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見
1、見
成都的天氣變化無常,氣溫驟降,讓人猝不及防。人們只好匆匆換上羽絨服和棉褲,繼續(xù)投入緊張的生活。 楊伽沐怕冷,出門本想換那條好看的紅裙子,但看到天氣預(yù)報上的7,果斷穿上厚厚的毛衣。她懶得化妝,隨便理了理頭發(fā)就出門了。 反正是和李寒棲去吃飯,用不著精心打扮。 李寒棲是楊伽沐的好友,自稱為自由作家,畢業(yè)以后全國到處跑,美其名曰取材,她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面了。這次李寒棲剛好路過成都,怎么也得一起吃頓飯再走。 楊伽沐和李寒棲都吃辣,訂了一家重慶老火鍋。一進火鍋店熱氣撲面而來,楊伽沐粗略掃視了下,立即找到了坐在窗邊的紅色身影。 她的臉上不自覺帶了些笑意,存著些玩鬧的心思,她想悄悄走過去嚇李寒棲一跳。 她饒了個遠路過去,眼睛只盯著李寒棲的動靜,沒注意到旁邊有個人,回過神來時已經(jīng)和人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了個對面。 臉有點疼。 但是那個人應(yīng)該更疼。楊伽沐感覺到自己的頭撞到了那人的胸膛。 不好意思啊,你沒事兒吧?楊伽沐急忙低下頭道歉,臉上有點掛不住。自己這么大的人了還像個小孩一樣冒冒失失的。 嘶,沒關(guān)系。 楊伽沐抬頭看他,他戴著口罩,只能看到一雙黑亮的眼睛。穿著一件黑色沖鋒衣,看起來風塵仆仆的樣子。 楊伽沐抱歉地笑:實在是不好意思了。 那人擺擺手,笑了下,急匆匆地走了。 也許有什么急事吧。 楊伽沐忘記這個小插曲,走到李寒棲身后,猛地蒙住了她的眼睛。 李寒棲嚇了一跳,一聲臥槽脫口而出。 她回頭看見是楊伽沐,拍了拍楊伽沐的肩膀,笑著說:好久不見了,楊大美女。 楊伽沐把羽絨服脫下來搭在椅子上,說:大作家,講點文明行不行,動不動就臥槽。 李寒棲嘿嘿笑著說:這叫貼近生活。 說著她們一起笑起來。 雖然已經(jīng)很久沒見,但一見面記憶就翻涌而來,熟悉的感覺再次盈滿心間。李寒棲瘦了許多,也黑了許多,笑起來依然開朗活潑,充滿活力。楊伽沐最羨慕的就是李寒棲的這份灑脫和肆意。 李寒棲指了指剩下的兩個座位,說:等會陸澤也來,他去接一個朋友了。 楊伽沐說:好家伙,你倆來跟我秀恩愛了是吧。 李寒棲說:天天說我秀,你也去找一個唄。 楊伽沐擺手道:那還是算了,一個人過也挺好的,懶得找。 李寒棲說:那也行,等你老了,我和陸澤給你養(yǎng)老,哈哈哈。 楊伽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還是不勞煩您兩位了,我怕天天受刺激。 楊伽沐衷心地為好友感到高興。楊伽沐想到自己,不禁有些無奈。老實說,她不是找不到對象,追她的人也不少,條件優(yōu)秀者更不乏。但她總覺得差了點什么,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差了點心動。 或許她不應(yīng)該對愛情寄托太多的想象,身邊也有人勸她將就一點,能過日子就行了,何必要求太高?可是,李寒棲和陸澤就在她身邊啊,她相信世界上是有愛情的。好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還是決定等待。她不想將就,與其那樣,還不如一個人。 菜上來了,陸澤和他的朋友卻還沒來。 李寒棲給陸澤打電話,陸澤說那朋友看錯地方,繞了個圈子,馬上就到。 楊伽沐拆開碗筷,把土豆和蘿卜下進鍋里。 她問道:陸澤的朋友?男的女的? 李寒棲說:男的。 她又加了一句:單身。 楊伽沐感覺有點不對勁了,你倆不會是來給我相親吧。 李寒棲說:交個朋友嘛,怎么能叫相親呢。 楊伽沐拿她沒辦法。 誒誒,他們來了。李寒棲指著門口興奮地叫起來。 