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無意義
逃離無意義
入學之后,孟初的睡眠好了不少,經常是一爬上床瞇著眼就睡了過去,再度醒來就已經是早上七八點了。她從未覺得有什么異樣,直到今晚想著沈清越的事情,睜著眼心亂到了凌晨兩三點。 她并沒有什么抉擇要做,也沒有什么東西后悔到需要考慮要不要去挽回的地步,但是沈清越的臉卻在她的腦海里浮現(xiàn),像漲潮時的潮水,一波帶著一波,隨著夜黑下去。 孟初終于決意要睡,在睡之前,她打著手機屏幕的光,下床去喝水。她小心翼翼的,盡量讓自己不要發(fā)出聲響來,但對床的姚芊芊還是被細碎的動作驚醒,嚇得從床上坐起身來,還往后縮了縮。 姚芊芊的反應過于大,把孟初也嚇了一跳,以致于手機從指縫間滑落,在瓷磚上發(fā)出一陣脆響。孟初一面道歉,一面納悶,墜地的聲音消磨了她僅存的睡意,喝了點水,她就直接擰開門把手,去走廊吹風了。 涼風吹過來,真絲睡裙上起了一層層的水波紋,孟初看著那漣漪,發(fā)覺她從未用嚴格的目光審視過自己的人生。大部分時間里,她隨波逐流,她很少主動去做些什么,都是被動地承受。 她幾乎是被裹挾著走到了這一步。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十二三歲時的樣子,喜歡了就去追去講,不喜歡就拒絕。 她發(fā)覺自己正在變得庸俗,變得黏黏糊糊,變得,一點也不酷。 和劉紫荊提分手,已經是她近期做過的唯一一個決定,而且,還是在懷疑自己先被放棄的基礎上。 想到這里,孟初拿出手機,去翻劉紫荊給她發(fā)的那條說我拒絕的短信,但是翻遍歷史信息,都沒有看到那一條。 她分明記得有過。 她去通訊錄翻劉紫荊的電話號碼,那串數(shù)字她沒能背下來,只是依稀記得尾號是6099。 號碼找到了,只不過備注被改成了團委李老師,并且被加入了黑名單,不論來電還是短信,都會被阻截的。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干的。 孟初兩眼一黑,一時不知道該先給誰打電話。給唐仕羽打嗎,他該有多不安呀,給劉紫荊打嗎,在他看來,她該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渣女了吧? 說不清是什么的沖擊更大一些。 孟初怎么也沒想到平日里笑嘻嘻傻乎乎的唐仕羽拿著她的手機做了這么多事。連續(xù)這些個周末和唐仕羽呆在一起,他們倆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相處模式,一個打游戲,一個讀書讀論文,偶爾做飯,偶爾zuoai。她以為以前的事他們倆都忘記了。 孟初原先只是出來透口氣的,煩惱的也只是一個沈清越而已;凌晨三點半,她開始煩惱第二個、第三個。 凌晨四點半,她買了一張回家的機票,打算到孟啟明的墓前走走,看一看生活原本的面貌,更庸俗地講,看看之前的自己如何生龍活虎,不知死活。 不帶手機。 孟初收拾了一套換洗的衣裳,什么化妝品都沒帶,背著雙肩包就往機場去。單從宿舍看,看不出任何異樣,她的手機還放在桌上,借的書也攤開放在案頭。 飛機落地天河機場,孟初回到了她人生的前十四年一直生活的地方。她把這里稱為家,但不是指某一棟老房子,而是這里所有的街道,來來回回走過的石橋,拐角的便利店,以及熟悉的早餐鋪子。 她依稀記得每年清明,整個家族都得到城郊的一塊墓地里去,走上一段上山的路,在固定的地方放鞭炮,給老祖宗跪下來磕頭。 在北京的這些年里,她已經忘記鞭炮是什么聲音了。 她往墓園里走,發(fā)覺每一方陵墓都只占了很小的地界,前后只不過才幾平,然而卻擁擠地在眼前延伸開去,氣勢稱得上肅穆恢宏。有零星的幾個人從她身旁走過,隔不遠,冒出升騰的黑煙,還有沒燒透的紙錢被風旋起,又在風中被火傾染成灰。又過了一會兒,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在耳邊亂響,讓孟初直接退回了墓園的入口。 孟初找不到孟啟明的墓,也忘記了要給他買紙錢,或許還要買些別的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是過來看看,看看她孟初的名字有沒有被刻在墓碑上面。真的來了,她才發(fā)覺那都是無所謂有,也無所謂無的。 入園時守門人遞給她三支香,她在原路返回時才發(fā)現(xiàn)入口處有一個長方的香爐,旁邊的鐵器里燃著火。 她把那三根香點燃,拜也沒拜,只是望了望遠方山頂?shù)姆鹚?,頓首,把香插在了堆積的香灰里。 世界之大,人和人之間的牽絆不會因距離斬斷,無論到哪里,都是過往的疊加,不可能完全背離自己的過去。 逃離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