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和親的異國公主40

    內(nèi)殿里，顧璃正倚靠在床榻上看著什么，見他進(jìn)來，隨手將東西放到一邊，穿了鞋子，披了件外裳走過來。

    我聽說康親王爺?shù)氖铝耍恼Z氣一如往常，但終究還是透了些輕微的撫慰，世子爺節(jié)哀。

    阿璃，我們出宮去吧。東方宸握住她的手腕，開門見山地道。你不喜歡這里，我們就不留在這里，你想去哪，我們便去哪。

    少女望著他的眼睛怔愣了片刻，回避似地躲閃了一下目光，慢慢地把手抽了出來。

    我她躊躇著立在原地。

    阿璃？東方宸有些心急地扣住她肩膀，怎么了？

    微垂著腦袋的少女咬了咬唇，一字一字地清晰回道：我不走。

    為何？

    沒有為何，我就是想留在宮里。她撇開了頭，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到床榻上去。

    東方宸立刻注意到了，放開她，側(cè)身就朝床邊走去。

    哎你別

    少女來不及出聲阻止，男人已經(jīng)快速拿起了她剛剛隨手放在上面的那物。

    原來是一封打開的信箋。

    東方宸粗略地掃了兩眼內(nèi)容，目光凝在了最后落款處。

    一個小小的、工整正楷體的謝字。

    謝良。

    顧璃快步趕過來，從他手中將信紙匆匆搶走，然后小心翼翼地疊了起來，放入懷中。

    東方宸看著她的舉動，一股酸澀自胸中油然而生。他回想了下行宮發(fā)生的事，忽然間有些千頭萬緒的片段開始結(jié)合在一起。

    謝良一直為東方浩鄞做事，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四皇子的有力臂膀，因此當(dāng)時在樹林中，他也伸出雙手想接過阿璃時，他還以為那只是幫東方浩鄞分擔(dān)一部分的意思。

    原來并不是。

    他看向默默立在一旁的少女，放輕了聲音，嗓子卻忍不住有些微顫：所以，在行宮里同你徹夜偷歡的，就是他？

    她沒有回答。

    他們隱藏得可真深呢。東方宸想。

    他曾經(jīng)偶然窺見過孟長毅在屋頂陪她看星星，也察覺過東方浩鄞闖進(jìn)她寢宮時的習(xí)以為常和看見他們rou體交纏時的過激反應(yīng)。

    卻從未察覺過謝良和她有什么私下的關(guān)聯(lián)。

    從另一面來說，這也就意味著她對謝良的保護(hù)到了小心至極的地步。

    他又想起了那天在床上壓著她逼供時，她咬緊牙關(guān)怎么也不肯開口的模樣。

    哈。

    如果是那時，他對她的占有欲正盛，知道了是誰之后，應(yīng)該會毫不猶豫地去悄悄弄死那個jian夫吧。

    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會再這么做了。

    因?yàn)樗?，若是殺了謝良，她一定會恨他一輩子的。

    她已經(jīng)夠討厭他了，他怎么能再雪上加霜，徹底把兩人的關(guān)系推到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心里的酸澀蔓延開來，逐漸演變?yōu)榛\罩全身四肢的無力感。

    她明明不喜歡皇宮，卻愿意為了那個人，忍受她不喜歡的一切。

    他突然間好生嫉妒謝良。

    你想留在這里等他回京城嗎？

    少女沉默了片刻，用手輕輕捂住心口疊放著信紙的地方：我若是跟你出宮，他給我的信該往何處寄呢？

    東方宸閉了閉眼睛，過了一會兒又重新睜開來，努力維持語氣的平靜：我知道了。

    他調(diào)轉(zhuǎn)身體，艱難地邁開步子走出了長樂宮。

    在秋夜略帶蕭瑟的寒風(fēng)里步行了片刻，他想了想，帶著內(nèi)心尚存的一股不甘回到了正殿。

    東方浩鄞依舊坐在桌案前，似乎在批閱著奏折。抬頭見到他進(jìn)來，臉上并沒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只怕一切都如他所料吧。

    有這重重宮墻圍著，謝良的信自然不可能直接送到阿璃手上，必然是先寄給東方浩鄞，再讓他幫忙轉(zhuǎn)交的。

    只是不知謝良是否曉得，他拜托轉(zhuǎn)交信箋的這位新君，也覬覦著他的心上人，甚至利用這件事將她留在身邊呢？

    怪不得東方浩鄞不怕他半夜闖宮了。因?yàn)樗呀?jīng)知道他帶不走她。

    只要有謝良時不時傳回來的消息在，她就會心甘情愿地一直留在這里。

    宸王兄。東方浩鄞平淡地向他點(diǎn)頭招呼了一句，夜已深了，朕讓人送你出宮吧。

    東方宸沉默無言，轉(zhuǎn)身欲行，停了片刻，又轉(zhuǎn)了回來。

    我知道你的心思，他直直地看著桌案后的身影，只是這手段未免太過下作。

    東方浩鄞聞言，愣了下，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站起身來。

    兩人對視了片刻，他忽然說起了別的：宸王兄是不是在想，若不是王叔那邊突然有事，你此時還領(lǐng)著五百精兵占著這大雄寶殿，便輪不到我說話，也輪不到我穿上這身龍袍？

