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全部)
,那皇姐時隔多年后才想起來,可是虧待了我? 聽此,我不覺有些理虧。只言他事:你可有心上人 話還沒說完,便聽到他冷冷地說道:皇姐到真是熱心腸。 皇姐且歇著吧,我未辦成人禮,便是那時的許諾不作數(shù)。 我聽后,不覺有些詫異,那你豈不是孤身一輩子? 他聽后,望著我,眼神深邃不可查,里面翻涌著我不知的情緒,皇姐,你在等等我,好不好? 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又聽到他說道:待我想辦成人禮之時,皇姐是不是真的會為我求娶我的心上人? 我有些征愣,隨機點了點頭。便見他如得至寶般,喜笑顏開。那樣爽朗的笑容,我還是第一次在他臉上見到。 十、 后來,我才明白那日子潛所說的成人禮是什么意思。 時隔十年,衛(wèi)國再次風(fēng)云變化。僅僅四年,子潛便登上了衛(wèi)國的皇位。我至今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只看著滿朝文武皆對他俯首稱臣,小皇帝早已命喪黃泉。 小皇帝雖有智謀,可卻繼承了我父親的荒yin。我原以為太后在壓制他,卻不想失去壓制后的小皇帝竟變成這樣。 我看著身居高位的子潛,心中雖有驚訝,卻又覺得合理了。 我從來沒有看透子潛,哪怕是他在少年時,我都覺得他隱藏了太多東西,他真的是令人難以讓人琢磨而又可怕的存在。 自他登位那日后,我沒有見過他。直到那天,他接我入宮。 我看著身穿黑色長袍的子潛,心中竟覺得更加陌生了。殿內(nèi),酒氣重的厲害。我望著他跌坐在案幾旁的身影,有些遲疑。 而他在望到我的瞬間,原本沉郁的臉色瞬間變得開朗起來。他滿身酒氣地跌跌撞撞跑過來,全身依靠在我的身上。 皇姐,皇姐你看你看這江山是我的了 你開心不開心?再也沒有人威脅你了,皇姐你開心不開心? 他身材高大,我一時難以支撐,掙扎間兩人跌坐了地上。 子潛,你先起來。 我看著他不清醒的面龐,想側(cè)臉躲過,卻不想被他扳過腦袋,正視他的臉。他靠的格外近,陽江春酒的氣味不斷鋪落在我的臉上。 皇姐,我救下你了。 你再也不會丟下我了 子潛,你在胡說些什么? 聽后的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緊緊地扣在地上,我沒有胡說,皇姐。你知道嗎?在那里,我親眼看著你死去,被他們殺死。 我感覺到他掉落的淚珠落在我的頸窩處,他呢喃著:皇姐,對不起。我以為你從不真心待我,直到我死去時,我才明白??赡菚r候,你已經(jīng)去世太久了。 你知不知道那天在火中,我看到你時,我有多激動,我以為是夢,卻不想那是真的。 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流放太后,你恨我設(shè)計趙家,你恨我謀權(quán)篡位??苫式?,只有這樣才能救你。 太后,趙家他們都會殺掉你,小皇帝也對你虎視眈眈。我要救你,必須殺了他們。 皇姐,我求你,求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我只當(dāng)他醉酒說了胡話,可看他哭的那樣傷心,卻又不禁懷疑他話的真實性。 你會信我嗎,皇姐。 他微微抬頭,望著我??粗请p淚眼,我輕輕地為他抹去淚水,只得默默點了點頭。 子潛似乎很滿意我的動作,隨即抿了抿唇,試探著問道:那你恨我嗎? 恨嗎?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得上恨,只覺得心酸??