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離家出走
第八二章 歸隱
陽光鋪落的茶館內(nèi)靜謐安逸,茶案邊一個紅泥小火爐,熱氣氤氳,茶香滿室,咕嘟咕嘟地往外冒著熱氣。 宋毓將案上的茶盞推給顧荇之,自帶風(fēng)流的桃花眼一挑,依舊是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印?/br> 決定了?他問。 語氣是故作的輕松,眉眼里卻是滿滿的期待。 嗯。對面的人還是那副淡然的態(tài)度,舉重若輕,仿佛十億紅塵都入不得他眼。 哎盡管早已知道答案,親耳聽到,到底還是難掩失落。宋毓甩了甩手里的折扇,可惜道:拋頭露面的事你做不了,做個幕僚也不行? 顧荇之無甚表情,低頭吹開茶盞上的白霧。 那我給你封地,做個異姓王也不要? 對面的人依舊是品茗不言。 宋毓將手上的折扇一收,哭喪著臉道:那我跪下來求你行不行? 言訖就要作勢撩袍。 陛下! 與這聲喝止同時響起的,還有杯盞輕擊桌案的脆響。顧荇之肅然凝眉,深眸里罩上幾分凜冽。 陛下如今貴為天子,這樣的玩笑,不宜再開了。 宋毓撇嘴,又懨懨地坐回了榻上。 說真的顧和尚,他嘆氣道:你雖然幫我整肅了朝綱,可是北伐一事事關(guān)重大,非一朝一夕之功。南祁還需要長久的休養(yǎng)生息,厲兵秣馬,需要你的地方還很多。你真的 正因為如此,南祁的朝廷再也經(jīng)不起一次巨變了。 顧荇之頓了頓,若是被朝官或者民間發(fā)現(xiàn)其中蹊蹺,難免有心之人不會以此為借口,再來一次政變黨爭。為了陛下的海晏河清、一朝盛世 夠了夠了宋毓揮揮手,不想再聽顧和尚念經(jīng)似的瞎叨叨。 他轉(zhuǎn)頭看了看別間,忽然想起什么,氣悶道:她這是有五個月了吧? 對面的人低頭品茗,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 呵宋毓翻了個白眼,我記得那段時間顧相不是正在血洗主和派嗎?竟然還有這樣的閑情逸致。 白白的霧氣攏上清俊的眉眼,白玉般的指反倒襯得手里那盞白瓷都失了幾分顏色。 顧荇之神色平淡,溫聲道:陛下如今已是二十有五的年紀(jì),cao心社稷之余,應(yīng)當(dāng)多想想皇家的子嗣。 像是故意提醒他一般,顧荇之頓了頓,加重語氣道:陛下中宮之位一直空懸也不是辦法,應(yīng)當(dāng)盡快立后才是。 一席話懟得宋毓無言。 這人貫來就會這招,你無論跟他說什么,他都能輕而易舉地將矛頭轉(zhuǎn)道你的身上,然后手起刀落、殺人誅心 哼!宋毓氣歸氣,但到底不傻。他扯了扯被顧荇之三兩句問得發(fā)緊的襟口,陰陽怪氣地說:我看你哪是為了朝廷,分明就是為了女人。 對面的人沒有否認,原本清俊的眉眼霎時浮起幾分柔色,像春日艷陽的瀲滟。 她確實不太習(xí)慣宮廷和世家的束縛,她六歲入了百花樓,吃了太多苦,哪里都沒去過顧荇之說著話牽起嘴角,柔聲道:天遠地闊,我想陪她到處去看看。 莫名其妙被酸了一把的小宋皇帝更心塞了,憤憤地端起茶盞悶了自己一口,也跟著顧荇之往別間茶室偷窺。 片刻,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鬼鬼祟祟地推了推顧荇之的胳膊,低聲道:說到皇后,還真想向你請教一事。 嗯?顧荇之轉(zhuǎn)頭看他,一臉疑惑。 咳咳就是宋毓扯了扯越發(fā)覺得緊的襟口,半晌才吞吞吐吐道:關(guān)于女刺客,你都有些什么研究? * 茶室的另一間,花揚正在跟花添講她幫著顧jian臣殘害忠良的過往。 說到眉飛色舞之處,她甚至恨不得提裙站到桌子上,來一段劍舞,嚇得花添趕緊出手阻攔。 你、你小心點!她忙不迭地拖住花揚已經(jīng)略顯笨拙的身子,轉(zhuǎn)移注意力似的往她手里塞去一塊奶桃酥。 這是宮里的御廚做的,自然是外面買不到的味道。 有了奶桃酥的安撫,躁動的花揚終于冷靜下來,舔著嘴跳回榻上,動作輕盈到不像一個孕婦。 花添看得心驚rou跳,你少跳來跳去的,這都幾個月了? 花揚舔著手指看她,一雙淺眸翻著想了半晌,最后放棄道:我不記得了,你去問顧長淵吧。 花添無奈,想著她這么粗枝大葉,應(yīng)該也是不會照顧孩子,更不會提前準(zhǔn)備些孩子的東西,便起身從包袱里翻了些小衣服、小褲子出來。 這些都是皇上讓宮里的繡娘專門做的,她將東西一一遞到花揚眼前,男孩女孩的都有,這次用不上的話,下次也能用。都是頂級的繡娘、最好的布料。 