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四）

    卓尋雨滿腦子都是色令智昏，男版美杜莎沒有美妙的歌喉，但是有張騙鬼的嘴。譚思奇實(shí)在太會拿捏她，最近她一大早就殷勤地往樓上跑，是為了周叔給譚思奇特供的早點(diǎn)。

    周叔年輕的時候在粵菜樓做大廚，做的是一手好點(diǎn)心。就是嫌麻煩，每天只做一小碟給譚思奇，4個蝦餃她眼巴巴地望著譚思奇能分到2個，但如果

    卓尋雨鉆進(jìn)譚思奇的懷里，拿頭去蹭他下巴，像個慵懶的小貓咪，這里嗅嗅，那里聞聞，她能聞到晨間清爽的空氣和牙膏的薄荷味道，蹭得譚思奇下巴發(fā)癢，報(bào)復(fù)似的胡亂撥弄卓尋雨的長發(fā)，手縫里都是她洗發(fā)水的果香，說不清具體是什么水果，但就是甜絲絲的。

    卓尋雨雙手捂住頭發(fā)，用眼神控訴他的惡行，下一秒就換了笑臉，打著商量：分我3個蝦餃怎么樣？

    譚思奇的眼神帶著笑意，笑得狡黠，拉長音調(diào)：全給你，也不是不可以

    柔軟的唇在這時貼上了他的下巴，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朝上，她的吻橫沖直撞，以為他嘴里藏了顆水果軟糖似的，碾過這里，輾轉(zhuǎn)到那里，她的呼吸軟糯糯的，甜絲絲的，不會中間停頓著換換氣或者調(diào)調(diào)情，接吻就接個徹底。和卓尋雨給人的感覺一樣，看上去強(qiáng)勢、世故，其實(shí)沒什么架子，像個孩子似的，明明對這個世界有太多好奇，但總裝出一副老成的樣子。

    他好不容易捉到了到處作亂的她加深這個吻，吮吸著發(fā)出嘖嘖的水聲，笑鬧逐漸變了意味，卓尋雨清晰地感覺到底下逐漸隆起的硬物，下身相接處出一片火熱，她底下也滲出濕意。卓尋雨不由有些發(fā)慌，簡單的肢體接觸越來越輕易地挑起她的欲念，手上下意識地推拒他的胸膛。

    譚思奇一收到信號，就從容地放開了她，好似底下鼓起大包的西裝褲不是他的身體一般，她心里空空得發(fā)涼，懨懨地從他的腿上跳下。

    都是你的了。譚思奇把那竹蒸籠往前一推。

    那薄皮幾近透明，能看到里頭蝦的顏色，冒著熱氣，又不至于被水氣悶得失了勁道。美食當(dāng)前，煩心事都靠邊站，卓尋雨抄起筷子不客氣地大快朵頤起來，譚思奇就著卓尋雨吃東西的滿足樣子慢喝一碗白粥，比自己吃還暢快。

    卓尋雨才不可憐譚思奇，那白乎乎一碗看似是白粥，其實(shí)是文火慢燉一夜把山藥煨得酥爛，配上用海鮮豬骨吊出鮮味的湯頭，花的功夫比她這一碟蝦餃要多得多。

    明明她比較可憐，難為她在譚思奇這里吃了獨(dú)食，待會兒下了樓還要裝作沒吃過東西的樣子，和大家一起共進(jìn)早餐。小姜還嫌她吃得少，勸她多吃，可憐她這幾天腰上都多了二兩rou。

    明天想吃什么？譚思奇看她放下筷子，不知神游到哪里去。

    馬蹄糕！卓尋雨沒半分猶豫，立時收回了飄遠(yuǎn)的思緒。

    譚思奇笑說：看來早就想好了，我會讓周叔做的。

    吃人嘴軟，卓尋雨訕訕地道了謝。

    時間尚早，飄窗外的天色透出一層寡淡的暖意，在云海之間僵持。

    卓尋雨收回視線，看到了角落的一張小床，與其說是床，不如說是一塊木板。卓尋雨看見了好幾回，因?yàn)樘鹤由w著看不分明，今天毯子和被子都疊了起來，露出底下簡陋的木板，她才確信那是張床。

    她想象譚思奇要睡在上面，木板又硬又硌人不說，翻身都困難，他緣何要這么憋屈地窩在這小床上，卓尋雨好奇，但總不好問。

    聽到樓下的動靜，卓尋雨知道是送物資的車來了，匆匆下樓幫忙搬東西，等卓尋雨走了，譚思奇才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床，也不知道她腦補(bǔ)了什么？