赡切┴家埠茫w家也好,太后也好,他們都是自己走到的那一步。 趙家有恩于我,舅舅善待我,可他們對衛(wèi)國人卻稱不上善待。舅舅對外抗擊,對內(nèi)卻聽從太后的話,放任佞臣,造成民生哀怨。 除去他,民眾稱好。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恨,只是呆呆地望著眼前的子潛。 他見我猶豫,方才的笑容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可憐的模樣,讓人心疼。 我只得實話實說,我不知道,大概是不恨的。 聽后的子潛,仿佛收到了極大的禮物,笑了。隨后,便緊緊地靠在我的身上,緩緩呢喃著:皇姐,你還記得你曾經(jīng)的許諾嗎? 聽后,我一時有些征愣。 你說待我成人后,便為我求娶我的心上人。他緩緩抓著我的右手不斷摸索著,最終與我十指相扣。 我望著他埋在我頸窩處的臉龐,仿佛一切都暫停了。我感受著他的摩挲,心中鼓點如雷,我不敢想他接下來的話,仿佛無論是否是我想的那樣,都令我窒息。 皇姐,今日我想辦成人禮了。 我聽著他果斷的話語,胸膛因心跳的牽動竟不住地起伏起來,成人成人禮,需早些準(zhǔn)備,待改日與禮部 話還沒說完,便被他再次打斷,可是皇姐,我今日便想你為我求娶心上人,可好? 聽后,我微微側(cè)過臉,掙扎著,你先起來,我便為你求娶。 他笑了,溫?zé)岬臍庀仦⒃谖业念i窩處,令人心癢。 皇姐,當(dāng)真愿意?不懼千險萬阻,也要為我求娶? 你身居皇位,豈有人敢忤逆你? 聽后,他笑的更甚了,有,皇姐,有。 說著,他抬頭與我四目相對。頓時,我有些懼怕。 皇姐,我的心上人現(xiàn)在就在我眼前,你肯為求娶嗎? 十一、 他一聲喚著皇姐,仿佛間我回到了那晚雪夜,他立在梅樹下第一次喚我時的情景。 他氣息溫?zé)?,帶著nongnong的酒味,一字一語都落在我的臉上。 皇姐,你可是應(yīng)允了? 子謙白皙的手指,因酒的原因印出些紅暈,他嗓音低沉沙啞,就連那雙眼睛都因長久勞累而布滿血絲。 子謙,不 話還未說完,便被他吞了下去。我望著殿上的琉璃玉瓦,從未覺得人生會如此荒誕至極。 那一夜,我仔細(xì)聽著窗外疏疏落雪聲,砸得樹枝丫丫作響。寢殿內(nèi)的火爐滋滋冒著熱氣,這是我聽了十幾個冬天的爐火聲。不同以往暖意的浸潤,卻是我第一次被那聲音吵的心煩意亂。 在那數(shù)九寒冬的日子里,我第一次覺得燥熱得難以忍受。直到白嫩如藕的手臂,推開一旁的的窗子,飛雪盡數(shù)飄落而下,哪怕室內(nèi)溫?zé)嶂另暱涕g便將其融為雪水,可依舊免不了被風(fēng)席卷進(jìn)來的命運。 我看著窗外的飛雪,這才感到一絲涼爽舒服。只是不過瞬間,那解救我的窗扇便被那雙充滿力量的手臂關(guān)的嚴(yán)嚴(yán)實實,只留下些消失殆盡的雪水和一聲低啞的男聲。 皇姐,冷。 不知過了多久,子謙才緩緩起身,皇姐,我該去早朝了。 我并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聽著一旁窸窸窣窣地穿衣聲,裝作不曾聽見。 子謙佇立在床旁許久,臨走之際,他聲音凄涼道:是不是只有這樣,你便是解脫了我?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卻只敢在心中默默應(yīng)聲:我們最后一親情的聯(lián)系也被這樣打破了。 自那之后,我便再沒有見過他。他再是隨意出入公主府的子謙,皇宮也再不是我公主姜寧的家。 直到春節(jié)宴席,我落座在一旁,望向那高堂而坐的皇帝。 他面色如霜,不怒自威。縱然與人笑顏相向,卻總讓人覺得心驚膽戰(zhàn)。 