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色
第八章 月色
08 裴皎還沉浸在高潮的余韻中。 哪怕隔著一層避孕套,都能感到周知修射精的沖擊力。 人的快感總跟低劣、陰暗的想象掛鉤。 如此強大的沖擊力,讓裴皎有一種受孕的錯覺。她的身體很喜歡這種錯覺。 她倒在沙發(fā)上,半睜著失焦的眼睛,無聲地喘息著,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剛才說什么來著? 周知修不語,淡淡地看著她。 這場性事,他們都沒有脫衣服,卻都濕透了,花灑的溫水、皮膚分泌出來的汗液、私密處的體液、避孕套上的潤滑液仿佛剛在污臟的泥塘里翻滾了一圈,渾身上下都飄溢著性的氣味。 裴皎雖然不算娛樂圈最漂亮的那一掛,高潮過后的面容,卻有一種無法描述的魅力。 仿佛地里熟透了的紅色果實,飽滿,糜爛,汁液橫流,卻仍然想讓人撿起來嘗一口。 我說,周知修平靜開口,我只有過你,以前是,以后也是。不會再有別人了。 他極少復述說過的話,現(xiàn)在卻重復了一遍,或許是因為某個答案,他真的很想聽見。 連一秒鐘都等不了。 裴皎被嚇得水都沒了。 她本來下面還在潺潺流水,過兩秒鐘,就會吐出一團黏液來,聽見這話,直接干涸了。 她不知道說什么好,坐起來,抽了張棉柔巾,開始擦拭身上亂七八糟的液體,一邊擦,一邊說:那什么,好黏,我先去洗個澡等下再說哈。 周知修不置可否。 裴皎拖著濕透的裙子,逃進了另一個衛(wèi)生間。 她非常慶幸這是間套房,有兩個衛(wèi)生間,他們不必共處一室,不然真的太尷尬了。 朦朧的水汽很快充盈了淋浴間。裴皎站在花灑下,把濕漉漉的頭發(fā)捋到腦后,仍有些迷茫:她和周知修不是炮友關(guān)系嗎? 為什么他會突然對她說,不會再有別人了? 他的確不需要別人,但是 她需要。 裴皎抹了把臉,頭腦混亂極了。 她不是不想要一段普通、穩(wěn)定的情侶關(guān)系是她要不起。 恐怖的rou欲蟄伏在她的軀體里,只要她稍微靠近一個男性,下體就會變得泥濘不堪。 她像需要氧氣一樣,需要性愛,尤其是與不同人的性愛。 不同的體溫、氣味和性器,可以讓她知曉自己的存在。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盲人,其他人的眼睛、鼻子、嘴唇和雙手,以及雙腿之間勃發(fā)的rou物,可以幫助她看見自己。 也許,她迷戀的并不是性愛,而是處于性愛中的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迷戀這樣的自己,只知道這癮頭一日不解決,就一日不能擁有一段普通、穩(wěn)定的情侶關(guān)系。 洗完澡,裴皎裹著浴巾走了出去。她找到自己的手機,打算叫跑腿去買件臨時穿的衣服。 與此同時,周知修也從衛(wèi)生間里走了出來。 他看了裴皎一眼,像是看出她要干什么般,淡淡地說:衣帽間里有干凈的衣服,都是你的尺寸。 噢。 裴皎正在琢磨怎么拒絕周知修,沒有拒絕。 直到走進衣帽間,才反應過來,周知修的后半句話是都是你的尺寸。 什么叫都是她的尺寸?里面都是他給她買的衣服? 裴皎深吸一口氣,按下了衣帽間啟動的開關(guān)。 紅棕色的衣柜門緩緩開啟,露出各式各樣的女裝,上衣,褲裝,裙子,連衣裙各個季節(jié)都有,底下還有標注材質(zhì)的銘牌;冬季的衣裝則被真空防塵袋妥帖裝好,放置在最里面的立式玻璃柜里。 除了衣服,還有配飾。 帽子,項鏈,耳環(huán),耳釘,手鏈,手鐲,戒指,香水甚至有專門夾手套的掛件。要不是裴皎曾客串過一個民國背景的電影,用過這玩意兒,差點不知道這是什么。 腳步聲響起。 周知修走到她的身后,抱著雙臂,倚靠在走廊上,沒有說話,似是在觀察她的反應。 裴皎的反應很真實:你對酒店做了什么,還是說,這酒店的套房都是這種配置? 周知修說:是我有意布置成這樣。 說完,他看著她的側(cè)臉,停頓了兩秒鐘,似乎欲言又止。 就算他不說話,裴皎也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我有意布置成這樣,都是因為你。 太荒謬了。 裴皎咽了一口唾液,回頭對他笑笑,反手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衣帽間的門,阻斷了周知修幽邃的視線。 