一次,他自然要好好招待了。 說是招待,卻也不是那些下三流的路子。云哥是名角,同戲迷見面也僅僅是具清茗幾杯,清談幾句而已。 蘇氏忙起身,同林桀說了自己要下去同云哥說幾句話。蘇氏身邊還有嬤嬤跟著,林桀沒什么意見。 蘇氏走后,小小的包廂就剩林桀和林蕊兩人。 靜默在無聲無息地蔓延著。 茶已經(jīng)喝完了,再倒已經(jīng)沒有。 林桀依舊坐在他的位置上,目不斜視,淡然得很。 林蕊卻如坐針氈,不知道還能干什么。 他的指節(jié)敲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敲的她神經(jīng)緊繃。 戲好看嗎?過了會兒,他問。 她額上開始出汗。 好好看。 是戲好看,還是戲子好看?他轉(zhuǎn)過頭來,漆黑的眼眸審視著她。 林蕊僵了。 你剛才一直盯著他。 那是嫂嫂讓我瞧的,我便瞧了。 一片靜默。 不知想到什么,林桀極輕地笑了一下。 他施施然道:既然好看,那下一場再來。 林蕊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好像一切如常,又好像不是。 當(dāng)夜,她沒睡著覺。夢里,又開始胡作非為,無法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