我想起數(shù)年前,他站在高堂之下,與小皇帝對話。那時的他,是怎樣的?我仿佛有些忘記了,只記得他穿著月牙色的長袍,墨竹筆直的點綴在一旁。 而現(xiàn)在的他,面色冷峻,身穿黑紅色的華服,金龍利爪,一下一下地刺得人心顫。 我望著他失神,直到一個骨瘦如柴的泥孩子闖進(jìn)了宴席,一時間席內(nèi)亂作一團(tuán),護(hù)衛(wèi)接連護(hù)在子謙身前。 哪里來的賤婢,還不拖下去?一旁的太監(jiān),著急地差人將那格格不入的人抹去。眼看著護(hù)衛(wèi)便要將人拖下去,那小孩卻盯住了我。 皇姑姑,皇姑姑。求您救救重禮,救救重禮,好不好? 皇姑姑,救救重禮 他跪在我的腳底,不斷拉扯著我衣裙,我吃驚地望著眼前衣袖骯臟的孩子,很難想象這人竟是逝去的小皇帝唯一正統(tǒng)的兒子重禮。 我蹲在他面前,扶起他滿是鞭痕的手臂,你是重禮? 他哭著望著我,皇姑姑,是重禮,是重禮呀。 聽后,我為他拂去淚珠,將人護(hù)在我的身后。望著那人緊皺的眉頭,說道:重禮身上有傷,我先帶他去太醫(yī)院。 隨后,便無視他的反應(yīng),為他披上我的斗篷。牽著重禮的手,向著太醫(yī)院走去。 那晚,我一夜守在太醫(yī)院,看著他們?yōu)榱酥囟Y忙進(jìn)忙出。再醒來時,人便在朝天閣了。 這是朝天閣重建后,我第一次來。 醒了就喝點水。 我望著眼前遞過來的水杯,聲音干啞,重禮為什么會這樣? 子謙緊緊地握著水杯,喝水。 我問你,你知不知道重禮為何會這樣? 小皇帝死的罪有應(yīng)得,當(dāng)初子謙為安撫朝中舊臣,曾言會好生照看重禮。卻不知中間出了什么差錯,造成了這般局面。 我還在失神,然而下一秒,我便被他死死捏住了下巴,隨后便感受到抵在牙齒上的瓷杯。溫?zé)岬乃従徑櫸业暮韲?,然而大部分都落到了棉被上和我的衣物上?/br> 對不起,重禮一事,是我的疏忽。 他道歉的如此坦誠且毫不猶豫,面對這樣的局面,我竟不知如何應(yīng)答。 你不怕養(yǎng)子為患? 他聽后搖了搖頭,不怕。 皇姐 下一刻,他便緊緊抱著我,全然不顧棉被上的水漬,皇姐,但是我怕不理我。我求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聞言,我嘆了一口氣,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打算。 算了,那是你的事。我累了,你送我們回公主府吧。 子謙聽后,果不其然地立刻松開我,他目光沉沉地望著我,你想帶他回公主府? 我望著他不言,卻是默認(rèn)。 隨后,他開口道:皇姐,朕已經(jīng)命人將重禮接到了朝天閣。日后,便由你照顧他吧。 說完,他未等我的回答便離去了。 朝天閣的日子,遠(yuǎn)比公主府要讓我爽快得多。重禮雖然年幼,卻極為乖巧。 我教他識字讀書,下棋飲茶。有時,我看著在梧桐樹下笨手笨腳舞劍的重禮,總會想起年幼時的自己。 那時候,我也同他這般笨手笨腳的,皇兄聰明伶俐,凡事一學(xué)就會,卻總會不嫌麻煩地一遍又一遍地教我。 那時候,皇兄總罵我眼眶軟,凡事都喜歡掉淚。就像現(xiàn)在,只單單是想起他,我便落了淚。 重禮停下手中的劍,看著我,皇姑姑,你怎么了呀? 我聽著他稚嫩的聲音,搖了搖頭,沒什么,皇姑姑只是想起了一些故人。 故人? 皇姑姑,是故人西辭黃鶴樓的那個故人嗎? 我看著他稚嫩的臉龐,一陣心痛,我不知道子謙將他養(yǎng)在眼下是什么目的,我也不知道重禮成人之后會惹起怎樣的風(fēng)云。 我看著那棵新移植來的梧桐樹,卻覺得她早已經(jīng)垂垂暮已一般。 那日,子謙踏進(jìn)了朝天閣的門。重禮呆呆地看著他,隨后才笑著行禮,皇伯伯 子謙一把抱起他,笑著說,是皇叔。 