她閉上眼睛,深深吸氣、吐氣。 她為什么會碰上這么離譜的事情呢? 不是說周知修的行為離譜,而是被性癮支配的她,居然碰上了周知修這樣潔凈的人。 她知道性經(jīng)驗豐富與否,無法用來評判一個人的道德與價值。 但是,對上周知修那清冷而澄凈的目光,不般配三個字立刻出現(xiàn)在了她的腦海中。 她和他不般配。 一點也不般配。 即使周知修給予她的性愛,是她體驗過的最酣暢淋漓的性愛。 裴皎捂著臉,吐出一口氣,隨便挑了條裙子,套在了身上。她沒有碰那些價值不菲的配飾。它們不屬于她。 穿戴完畢后,裴皎簡單扎了個馬尾,沒有補妝,就這樣走了出去。 周知修也換了一身打扮,深色上衣,淺色長褲,正站在落地窗前,神色冷淡地俯視夜景,整個人看上去就像城市少見的月色一樣,淡雅,干凈。 假如她沒有那樣怪異的心理疾病,跟周知修這樣的人談戀愛,簡直是求之不得的美事。 謝謝你借我衣服,她說,明天我用同城快遞還給你。啊,對了清洗費多少,我現(xiàn)在轉(zhuǎn)你。 周知修一頓,冷冷地說道:你覺得,我借你衣服,是為了賺你那點兒清洗費嗎? 裴皎語塞,幾秒鐘后才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他轉(zhuǎn)過身,從煙盒里拿出一支煙,銜在口中,點燃,抽了一口,想跟我劃清關(guān)系? 裴皎覺得,周知修的出身一定很好,氣度和修養(yǎng)都像是刻進了骨子里,即使語氣中有淡淡的怒意,但當他噴出煙霧的那一刻,仍是轉(zhuǎn)過頭,朝向了通風口。 她真的瘋了,居然會拒絕這種男人的追求。 是,裴皎攥緊拳頭,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直白地平聲說,我想和你劃清關(guān)系。 周知修食指和中指夾著煙,側(cè)頭看著窗外。 巨型霓虹燈的光輝是如此明亮,如此花哨,幾乎淹沒了月色的蹤跡。只有對面大廈的玻璃窗上,才能看見那一閃而過的幽淡月色。 這景色和裴皎何其相似。 他一開始被她吸引,是因為那些浮華斑斕的霓虹燈,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看見了她月色般清凜的本質(zhì)。 她的表演天賦,努力與刻苦,以及寧愿被誤會,被侮辱,被謾罵,也要堅持演戲的那種韌勁兒。 他沒有的,她剛好都有。 他無法不被她吸引。 周知修抽了半截煙,才說: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我對你不感興趣。 周知修瞥了她的下半身一眼,對上她的眼睛,像是在說,這也算不感興趣? 明明最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當他向她投來一個輕淡的眼神時,她卻還是陷入了無法遏制的情動中。 這算什么不感興趣? 連她的身體都在說,我對你感興趣極了,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適合我的人。 但是,他們真的不般配。 裴皎一咬牙,說:該說的我都說了,信不信由你。我真的對你不感興趣,不想再和你發(fā)生關(guān)系了你忘了我們第一次是怎么上床的嗎?你假扮成謝這樣關(guān)鍵的時刻,她居然忘了那個攝影師助理的名字。 還是周知修提醒:謝臨澤。 對,裴皎立刻說,我本來想和謝臨澤上床,是你假扮成他騙了我。我從一開始就看不上你。今天要不是你約我到這么好的酒店來,我都不想來。 周知修頓了很久:是么。 是啊。裴皎不知道他信了沒有,反正她自己從頭到腳都不相信這番鬼話,周知修,我看不上你,你找別人吧。 對周知修這樣冷漠而矜持的人來說,這句話應該相當于決裂吧。 除非他愿意放下尊嚴,求她和他在一起但是,怎么可能? 裴皎不敢看周知修的臉色,拿起手提包,走到套房門口,開門走了。 她對周知修只是略有好感,但不知為什么,走出套房的那一刻,她忽然哭了,鼻腔酸脹,眼淚一顆接一顆地滾落下來。 裴皎很茫然,不懂這有什么好哭的。 眼淚卻沒有理會她的茫然,嘩嘩亂流。 過了一會兒,她想,可能是因為做了好事吧。 這么優(yōu)質(zhì)的擇偶對象想要追求她,她都沒有答應做了件這樣高尚的好事,確實值得哭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