可是花揚喃喃,從身后的包袱里摸出一只小孩的軟鞋,孩子的東西長淵都做好了,再拿會不會多? 花添愣住,目光落在花揚手里那只小巧的軟鞋上。 縝密的針腳、精細的繡工,除了布料和花色不如宮里的繡娘,手藝竟然一點都不輸。 所以顧大人這是 花添忍不住扶了扶額角,為這位上得朝堂、下得繡坊的南祁第一謀士嘆惋。 再看看旁邊那個埋頭苦吃的人,那顆懸著心總算是落實了一點。 有顧荇之這么一個知冷熱的人體貼著,饒是花揚再粗枝大葉,應(yīng)該也是會被他照顧得很好的。 她倒是不用再擔(dān)心了。 師姐,花揚放下手里的點心,看著花添道:你要一直呆在宋毓身邊么? 花添愣了愣,眼中浮現(xiàn)一絲猶豫。 花揚,她說,聲音里帶著苦澀,我從未與你說過我的身世,如今也不懼告訴你。 我本是先帝時樞密副使沈業(yè)的女兒,當(dāng)年北伐事發(fā),沈家落難,父親被判流徙。這些年我之所以呆在百花樓,除了隱姓埋名,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偷偷地去尋他們。 怪不得花揚眨眨眼睛,怪不得你那么多臭講究,又喜歡附庸風(fēng)雅。 對于這人常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毛病,花添也是習(xí)慣了,便不跟她計較,只繼續(xù)道:陛下把親軍衛(wèi)給了我,說只要我愿意為他效力,他會幫我將父親找到。 他是不是想睡你?花揚問,神情凝重。 花添怔了怔,側(cè)臉避開花揚的逼視,道了句,別胡說。 花揚不信,繼續(xù)道:他都是皇帝了,要找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為什么非要你掌管親軍衛(wèi)? 花添不說話,頰上飛起一抹潮紅,他是皇帝,將來會有后宮三千。中宮之位,必定是要對他有所助益的貴女才行 但是話說回來,你如果想睡他,也可以。花揚砸砸嘴,繼續(xù)沒心沒肺,睡了就跑,你可以來盛京找我和萊落大師姐。 花添沒忍住笑了出來,千言萬語,化成了輕輕的一句,好。 * 春陽和煦,四人辭了車馬,兩兩并肩,緩步而行。光色落于青衣玉帶之上,斑駁陸離。 行至一個路口,顧荇之腳步終是一頓。他側(cè)身看向宋毓,光影與樹蔭,記憶輾轉(zhuǎn),仿佛又回到兩人幼年一起習(xí)武溫書的時候。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他淡淡地開口,不悲不喜,就到這里吧。 宋毓一笑,點頭應(yīng)下。 四目交匯,長久的默契已然,千言萬語化作淡然一笑。宋毓甩開手里的折扇,轉(zhuǎn)身要走,卻被顧荇之喚住了。 他帶著慎之又慎的神情,攏袖退后一步,躬身拜道:南祁交給你,未來,拜托了。 翩翩君子,皎皎如玉,春日暖陽都暗淡。 宋毓怔了怔,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低低地嗯了一聲,是哽咽的。 車輪碌碌,卷起漫天塵埃,像一粒粒的金粉。 人間四月,路口的那株桐花,花開正盛,散發(fā)著隱隱的馥郁。 顧荇之想起自己的上一世,彌留之際,于桐花樹下見到的那個人。 那時候是求不得、放不下,滿滿的苦澀。 他記得自己離世前對她說的話。 他說他有聽她的話。她不在的每一天,他都有努力地活著。 可是這些年,他依然過得好難。 還好啊,這一世,山河無恙、愛人尚在,他也再不用固執(zhí)地守著予她的允諾,孤獨又煎熬地活著。 眼前的女子笑容明媚,陽光碎在她琥珀色的眼眸,泛起淺淺的淡金色。 如今她懷著他的孩子,她是他的妻。 花揚,顧荇之忽然開口喚她。 花揚回頭,眼里的笑意很溫和。 春日傍晚最后一點霞色飄落在她的眉眼,印出她眼里的一抹春水秋泓。 周圍忽然很安靜。 鳥鳴、花語、風(fēng)吟。 顧荇之笑起來,低低道:我等你很久了。 回看第四章結(jié)尾,有驚喜。正文到這里就結(jié)束啦! 接下來是整理細綱,改稿 番外。謝謝大家的一路陪伴!結(jié)語的話,留到番外完結(jié)再一起寫啦!愛你們!祝大家小年夜快樂!來年心想事成、平安喜樂! 附上寒夜妖狐姐妹寫的一闕詞!這闕詞到時候會一起交給編輯,希望可以印在書的封面或者扉頁。 *** 浣溪沙 未解人間九月天,他村桐葉我村閑。數(shù)行歸雁話秋闌。 莫問孤鴻何處去,寒鄉(xiāng)草澤抱云眠。鄉(xiāng)巢猶在落花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