我看著兩人和善的笑容,第一次察覺到心悸。這偌大的皇宮里,誰又不是會天生的察言觀色呢? 數(shù)月以來,子謙一直都在暗處,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從正門而來。他拍了拍重禮的小肩膀,皇叔與你皇姑姑說些事情,小重禮先去一旁玩好不好? 重禮的眼神一轉(zhuǎn),笑盈盈地便跑遠(yuǎn)了。 看著重禮走遠(yuǎn),他拿起桌上的小木劍,在手中把玩著,太后想見你。 聽后,我的手竟不自然地攪在一塊。 子謙也看出了我的窘迫,伸了伸手,卻也只在我肩膀前停住了,去看看吧,也算了心事。 我再看到太后時,她全然不似印象中的模樣,灰白干枯的頭發(fā)雖然整齊地梳在一起,但卻毫無精神可言,滿是溝壑的臉龐盡是歲月的痕跡。 你來了。 我坐在她對面,默不作聲。我不知道如何回應(yīng)她,也不知道要與她說些什么。 我知道你恨我,恨吧。 我在這想通了很多道理,只是我做的事從不后悔,我從不求你的原諒。 今日叫你來,不過是為了還你一樣?xùn)|西。 隨后,她便將那把繡花針遞到我眼前。年幼的我,拿不起重劍?;市直阌H自繪制了一柄更細(xì)的輕劍,那時,他說:有了這把劍,我們阿寧便是能揮劍如舞的女將軍了。 每把劍都有自己的名字,阿寧要為自己的劍取什么樣的名字呢? 繡花針,我要叫它繡花針。 那時皇兄沒有笑我的繡花針,反而許諾我,日后天高云遠(yuǎn),阿寧是自由的鳳凰,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可是,皇兄眼中的鳳凰,終究是沒有飛出衛(wèi)國深宮里的那棵梧桐樹。 這是你皇兄臨終前要送你,拿走吧。 我望著她冷漠的神色試圖從中窺探出其他的情緒,卻發(fā)現(xiàn)只是徒勞。 我本以為,收到這份遲到多年的意外之禮,會讓我淚崩決堤。然而,一路上我都未落下一滴淚。 子謙早早候在一旁,他表情復(fù)雜地望著我,滿是欲言又止的猶豫。 走吧,回宮吧。 我將繡花針藏了起來,誰都沒見。就連朝天閣里的梧桐樹,都未曾見它一面。 衛(wèi)國的春天總是來的很晚,即便春來,也只是黃沙颯颯?;市炙f的湟海的暖風(fēng),從來只吹到遠(yuǎn)在東南的海岸,從不會吹到衛(wèi)國的長街。 子潛再來之時,冬雨正陪著我在朝天閣的屋前,縫制春衣。 重禮年幼,身條生長的極快。商衣閣的衣物送來了一批又一批春衣,可重禮卻仍只穿著那身破舊的冬衣。 他看著我手中的陣線,笑意淺漏,看來皇姐的手藝更為精湛了。 我看著他身上做工精巧的便衣,再精湛如何?也比不了商衣閣的繡工。 子潛蹲在我身邊,隨意地拿起布料放在手中捏了捏,皇姐倒是看的透徹。 皇姐,太醫(yī)說她大限將至,你若是 人總有一死,她又何嘗不是? 我笑著回答他,子謙,你很怕我死嗎? 他極為痛苦地望著我,是,是的,皇姐。 那我答應(yīng)你我不死,好不好? 隨后,我便被擁進(jìn)了一個懷抱。我抱著他,心中想的卻是左大人的那句:衛(wèi)國之君,不可是殘暴不仁之人。 十二、 入夜,朝天閣外燈火通明宛如夏夜蟬鳴,唯有此處寂寥如冬。黑色的庭院,枝葉繁雜的梧桐樹伸著無盡的爪牙。 公主,該喝藥了。 冬雨盡職盡責(zé)地將藥端到我的手邊,一旁的重禮眼神清澈,咬著筷子尖問我:皇姑姑,那是什么? 這是藥。 白瓷碗里黑色的藥湯,發(fā)著溫溫?zé)釟?,撲面而來的苦味不斷刺激著桌上的飯菜香氣?/br> 他望著那碗,微微出神,轉(zhuǎn)而沖著我燦爛一笑:我知道,皇姑姑。我看過我母后喝過,不過她喝的是毒藥。 他笑著說出這句殘忍的話,不覺讓我有些畏懼。