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20
真的一星半點兒都不喜歡嗎? 當他問出這句話時,顧希安顯而易見的猶豫了。 不是沒有答案,反而是因為答案過于真實,愈發(fā)說不出口。 顧希安大概也忽略了,沉默,是最無情的回答。 許是等太久了,厲挺順勢給自己鋪了好長一條臺階。 點頭或是搖頭,點頭表示有一點兒,搖頭表示不討厭。 再相遇后,他最大的獲益就是自我開解,以及應(yīng)對她的種種直白時,無底線的合理化。 謹慎的思考后,最終,顧希安搖了搖頭。 容易滿足的人霎時笑了。 炯炯有神的瞳眸里塞下一個她,連帶著眉心那一抹淡淡的歉意,像初春的雪花片似的,一并融化在他澄澈的眼角。 厲挺言出必行,往后再送藥來,交通工具真就改成了地鐵。 然后再半耍賴半哄騙把她帶出去吃飯,時間不定,中飯和晚飯都有。 餐館大都選在實惠的蒼蠅館子,隱匿在城市的胡同小巷里,他們邊走邊找,蹉跎時光也不覺可惜。 哦,這里的蹉跎,說的只是厲挺。 顧希安開頭拒絕了兩次,后來也就聽之任之了,除了沒辦法說服他,另一方面,潛移默化里像是戀上了這份閑適。 她喜歡走進生活里。 感受弄堂里熱騰騰的煙火氣,采集街坊鄰里坦率的笑臉,記錄發(fā)生在角落里溫暖而細致的小事。 偶爾,他們也會聊些過往,各自的經(jīng)歷。 更多時候是他問她答。 聽說你是主動申請外派敘國的,家里人竟然同意。 說這話時,厲挺的語氣并不算好,夾雜著幾分不明所以的責備意味。 顧希安小聲反駁:不同意的,是我先斬后奏。 那時候的她,是鐵了心要去。 /// 申請外派對顧希安而言并不算順利,報告提上去,在第一道關(guān)卡就被打回來。 主編的駁回理由也很荒唐,并非來自專業(yè)領(lǐng)域的否定,反而在體能和身體素質(zhì)方面借題發(fā)揮。 從主編辦公室出來的那天起,顧希安擬定了訓(xùn)練計劃,每日早晚五公里,從一開始的裸跑到后來負重跑,逼著自己吃雞蛋白,一日三餐都為增肌打基礎(chǔ),就這樣堅持了兩個月,體重明顯增加,將運動路徑和體測報告連同申請書一起遞上去。 她總是這樣,凡事做到極致,叫人沒有置喙的余地。 最后,在主編的目瞪口呆下,申請終于批準。 得到單位領(lǐng)導(dǎo)的同意并不算真正意義上的萬無一失,最困難的點,是讓廖玲點頭答應(yīng)。 這就有點天方夜譚了。 許是知道辦不到,她聰明地選擇投機取巧。 大學(xué)期間攢下的獎學(xué)金和工資加起來,滿打滿算五萬元整,離開前,顧希安將銀行卡里的所有積蓄都體現(xiàn)并交由高水晶代為保管,拜托她每月打三千元到廖玲的卡上,就這樣生生瞞了一陣子,等廖玲察覺到異樣時,顧希安已經(jīng)在敘國待了近半年。 謊言被拆穿的那天晚上,廖玲的語音電話直接飆過來,邊哭邊罵的話語在不穩(wěn)定的信號下斷斷續(xù)續(xù),莫名有些滑稽,其中字眼的威脅力度也跟大打折扣。 最后的最后,顧希安乖乖認錯,再三保證會注意安全,好不容易才將遠在天邊的人由崩潰大哭勸到哽咽抽泣。 回憶當初,恍如隔世。 四年前的顧希安好像真的不懼生死,又或者,她想過,就那么死掉也沒關(guān)系。 不怕死的另一層意思,是不想活。 /// 默了半晌,厲挺問:為什么。 這話很模糊,像是在問為什么千方百計地瞞,又像是再問為什么一意孤行地走。 是自私吧,將自己看得很重又很輕,顧希安自知不該,又別無他法。 那時候我一心想要逃離,去哪里都好,離開了沒想過回來。 她說得輕易。 不回來三個字脫口而出,好似蝴蝶的翅膀輕微一扇,卻在某人的心臟上掀起了颶風(fēng)。 可是,為什么。 他不死心。 顧希安抬眸,思索后,落在嘴角一個極淺的弧度。 是我太不懂事。 避重就輕地將話題結(jié)束在這一秒。 哪怕她不愿提,厲挺也心知。 顧希安所有的逃離,逞強,絕望,沮喪,不理智,全都來自于另一個人。 大三那年,京南大學(xué)的東側(cè)門,與顧希安在校門的分界處擦肩而過。 不過驚鴻一眼,厲挺的眸光直直追隨著她翩然落入別人的懷里。 那個人從一輛黑色轎跑下來,他爸有輛一模一樣的,那個人西裝筆挺,像是成功人士,舉手投足間處處彰顯矜貴,那個人甚至沒什么表情,就能換來顧希安彎彎的眼尾。 她瞇起眼睛笑得格外漂亮,在他抬手的瞬間與之十指緊扣,她的喜歡坦蕩無遺,隔著數(shù)十米遠都能清晰感知到。 記憶里最最明媚動人的顧希安,僅有的歡欣雀躍都屬于另一個人。 在后來無交集的那幾年里,這個畫面甚至覆蓋了之前所有,時時涌在眼前,腦海,生活四處。 失眠時,清醒時,醉酒時,邊邊角角里,每個每個瞬間。 /// 后悔嗎。厲挺問她。 顧希安輕怔了一下,而后搖頭。 她說:這應(yīng)該是我目前為止的人生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 說話間,眼里的堅定閃耀無比。 成堆的碎石,廢墟里的殘肢,坍塌,被摧毀的家園,流離失所的人,我所看見的景象正是如此,循環(huán)反復(fù)沒有結(jié)局。大馬士革的天有多燦爛,地上的腐爛就有多可怖。然后,我開始反思,我到來的意義是什么,我又能為他們做些什么。 剛開始的不回,是因著一己私欲;到后來的未歸,是因為有未做完的事。 我們習(xí)慣利用他人的苦痛來襯托自己并不完滿的人生現(xiàn)狀。 這很諷刺,卻是事實。 顧希安慶幸自己義無反顧地踏上了這條路,不論是由什么人或什么事的推動下。 在大是大非面前,她找到了另一扇窗。 豁然,開朗。 - 我的第一個虐點(可能和大家不一樣 厲挺心念多年的畫面,是顧希安對著江醒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