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09

    裴皎怕周知修追出來，沒有坐電梯，走的消防樓梯。

    兩個消防樓梯，她特意選了最遠的那個。

    剛剛走到樓梯拐角，樓上就響起了開門聲。

    這家酒店的套房都是一層一間，開門的只可能是周知修。裴皎不敢耽擱，脫下高跟鞋，急匆匆地溜了。

    其實，被周知修叫住，也不會怎樣。大不了又是一番唇槍舌戰(zhàn)。

    但她不想被他看見這張狼狽的哭臉。

    與周知修的電影殺青后，裴皎進入了事業(yè)的空窗期。

    倒不是沒有片方邀約她，但多數(shù)都是一些成本低廉的情色片，充斥著大量露骨的鏡頭，甚至還有色情片。

    情色片和色情片看似只有一字之差，拍攝方式卻大相徑庭，兩者在電影界的地位，也根本不能一概而論。

    情色片具有人文價值，色情片則只需要赤裸、蠕動的性器官。

    裴皎推掉這些劇本，把自己關(guān)在公寓里，被子一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專心致志地當起了待業(yè)人。

    原以為周知修這件事，會讓她的欲望冷卻幾天，不再那么躁動。

    誰知，拒絕周知修以后，她體內(nèi)的rou欲反而變得更加蠢動，如同一把澆了明油的大火，在她的身軀里燃燒著，升騰著，噼啪作響。她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量克制，才沒有去街上隨便拉一個人zuoai。

    裴皎找到自慰器，一邊喘著氣自慰，一邊單手點了一支煙，在騰起的煙霧和洶涌的rou欲中，思考起了人生。

    震動聲在安靜的臥室里顯得格外響亮。她的手從干燥，變得黏膩，再從黏膩，變得濕潤。

    一道黏液像尿液一樣噴射而出。

    她的身體是如此容易滿足，又是如此不容易滿足。

    一個小小的自慰器，就能讓她攀上rou欲的頂峰；一個真實、潔凈的男人，卻不能一直使她的身體滿足。

    太諷刺了。

    結(jié)束以后，裴皎起身，去淋浴間洗澡。

    這是經(jīng)紀人安排的公寓，熱水來得很慢，她一邊等熱水，一邊打量鏡子里的自己。

    年輕，美麗，鮮活。

    她告訴自己，周知修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適合她的人，性癮也不是無藥可醫(yī)。

    等她有錢了，就去找個國際聞名的心理醫(yī)生，好好治治這個癮頭。吃藥加定期面診，肯定能治好。她的焦慮癥就是這么治好的。

    到時候，像周知修這樣的好男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裴皎這樣安慰著自己，盡量不去想，大學(xué)攢了一筆錢去看心理醫(yī)生，差點跟那個三流醫(yī)生搞起來的事情。

    洗完澡，裴皎心情輕松了不少。

    她拿起幾天沒用的手機，點開工作微信，入眼均是各個工作群的通知。

    只有兩個人聯(lián)系她。

    一個是周知修。

    裴皎掃了一眼，沒有點開，甚至沒有細看。

    另一個是謝臨澤。

    裴皎點開了。

    謝臨澤：那天你說有事，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謝臨澤：是工作上的事嗎？有需要我?guī)兔Φ牡胤絾幔?/br>
    隔一天后，他發(fā)來一條語音，聲音十分躊躇：我可以冒昧地問下，你和周知修是什么關(guān)系嗎？他好像非常關(guān)注你，在片場的時候，總是看著你，一看就是很久。那天也是他告訴我你有事你們在一起了嗎？假如你們是情侶，我還是不打攪你們了。如果不是，請告訴我，我真的很喜歡你。你的電影我翻來覆去看了好幾次。

    最近一條消息，也是語音：你不知道，那天你摸我的手，我有多高興

    裴皎聽完，有些心累，就不能單純地zuoai嗎，為什么一定要說喜歡。

    她回復(fù)：我和他只是朋友關(guān)系。

    謝臨澤秒回：對不起，對不起，我誤會了，你當什么都沒看見吧。

    裴皎：你不要多想，那天我想約你，是因為你jiba挺大。我暫時不想談戀愛。

    謝臨澤回了三個句號。

    裴皎覺得，她可能真的瘋了，居然就這樣把這段話發(fā)了出去。

    要是謝臨澤錄屏曝光她，她可能下半輩子都會活在網(wǎng)絡(luò)的謾罵聲中。

    如同當頭一棒，裴皎徹底冷靜了下來，撤回了那段話，發(fā)了條語音：你現(xiàn)在有時間嗎？

    謝臨澤：有。

    裴皎：到這里來。

    然后，發(fā)了個定位。

    事情發(fā)生得太巧，她剛發(fā)定位過去，一個語音電話就打了過來，來電人周知修。

    裴皎嚇了一跳，立刻掛斷了。

    周知修卻緊追不舍，又打了一個過來。

    裴皎繼續(xù)掛斷。

    周知修繼續(xù)打過來。

    連續(xù)掛了五六個以后，裴皎的心情從震驚變成了無語，接起第七個電話，偽裝出怒氣沖沖的聲音：你有??？

    周知修聲音平淡：對，我有病。

    裴皎一拳打在棉花上，差點接不上話：打那么多電話干嘛？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看不上你。