眼前的這個看似不諳世事的孩子,說這話時平靜的異常,仿佛是一件與他毫不相關(guān)的事。 重禮的母妃,寧皇后乃衛(wèi)國御史大夫之女,為人溫厚,不善心機。入宮后,頗得小皇帝喜愛。不過,隨著小皇帝日后荒yin,后宮一片復(fù)雜,寧皇后多次被人陷害。直至,那年宮女發(fā)現(xiàn)她中毒而死的尸體。 那時的重禮,就守在她的床邊。 太后讓我去時,重禮一人坐在宮殿的角落中,看著寧皇后被人抬走。 皇姑姑,重禮沒有母后了。 他坐在那里,抬頭望著我,話語里沒有一絲膽怯。背光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覺得如現(xiàn)在這般令人心悸。 皇姑姑,我吃好了,先去看書了。 他放下碗筷,笑著離開了朝天閣。 冬雨看著我,公主,要不要派人 我擺了擺手,隨他去吧。 等我喝完藥時,夜更深了。整個深宮卻還未靜了下來,朝天閣高聳,可以看到宮外的燈火,我便時常抱著湯婆子細(xì)數(shù)著窗外的家家燈火。 忽然間,窗邊傳來聲響,我趕忙躍下,而冬雨幾乎是立刻拔劍相向。 兩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望著窗外,直到子潛的聲音輕輕響起,我兩人才放松下來。接著,便見身穿黑色便衣的子潛翻窗而入。他笑著望向我們,接著便示意冬雨退下。 皇姐,我?guī)闳€地方。 去哪里? 皇姐,跟我來便知道了。 他伸手為我披上黑色斗篷,又握了握我的手,隨后不顧我的回答,帶我翻越朝天閣。順著衛(wèi)國皇宮長廊,躲過禁衛(wèi)軍,向著宮外走去。 宮外的一位小太監(jiān),牽著兩匹馬早早地便等候著了。 陛下,公主。 他見著來人,恭恭敬敬地行禮。 子潛接過他手中的韁繩,皇姐來試一試。 我不由得一震,你這是? 皇姐,聽說你馬術(shù)精湛,今夜你我便試一試可好? 我隨心中一頓,卻還是選擇不應(yīng),我馬術(shù)不精,再說白日騎馬豈不更好? 子潛笑出了聲,隨后自顧自地翻身上馬,似乎沒有聽到我說話。 我覺得無趣,便要轉(zhuǎn)身離開,卻被他攔腰抱起。 驚呼間,便已經(jīng)被他擁在了馬上,他溫?zé)岬臍庀⒙湓谖业念i肩處,皇姐,走了。 我慌張地看向小山,生怕他有所察覺,小山只低著頭牽著韁繩,似乎沒有一點察覺。 我下去。 隨著一聲駕,便感受到一旁的樹木向后涌去。夜晚的小道上,人跡罕至。只有颯颯的風(fēng)聲,和樹木的身影。 他貼著我的耳畔吶吶低語,皇姐,我?guī)闳タ葱l(wèi)國的長街夜市,去喝最正宗的陽間春酒,去吃最好吃的剔縷雞,好不好? 我感受著背后的熱源,心動如鼓在捶,聽不清的是風(fēng)聲還是心聲。 直到小道消失,進(jìn)入衛(wèi)國最繁華的長街,這里人聲鼎沸,不似皇宮的沉悶,也不似朝天閣的安靜。一步一步都是煙火氣息,高低錯落的商鋪,燈火通達(dá)見盡是叫賣聲。 皇姐,喜歡嗎? 他將馬交給一旁身穿布衣的小甲,隨后牽著我的手,向長街走去。 我鮮少出門,這還是第一次來衛(wèi)國的夜市。 皇姐,你嘗。 我還在四處好奇,便被他手中的糖葫蘆吸引了目光,我向來不嗜甜,目光沉沉地盯著他手中糖葫蘆。燈火下,艷麗的紅色配上嫩黃的糖漿,格外誘人。 幾乎是沒有承受它的誘惑,輕輕咬了一口,便聽到一聲脆響,脆爽的糖漿迸發(fā)出的香氣迅速布滿整個口腔。 好吃嗎? 子潛眼神明亮,甚至有些急切地追問我的答案,我微微點頭。 那人便笑出了聲,醇厚的笑聲低低傳來,混著糖漿彌漫在衛(wèi)國的長街上。子潛一口咬在嘴里,隨之而來的是一張有些變形的俊臉,嘶,酸死了。 子潛是個嗜甜如命,吃藥都是個難事,記得剛出東苑那段時間。他就總是推脫著不喝藥,一碗藥總要拉扯半天。后來,他一盤甜漬杏子才能喝下一碗藥。 