    卓尋雨搬的幾個箱子都是給周叔的，她把東西搬到廚房，震驚地看周叔從箱子里抱出一個碩大的榴蓮。

    周叔笑盈盈地說：蝦餃?zhǔn)裁炊际切∫馑?，我做榴蓮酥可是一絕，小卓要不要嘗嘗看？

    卓尋雨訥訥地說：啊，您知道啊。

    我們少爺對蝦過敏，特地要了碟蝦餃，我就知道不是他吃啦。

    卓尋雨心虛地低下了頭。

    別放在心上，周叔也是過來人，我們少爺這些年來越來越消沉，難得有想做的事情，周叔能幫著做多少就是多少。周叔沒有說的是，這么些年他來沒見過譚思奇對哪個女孩上過心，別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少爺花了多少的心血就為了見這女孩一面。

    卓尋雨又想到了那張狹窄的小床，不知道譚思奇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把自己困在閣樓之間，睡得比誰都少。她睡前閣樓還亮著燈，她起得再早，譚思奇就已經(jīng)整裝坐在桌前。不過，她皺了皺眉頭，倒沒有看出來他消沉。

    周叔還是那副樂呵呵的樣子：想吃什么就和周叔說，周叔給你開小灶！

    卓尋雨也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做應(yīng)答，繼續(xù)搬東西。經(jīng)過閣樓時，她心里不免泛嘀咕，大家都在這忙進(jìn)忙出的，就譚思奇一個人大爺似地呆在上面。嘆了口氣，她喜歡他漂亮的臉蛋，但這個孤僻的個性很難讓人喜歡得起來。

    第二天卓尋雨吃到了馬蹄糕，也吃上了榴蓮酥，個性很差的譚思奇也沒有刁難卓尋雨，他靠在壁爐前讀著報(bào)，一個禮拜的早晚報(bào)昨天一趟全拿來了，他讀得仔細(xì)，招呼卓尋雨隨意。

    沒有慣常親密的接吻或者擁抱，卓尋雨反倒有些不習(xí)慣，不過很快就被點(diǎn)心吸引了注意力，看上去不大的兩碟，分量著實(shí)不輕，全進(jìn)了她的肚子。卓尋雨不得不承認(rèn)，在吃這方面，譚思奇確實(shí)挺清心寡欲的，這么好吃的點(diǎn)心當(dāng)前，居然還能全神貫注地讀報(bào)紙?？蓱z她既享受又痛苦，不敢想象下樓再吃一頓會多撐。

    卓尋雨索性站起身，背著手在書桌和書柜間遛達(dá)，書柜里放著幾個相框，卓尋雨指著一張照片驚叫：這不是圣殿山腳下嗎！

    照片拍的是兩個小孩在玩陀螺，神情專注地盯著地上飛旋的陀螺，看照片都能感受到那快樂的氛圍。戴著小白帽的是猶太教小孩，而另一個戴著頭巾的應(yīng)該是個伊斯蘭教的小女孩，他們玩的是猶太人傳統(tǒng)的游戲，光明節(jié)陀螺。

    卓尋雨拿起那照片：是的，你也去過嗎？

    卓尋雨點(diǎn)點(diǎn)頭：我研究生在希伯來大學(xué)交換了一年，就在耶路撒冷。你也去過嗎？

    譚思奇收起報(bào)紙看了眼那照片，點(diǎn)點(diǎn)頭，復(fù)又張開報(bào)紙繼續(xù)：不過你手上那張照片是我朋友拍的。

    圣殿山位于耶路撒冷，歷來是一個極具宗教爭議的地方，山腳下是猶太人的教堂，普遍被猶太人認(rèn)為是圣殿遺址，而山頂上是伊斯蘭教重要的清真寺。巴以沖突不斷，雖然如今圣殿山是游人如織的旅游景點(diǎn)，但是倘若看到那些來回巡邏的車隊(duì)和佩著真槍實(shí)彈的士兵，就會知道這里的危險(xiǎn)程度和戒嚴(yán)程度成正比。

    山上的清真寺巴基斯坦人不許猶太人進(jìn)，以色列人又只圈了這么一小塊地方給巴基斯坦人，但是小朋友才不管這許多，好玩的、對他們好的，張開手歡迎。

    卓尋雨還是忍不住贊嘆：這拍得可真好啊，孩子才是對善和惡最敏感的，偏要旁加前人的、歷史的紛爭。

    譚思奇再次收起了報(bào)紙，這回疊得整整齊齊，他的左手握住右手摩挲，沉吟了許久，說：我的這位朋友叫丁建安，是一名戰(zhàn)地記者，那是他生前拍攝的最后一張照片。

    卓尋雨仿佛被燙到一樣放下相框，收回手，小心翼翼地說：你們關(guān)系一定很好，請你節(jié)哀。

    我沒關(guān)系的，活著的人總要多付出些什么，他如果知道你喜歡他的照片的話，也會很開心的。

    譚思奇明明是笑著說的那番話，卻有顯而易見的悵惘和迷茫，那笑容卓尋雨不忍心再看，她逃也似的下了樓。如果只是喜歡那張漂亮臉蛋的話，為什么看他難過時強(qiáng)撐著笑，她會這么難受？

    新年快樂，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