楊伽沐往后看去。陸澤走進來,一眼就吸引了人的注意力,他一向是人群中最顯眼的那個,一身黑色大衣,氣場十足。隨后又進來一個人,戴著口罩,腳步穩(wěn)健,穿著黑色衣服,低調(diào)而內(nèi)斂。 等人走近,楊伽沐反應(yīng)過來,那個穿黑色衣服的不就是自己剛剛撞到的那個人。 這奇妙的緣分。 陸澤帶那人走過來,對楊伽沐介紹道:這是我朋友,陳匪紓。他又對陳匪紓說:這是楊伽沐。 陳匪紓脫了沖鋒衣,隨意放在椅子上,摘下口罩,他也認出了楊伽沐,笑了笑,又見面了,楊小姐。 楊伽沐這才看清他的臉。 他五官端正,說不上很打眼,但越看越舒服,不是陸澤那樣具有攻擊性的帥氣。楊伽沐還注意到,他的頭發(fā)稍微留長了一些,在后面扎了個小辮兒。 楊伽沐說:剛剛你不是就在這里嗎,怎么會迷路? 陳匪紓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地說:導(dǎo)航定錯了。 陸澤在李寒棲身邊坐下,打趣道:他天天往深山老林里鉆,好久沒進過城了。 楊伽沐有點好奇了,陳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陳匪紓說:叫我名字就行。搞攝影的。 李寒棲說:他拍的照片可好看了,上次我那本書的封面就是用的他拍的照。 楊伽沐想起李寒棲剛出版的書,那本書的封面是一片澄澈的藍天,藍天下是一片湖水,陽光均勻地鋪在上面,亮晶晶的,很好看。她不懂攝影,但是覺得那張照片拍得很美,很有意境。 楊伽沐想開啟這個話題,她問:那是什么地方,好漂亮。 陳匪紓說:那是在阿勒泰拍的。 楊伽沐等著他繼續(xù)說下去,這樣話題才能開始。但他說完這句話就閉嘴了,只是單純地回答這個問題。 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幸好李寒棲是個健談的人,很快氣氛又活絡(luò)了起來。期間楊伽沐又嘗試了幾次,但陳匪紓似乎是真的不善言談,總是問一句答一句,內(nèi)容簡短又精煉。一來一回間,楊伽沐也累了,她其實也不是個善于聊天的人。 她有點不爽。感覺自己熱臉貼別人冷屁股。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李寒棲和陸澤這桌飯有點撮合他們的意思吧,但陳匪紓這么冷淡,意思就是對她不感興趣唄。楊伽沐心里有點說不出來的不爽,就算是不感興趣,也得做做面子功夫吧。 她心里存著這點不滿,接下來不再沒話找話,只管附和李寒棲的話題,然后吃飯。 飯吃完后,天已經(jīng)黑了。 李寒棲明天有個簽售會,馬上就去趕飛機。陸澤送李寒棲去機場,于是只剩下楊伽沐和陳匪紓兩個人。 楊伽沐只想趕緊回家,她對陳匪紓扯了個禮貌的笑容,說:陳先生,那我先回去了。 她準備邁步離開,陳匪紓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皺了皺眉,說: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一個人打車不太安全。 楊伽沐挑了下眉,這又是唱的哪出?剛才對她愛搭不理的,現(xiàn)在又這么熱情了。她心里存著的那點不滿忽然輕輕消散了,但她還是不太想和陳匪紓打交道。 楊伽沐說:不用了,現(xiàn)在時間還早。路上人很多的。 陳匪紓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 楊伽沐掙了掙他的手,竟然沒掙開。男人的力氣比她大,緊緊地攥著她的手腕。楊伽沐驚訝地抬頭,想問他是什么意思。但她接觸到陳匪紓的目光時,忽然張不開口了。陳匪紓的眼睛盯著她,目光很深很沉,嘴唇抿得很緊,一副毫不退讓的樣子。 楊伽沐明了,跟他爭執(zhí)是沒有意義的。她以前在一本外貌心理學的書上看到,總是緊抿嘴唇的人性格一般比較固執(zhí),偏執(zhí)。