想起他被藥苦皺起眉頭的樣子,我便想笑。 皇姐,你在笑什么? 我仔細(xì)瞧著我,一時間我竟失笑,意識到我在笑什么的子謙挑了挑眉,隨后將那剩下的糖葫蘆塞到了我的嘴里。 皇姐別笑我了,去那邊看一看。 他溫?zé)岬氖志o緊地抓著我的手,擠進(jìn)長街的人群中。衛(wèi)國風(fēng)俗開明,夜市通宵不休,成年男女可結(jié)伴上街。只是,如子潛這般放浪的行徑,卻仍是少見。 一時間,引得人頻頻注目。 我一時緊張不敢抬頭,雖有妝容有變,但卻還是怕人能將我們認(rèn)出來。 皇姐,不用怕。 子潛極為大膽地牽著我的手,混進(jìn)人群里,皇姐,你看。 我看著那一排排精致的面具,滿是驚嘆。隨后,便見他拿著面具遞過來。那是一張由儺戲演變而來的青面神面具,喜歡嗎? 他聲音低沉,燈火映襯下的眼神格外明亮,一閃一閃中便迷失了自己。只記得我微微點頭,他輕輕為我戴上。然后,探頭到我面前,皇姐,真好看。 小販見狀,便更為熱情地夸贊,公子眼光極好,此由儺戲面具演變而來,材質(zhì)乃是出自魏國的上等梁木,縱使多年也不朽不爛 子潛卻如聽不清他的話一般,探頭看我,隨后由選了一個紅面的面具,那是誰的面具,我并不知曉。 他隨意地扔下一定錢幣,便牽著我的手繼續(xù)走去。 皇姐,前面還有更好玩的。 衛(wèi)國長街夜市,數(shù)不清的好玩的。他一路拉著我,不住地在人群里穿來穿去。周邊全是身穿粗布麻衣的小販,或是身穿精致衣物的出行男女。 他們滿臉笑意,不住的笑聲遠(yuǎn)遠(yuǎn)大過嘈雜聲。子潛拉著我,時不時地回頭,我似乎看到了他面具下的笑意。 我也慢慢被周圍的笑聲感染,不住地笑。 我跟著他,猜字謎套圈射箭從街東跑到街西,將好玩的統(tǒng)統(tǒng)納入囊中。 直到,人群慢慢散去,那處黑暗處街口空無一人。 我依靠在石頭墻上,滿頭大汗地笑望著子潛。他依舊是氣定神閑的模樣,手中拿著剛解下的面具,閑庭信步地走向我。 直到走到我的面前才停下腳步,我看著他遮背著身后的燈火,俊朗的面容早已脫去印象中的青稚,已然是一位成年的君王,不由得微微失神。 子潛雙手繞在我的腦后,取下面具,隨后輕輕單手扶上我的頸肩處,皇姐,你快活嗎? 我望向他,不知如何回答,只望著他,遠(yuǎn)遠(yuǎn)的燈光落在這處。他目光依舊閃亮,回答我,皇姐。 我感受他溫?zé)岬氖终坡弦疲湓谖业哪橗?,不斷摸索著?/br> 他手上有些繭子,摩挲間令人失神,回答我,皇姐。 他低頭間,額頭輕輕抵在我的,聲音喃喃地落盡我的耳畔,皇姐,回答我。 我聽著漸漸消失的嘈雜聲,此處安靜得過分,仿佛只有我們兩人,在這處慢慢咀嚼著細(xì)微的心聲。我微微張嘴,快樂 話語未盡,便被吞噬殆盡。 他手不斷摩挲著,慢慢落在我的后腦勺,不住地向他懷里推著。滿是山楂的和糖漿的酸甜,彌漫在兩人之間。 直到面具掉落的聲音響起,失神之際,便感受到他另一只手?jǐn)r腰而來,力道之大令人詫異。我只得,緊緊抓著他的衣襟以分散些注意力。 唔 我微微掙扎,卻也無濟(jì)于事,他已經(jīng)不是往日的少年,而是一個殺伐果斷君主。 結(jié)束時,他仍抵著我的額頭,雙手不住地摩挲著,聲音微喘:皇姐,我好歡喜。 他臉色微紅,耳尖不知是燈火映襯的原因還是其他,已是紅的徹底。他捧著我的臉,聲音低?。夯式?,我?guī)愫日诘年柦壕疲貌缓茫?/br> 話音落地,卻沒有任何動作。反而,微微弓腰抱住了我。 到達(dá)飛沙渡客棧時,客人已經(jīng)不多了。小二見著我們的裝扮,稍作驚訝。 我看著他紅面面具,再想起我的青面神面具,想著我們二人定是像極青面獠牙的索命鬼,由此不覺有些好笑。 jiejie,別笑了,我都聽到了。 他咬著我的耳朵,有些隱忍地低語。