    本以為這句話，就算無法激怒周知修，也會讓他對她心生厭惡。

    他卻始終語調(diào)平靜：我想知道，你為什么害怕。

    什么？

    你在害怕，我能感覺到。

    裴皎：你想多了。

    我那句以后只有你，讓你感到害怕了，對么。你擔心沒辦法處理一段正常的情侶關(guān)系，所以幾乎是倉皇地想要擺脫我。為了讓我遠離你，你反復(fù)強調(diào)你看不上我，以為這樣就能打擊到我，讓我放棄你裴皎，你知道么，周知修頓了兩秒鐘，低沉地說道，當你說出那句話時，不是在說看不上我，而是在說，你看不上你自己。

    裴皎怔住。

    許久，才干澀地說：你真的想多了我真的只是單純地看不上你。

    周知修淡淡一笑：你還記得，你在酒店里，說完那些話的表情和動作是什么嗎？

    裴皎沒有說話，怕多說多錯。

    當時，你皺著眉毛，垂著眼睛，一直看地板，不想和我對視，同時抱起雙臂，明明臉對著我，身體卻轉(zhuǎn)向了另一邊。真話和假話的區(qū)別是，人在說真話時，肢體語言會和話語保持一致。周知修平聲說，你嘴上說看不上我，身體卻在說，那都是假話，你很喜歡我。

    裴皎：

    周知修的洞察力太恐怖了。

    令她感到驚懼的同時，也感到心悸，心動，心跳不止。

    她沒想到，周知修居然聽見了她內(nèi)心自卑的回響。

    她那句話，的確有看不上自己的意思連我這個有性癮的人都看不上你，你還不趕緊傷心難過，趕緊放棄追求我？

    周知修說：我打電話過來，不是為了糾纏你，也不是為了sao擾你，而是想告訴你，性癮只是一種心理疾病，它不是隱疾，也不是傳染病。他的聲音逐漸柔和，給小朋友講寓言故事般柔和，沉溺于性，不是你的錯。裴皎，你不必厭惡自己。

    你，裴皎的嗓音有些干澀沙啞，你前面鋪墊了一大堆，就為了跟我說這個？

    聽筒那邊傳來打火機的聲音。

    周知修似乎點燃了一支煙，隔了幾秒鐘，才淡淡地嗯了一聲。

    裴皎有些好笑：你不是不抽煙嗎？

    還記得對戲時，我跟你說的話么。

    什么話？裴皎想了想，噢是不是那句

    當時，周知修說，我不抽煙，但是他抽。

    這部電影之所以叫，不是因為男主角把他和女主角的故事，寫成了一本書，而是因為，周知修抽了一口煙，吐出來，聽筒也隨之傳來輕輕的吁氣聲，它是我送給你的情書。

    裴皎一震，攥緊手機，半晌都說不出話。

    裴皎，性癮不是不治之癥。他說，聲音又柔和了兩分，幾乎稱得上溫柔，冷冽的溫柔，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我可以等你治好了再回答我。明天見。

    周知修掛斷了電話。

    兩秒鐘后，手機震動。

    周知修發(fā)來一條消息，是博爾赫斯的詩。

    我給你對自己的解釋，關(guān)于你自己的理論，你自己的真實而驚人的消息。

    我給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饑渴；我試圖用困惑、危險、失敗來打動你。

    裴皎讀過這首詩。

    聽說，這兩句特別出名，她卻印象不深，可能是因為潛意識覺得，不會有人用它來對她示愛。

    她印象最深的，是前面幾句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給你貧窮的街道、絕望的日落、破敗郊區(qū)的月亮。

    我給你一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她一直覺得，不會有人要她貧窮的街道、絕望的日落、破敗的月亮，也不會有人要她望月的身影。

    相較于這些，他們更愿意看她一絲不掛的裸體，看她饑渴享受的表情。

    有時候打完一炮，還會把她當成深陷苦難的妓女，高高在上地勸她從良。

    周知修卻愿意了解她的內(nèi)心，仔細地揣摩她的一舉一動，不懈地打電話過來，告訴她，他知道她的寂寞、黑暗和心的饑渴。

    他是那個愿意收下她街道、日落和月亮的人。

    一次拒絕就夠了，既然他愿意接納她的缺陷她為什么還要拒絕？

    裴皎拿著手機，想編輯一段表白的話發(fā)過去，就在這時，門鈴響了起來。

    她眨了下眼睫毛，才猛地想起，之前約了謝臨澤zuoai。

    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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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正常來說，心理醫(yī)生是不會詢問也不會向外透露患者的私事，更不會和患者聯(lián)系，干涉患者的私生活，此處僅指沒有醫(yī)德的醫(y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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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章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