她現(xiàn)在覺得陳匪紓應(yīng)該就是這種類型的人。 楊伽沐收回邁出去的腳,妥協(xié)道:好吧,麻煩你了。 陳匪紓放開手。楊伽沐感覺手腕有點疼,他剛才用的力氣是真的大,像抓犯人似的。 她半開玩笑地抬起手腕說:陳先生,你把我的手都抓紅了。 楊伽沐只是想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陳匪紓雖然用的力氣大,但她也沒嬌氣到抓一下手就紅了。 陳匪紓卻鄭重其事地低頭道歉: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攔住你。 楊伽沐: 看來這人開不得玩笑。楊伽沐心想,搞藝術(shù)的人不都比較風趣嗎,他怎么像個老古板一樣。 楊伽沐抬頭看了一下四周,問:你的車呢? 陳匪紓說:稍等,我把它開過來。 楊伽沐留在原地,站了一會。等得有點無聊,夜里氣溫低,她不得不來回走動暖和一下身子。 她站在火鍋店門口等陳匪紓,旁邊是家燒烤店,露天攤,晚上氣氛很熱鬧,喝酒打牌的聲音不絕于耳。 有人喝酒的地方往往容易鬧事,有一桌人不知起了什么爭執(zhí),吵了起來,啤酒瓶碎裂的聲音聽得人心驚膽戰(zhàn)。 楊伽沐最煩這種鬧事的人,不禁低聲罵了一句:神經(jīng)病。 她的聲音不大,但里面有個人卻好像聽見了,故意找事似的,沖著楊伽沐大喊道:你罵誰呢! 楊伽沐理都不想理他,沒回答。 那人見楊伽沐不回答,更來勁了,非要問出個結(jié)果,他又不客氣地喊道:問你話呢! 楊伽沐不想跟這種人掰扯,她淡淡地說:沒罵誰,不好意思。 她是在道歉,但神色很冷淡。那人見她這副表情心頭火更旺,起身向她走來,手里還拿著個啤酒瓶。 楊伽沐一點都不害怕,她包里有電擊棒,那人要是敢對她不客氣,她直接電暈了送警察局,反正這里有監(jiān)控,不怕說不清楚。 她泰然自若地站著,也不躲避,手悄悄地伸進包里捏緊電擊棒,隨時準備著。 那人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氣焰囂張地說:你跟誰擺臭臉呢?說著抬起啤酒瓶去擂楊伽沐的肩膀。 楊伽沐正準備躲閃間,一個人忽然攬住她的肩膀往旁邊避了避,楊伽沐抬頭一看,是陳匪紓。 陳匪紓比她高許多,這樣一來,她幾乎半個身子都在他的懷里。 那人撲了個空,正想罵人,看到陳匪紓沒有表情的臉和高大的身材,氣焰消了大半,罵罵咧咧地拿著瓶子走了。 陳匪紓放開楊伽沐的肩膀,認真地對她說:你看,晚上很不安全。 楊伽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覺得陳匪紓有點莫名的可愛。該說是反差萌嗎?總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讓楊伽沐很想笑。 陳匪紓不理解她的笑點,疑惑地看著她。 這下,楊伽沐完全理解了他在飯桌上的沉默寡言這人就是單純地認真過頭了。而且不是很懂人情世故。 楊伽沐收起笑容,知道跟他是解釋不清的。她問道:你車呢,在哪? 楊伽沐四周看了看,還是沒看見車。 陳匪紓指了指她后面,楊伽沐回頭一看,人愣住了。 那大概是一輛機車。楊伽沐不知道是不是,造型比她平時看見的摩托車要酷些。 楊伽沐在心里對他再記一筆,單身不是沒有理由的,這人也太愣了吧! 竟然大冬天騎機車送女生回家??? 楊伽沐想象了一下,感覺人都要被吹傻。 陳匪紓徑直走過去,把一個頭盔丟給她,完全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他問:你家在哪? 楊伽沐報了地址,他低頭設(shè)導(dǎo)航,手機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得沉穩(wěn)安靜。