我也毫不顧忌地笑得更甚。 隨著小二上了樓,兩人坐在桌邊,我看著窗外的湖景,覺得美好此處美好至極。 jiejie,喜歡嗎? 子潛坐在桌邊,慢慢飲茶,眼神不移地看著我,此處是賞景的好地方。 待飯菜上齊后,我喝著那陽江春酒,不由得發(fā)出一聲喟嘆,好酒,好酒。 子潛只笑著喝酒,jiejie喜歡就好。 我不知喝了多少杯,陽江春酒一向是后勁大,待到我有所察覺時已晚。不斷重影的子潛落在我眼里,完全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聽到他微微嘆息一聲,醉了也好,免得再給我冷眼。 我記得離開時,我已經(jīng)徹底醉的走路都有些搖晃了。我拉著子潛的衣袖,便向外跑。被他抓著戴上面具,我只覺得難受,不戴。 乖,戴上再走。 子潛的聲音格外溫柔,他仔細(xì)為我?guī)Ш妹婢?,才肯松開我。 一脫離他桎梏的我,便如同放飛了燕子,活脫地要命。 子潛無奈地向小二扔下錢袋,才免得被我拖拽倒地,jiejie,慢點。 我卻不停,自顧自地拉著他滿大街晃來晃去。 直到一個身影將我們攔下,我還在詫異之際,子潛已然將我護(hù)在了身后。 那人衣物破爛,拄著一個木棍,是個瞎子。 他的聲音啞得如同在磨刀石上擦過般,這位姑娘,可要卜卦? 多謝,不需要。 說著,子潛便要牽著我離開。 公子,逆天之行不可長久,切莫貪戀。 此話一出,子潛便怔在了原地。我還在迷迷糊糊的,只笑著問他;大叔,你真的會卜卦嗎? 聽后的那人笑出了聲,姑娘,你本是鳳凰,可偏偏落在牢籠。紅顏薄命,一生愁苦。 胡說!子潛厲聲怒罵,惡狠狠地望著他。驚嚇之余,我牽了牽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急切。 卻不想那人絲毫不在乎般狂笑不止,公子,且回吧,且回吧。 無濟(jì)于事,無濟(jì)于事。 那人笑唱著離開,子潛望著他的背影,背影落寞。 我卻只當(dāng)他是胡言,笑著繼續(xù)耍酒瘋。 子潛被我抓著,也跟著四處亂逛。直到走到湖邊時,我看那湖中的游船,不由得心動,說著便要下水。 這才被子潛攔了下來,小心著涼。 我要坐那個! 我指著湖上的游船,眼眸放光。子潛卻搖了搖頭,不可以哦,我?guī)闳タ磦€更好玩的,好不好呀? 我搖了搖頭,偏不。 子潛有些無奈地?fù)u了搖頭,那個比這個好玩多了。 有多好玩?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戴著面具貼在我額前,面具遮蓋著我們的身份,也遮蔽著面具下雀躍與心動。 子潛帶著我縱馬而行,直到丘陵之上,俯瞰整個衛(wèi)國長街。 颯颯的春風(fēng),我感受著那不住的春風(fēng)料峭,仿佛體會到了舅舅所說的邊疆風(fēng)似刀刃的感受。 風(fēng)吹的我有些清醒,但還是昏昏沉沉的,看著子潛將馬拴好后,牽著我走向一旁的涼亭。 那里鋪就著朝天閣一樣的白絨毯,一壺姜湯沸騰著,皇姐,夜間寒氣重,除一除寒氣, 我就這他的手,飲下一口姜湯,頓時覺得舒坦了很多。而就在我抱著瓷碗時,嘭一聲巨響從西南角響起,我驚訝地望去。 卻剛好看到一株煙花在空中綻開,緊接著整個衛(wèi)國上空迸發(fā)著絢爛的煙花。 不知何時,子潛站在我身后,擁著我嘴唇緊貼著我的耳畔低語,皇姐,好看嗎? 好看。 我望著那漫天的煙火,笑著說:好看 不住聲的好看慢慢被淚水浸潤,我死死地握著子潛放在我腰處的雙手,說著好看。 十三、 回到朝天閣后,我沒有再提那晚的瘋狂,只是子潛來的似乎更勤了。 那晚太后病重,身體怎樣了? 出宮的那晚,正是太后病重之時。子潛聽著我的問話后,批閱奏折的眼睛抬起,近日有所好轉(zhuǎn),還請皇姐放心。 那便好。 