    見東方宸不回應(yīng)，他就顧自說了下去：不知王兄有沒有注意到，整個皇宮的宮門守衛(wèi)已經(jīng)全部換了人。

    王兄就沒有好奇，倉促之間，這新的人是從何而來的么？東方浩鄞隨意地踱了兩步，揭曉了謎底，九門提督盧大人其實(shí)暗中一直聽從我的調(diào)令。因此他手上的那五萬精銳人馬，也可由我差遣。自父皇將我禁足那日起，我便通過宮人秘密與盧大人取得了聯(lián)系，令那五萬精兵伺機(jī)待命，直到你逼宮那一日。

    先前并不確定你是只想清君側(cè)還是也想搶皇位，但我仍舊傳信給了盧大人帶兵入京，但燕山大營離皇城畢竟有些距離，因此費(fèi)了些時候。大軍開拔至京外時，正是王兄將皇位拱手相讓的那一日。

    東方浩鄞露出輕微到難以分辨的笑意。

    事實(shí)就是，即便那日王兄不愿撤出宮外，我依然有把握坐上這把龍椅。不過虧得王兄宅心仁厚，避免了一場血戰(zhàn)，也算是替自己免了一場災(zāi)禍。

    如果那天東方宸堅持想要自己登基，那五萬大軍就會立即殺入皇宮，頃刻間便能天翻地覆，扭轉(zhuǎn)局勢。任憑康親王府的部下再厲害，以一敵十，也決計不能全身而退。

    屆時東方宸便不會再是功臣，而是趁亂篡位的逆黨，只會被他毫不留情地誅殺。

    所以，王兄最好不要再以為這皇位是你施舍給朕的，東方浩鄞放低了聲音，你錯過了最開始那一日殺我的先機(jī)，后面就已再無轉(zhuǎn)圜余地。如今五萬大軍已經(jīng)駐扎在皇城附近，盧大人甚至先行挑選了兩千人過來替換宮中禁衛(wèi)軍，也加強(qiáng)了宮門防守。說句不甚著調(diào)的話，今日朕若想鏟平康親王府，明日它就會從京城里消失。

    東方宸的手心滲出了薄汗。

    論心機(jī)謀算，他果然還是比不上眼前這個從小在廝殺中長大的人。

    王兄明白了么？即使不用那種手段，即使沒有謝良的信，只要朕不允許，你照樣沒有辦法從宮中帶走她。

    東方浩鄞走回到桌案前，重新坐了下去。

    王兄回去吧，往后，無詔不必再入宮了。

    你如今只是想留住她的人。東方宸忽然說了一句，又搖搖頭自嘲似地笑道，但總有一日，你會像我一樣，不僅僅滿足于她的人，而是哪怕付出一切也想留住她的心。到那時你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早已將她的心推得太遠(yuǎn)，怎么也夠不回來。

    他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了大殿。

    東方浩鄞看著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微微垂下了眼睛。良久，唇邊竟露出了一絲苦笑。

    他怎么會不想留住她的心。

    只是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已經(jīng)把心全部給了另一個人。他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

    所以現(xiàn)在，他只要留住她的人就好。

    秋日的涼風(fēng)吹落了一地樹葉，長樂宮的內(nèi)墻下，一個小宮女正在埋頭專心打掃著，忽然見一個小太監(jiān)走了進(jìn)來。

    他和善地問：你家主子可在休息？

    小宮女拿著掃帚思索了下：應(yīng)當(dāng)沒有，方才圖雅jiejie才端了吃食進(jìn)去。

    小太監(jiān)便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走進(jìn)了殿里。

    顧璃正在內(nèi)殿一邊吃東西一邊喝茶，順帶聽圖雅講著些新鮮事。

    自從東方信駕崩，東方浩鄞登基，原先后宮里的妃嬪們，除了她，基本都遷出了宮外，導(dǎo)致現(xiàn)在偌大的后宮幾乎就只剩她一個人，連個說閑話的伴也沒有了，才過了七八日，她已經(jīng)覺得無聊透頂。

    小太監(jiān)笑瞇瞇地走過來：皇上口諭，請璃妃娘娘前去御書房伴駕呢。

    顧璃一愣，知道推脫不過，懷著幾分忐忑的心情，跟著那引路的太監(jiān)去了。

    到了安靜的御書房殿內(nèi)，她一眼就看見了擺在桌案旁的新的信封。那熟悉的花紋和樣式，應(yīng)該也是謝良寄給她的。

    她默默地走過去，看了一眼旁邊正專心批奏折的東方浩鄞，抬手欲拿，卻突然被男人將那封信按住了。

    他放下右手的狼毫筆，閉上眼，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左手一邊將信抽了過去。

    顧璃一急：那是我的

    男人并沒有把信打開，而是拿在手里，將龍椅推后了些，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腿道：坐上來。

    她略有慌亂地眨了眨眼睛，沒動。

    他用右手兩指捏著那描著花邊的信封，輕輕在她面前晃了晃。

    顧璃表情糾結(jié)地慢吞吞走到了他面前。

    男人見她遲遲沒有進(jìn)一步動作，干脆攬了她的腰，直接把人抱坐到了腿上。她剛想掙扎，那封信就被放進(jìn)了她手里。

    她拿穩(wěn)了信，輕微扭動著想要蹭下地去，卻被男人牢牢地禁錮住了腰身：別動，就在這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