他設(shè)好導(dǎo)航,抬起頭平淡地說:坐穩(wěn),大概三十分鐘就到。 三十分鐘?楊伽沐打車過來坐了一個多小時。他是認真的嗎? 陳匪紓利索地戴好頭盔,腿一邁就上車了,動作瀟灑。楊伽沐呆在原地,手里拿著頭盔,還沒反應(yīng)過來,這就要走了?她有點不敢坐這人的車。 陳匪紓見她遲遲未動,下車問她:不會戴頭盔么? 楊伽沐來不及回答,他已經(jīng)拿著頭盔套在她頭上,系扣在前面,他不得不湊近頭盔幫楊伽沐系好。 楊伽沐呆呆地由他動作,陳匪紓的臉和她就隔著一層頭盔玻璃,他呼吸的熱氣打在頭盔上,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但楊伽沐還是能看清他的臉,眼睛黑而沉,嘴唇薄,五官線條硬朗。這不是受小姑娘喜歡的邪魅俊朗的長相,但楊伽沐卻很喜歡這種長相穩(wěn)重、可靠。 楊伽沐忽然回憶起剛剛被他攬在懷里的動作,那一瞬間,她的心里是感到安心和溫暖的。 并且還有點心動。 楊伽沐的臉騰地熱起來,不過幸好隔著頭盔,陳匪紓看不到。 她忽然覺得有點開心,吹冷風就吹冷風吧,偶爾瘋狂一次又怎樣。 陳匪紓給她戴好頭盔,轉(zhuǎn)身上車。楊伽沐小跑著跟上他,車身有點高,她必須扶著陳匪紓的肩膀借力上車。 陳匪紓的聲音從頭盔里傳出來悶悶的,他說:抓緊了? 楊伽沐不好意思抱得太緊,虛虛地抓著他的衣服。她回答道:可以了。 陳匪紓沒說話,車身忽然啟動,飛快地駛出一段距離,嚇得楊伽沐大叫一聲,緊緊地抱著他的腰。 車子停下,楊伽沐聽見陳匪紓明顯帶著笑意的語氣,他說:這才叫抓緊,記得抓牢了。 楊伽沐意識到他剛剛是故意的。 這人原來會開玩笑? 她把臉埋在陳匪紓的背上,不用想也已經(jīng)紅成一片了。 而且,這人好像挺會撩妹的嘛??醋哐哿?。 陳匪紓說二十分鐘真就是二十分鐘。他的車開得又穩(wěn)又快,楊伽沐也沒吹到什么風。因為陳匪紓幫她把風都擋住了,他的脊背寬闊,楊伽沐抱著他的腰,只感覺到了溫暖和安全。 她渴望的,好像就是這樣一個可以幫她擋住風雨的人。 陳匪紓。 這個名字還挺適合他,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安安靜靜的,但他一到關(guān)鍵時刻,身上的匪氣就出來了。這不是混混一樣的匪氣,是那種行俠仗義、凌然不懼的匪氣。匪紓匪紓,或許就是該匪的時候匪,該紓的時候紓吧。 楊伽沐坐在他的車上,從這疾馳的車速中忽然感受到了他的熱情、他的宣泄。他把情感隱藏在深處,就像冰山一樣,只露出一角。但你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冰層之下隱藏的激情。就像他拍的那張照片一樣,平靜而蘊含沖擊力。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是木訥的、平淡的啊,怪不得搞藝術(shù)呢。 楊伽沐推翻之前對他的所有看法,建立了新的印象。 陳匪紓。 她在唇間反復(fù)咀嚼著這個名字。她知道自己會深深地記住這個名字。 陳匪紓停在小區(qū)門口,楊伽沐跳下車,摘了頭盔還給他,露出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她說:謝謝你,陳匪紓。 陳匪紓點了下頭,準備驅(qū)車離開。楊伽沐攔住他,挑了下眉,說:留個聯(lián)系方式吧。 陳匪紓拿出手機準備記,楊伽沐說:我來存吧。 他把手機遞給她,楊伽沐想不出有趣的昵稱,干脆在備注里寫下:a楊伽沐 這樣她的名字就在第一個了。 她用陳匪紓的手機給自己打了個電話,存下號碼。 楊伽沐把手機還給他,說:行了,走吧。路上小心。 陳匪紓啟動車子,瞬間消失在黑夜里。 楊伽沐有點后悔,早知道今天應(yīng)該穿那條紅裙子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