一旁的小山恭恭敬敬地伺候著子潛,我看著屋外一角漏出的一角,心中微嘆一口氣后繼續(xù)左手中的春衣。 重禮雖然每日對他笑臉相迎,卻在無人的一角盡是陰郁。我又怎不想為子潛除去這個隱患,可重禮一死,我姜寧在衛(wèi)國便是再無依靠。 雨水那天,太后薨了,她臨走之前傳喚了子潛,卻至死都沒有再看我一眼。 她的貼身宮女,也就是我的乳娘,出宮前悄悄來看了我一樣。那時的我,正跪在佛前念經(jīng)。 我從不信佛,可不知不覺間也愿拿起佛珠念經(jīng),仿佛只有那樣才能讓我舒緩所有的情緒。 她哭著跪在我身邊,老奴,今日一別,便是與公主死別了。 我聽后,心中不為所動,只扶起她淺笑道:嬤媼這是說的什么話,您若想回來便是能隨時回來。 她聽后卻是哭的更甚,我知道您還恨太后,可是公主您不得不恨她。 這深宮中,哪一個不是長滿了心思,長了三眼六臂的 我聽著她的話,心中頗為煩躁,便打住她的話,嬤媼,我知道,您不用再說了。 看她還想再說,我只搖了搖頭,您走吧,離這越遠(yuǎn)越好。 我看著她躊躇不前,只向著深殿走去,絲毫不顧及她的反映。 夜晚,身穿孝服的子潛緩步走來,聽著說你沒有胃口,給你帶了你愛吃的魚片扒時蔬和松菇蘆筍,多少吃一點。 我看著小山擺好食物,卻也是毫無胃口。 子潛遣散了所有下人,皇姐,現(xiàn)下只有我一人,你若是難受便哭出來,可好? 我望著他,搖了搖頭,我不難受。 我想起嬤媼今日所說的,心中沒有一絲難受,她說的,要恨便要徹徹底底地恨,恨到人死都不為之動容。她做到了。 是的,她做到了。從那日我墜落池塘開始時,她鋪就了今日的結(jié)局。她從不需要我的愛,只需要我的恨便足夠了。 只要我足夠恨她,便足夠她放棄我,讓她在這翻滾的朝堂之上心狠手辣,無所顧忌。 只要我足夠恨她,便能順理成章地在她大勢已去時,將我推到他人一派之中。 只要我足夠恨她,我便能在她的布局中,帶著她的血脈走下去。 子潛聽后,只怔怔地望著我,說不出一句話來。我夾起一塊魚rou,看它晶瑩剔透,宛若世間最純潔的事物般。 她同你說了些什么? 子潛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樣問,怔愣了一會兒,說道:她要我殺了重禮。 聽后,我笑了一笑,看來,你們的計劃就只差這一步了。 子潛借小皇帝想肅清宮內(nèi)之心,挫創(chuàng)朝中貪官佞臣。小皇帝至死都沒有想到,這也是太后的想法。 她不惜賭上自己與趙氏一族,找出叛賊佞臣,救衛(wèi)國于水深火熱??蓞s不料舅舅只有勇武,沒有計謀,白白賠上了趙氏一族的命。 太后曾經(jīng)的棋子,如今走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正坐高堂之上。 可那又如何,我依舊恨她徹骨。 那晚,朝天閣沉默至極。我看著縮在自己房間內(nèi)的重禮,心中一陣酸痛。 看著他那怯弱擔(dān)憂的模樣,想起往日的自己,那是皇兄去世,我也是這般縮在自己的寢宮內(nèi)。 皇姑姑,我怕。 我抱著他,不怕,不怕。有皇姑姑在,有我在呢。 他們會殺了我嗎? 我一怔,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不會,有皇姑姑在,重禮會安穩(wěn)長大,待成年后獲得衛(wèi)國最好的封地,然后安穩(wěn)一生。 我不斷安撫著他,直到東方翻起肚白才離去。 子潛眸色深沉地守在朝天閣,似乎是一夜沒睡,皇姐 該上朝了,皇帝。 皇姐 我笑著為他整理好衣物,該上朝了。 是呀,該上朝了,重禮的生死便由朝堂重臣決定了。 我忐忑不安地等候著前朝消息,卻不想等來的卻是,重禮為質(zhì)的消息。 聽后,我火急火燎地闖進(jìn)子潛的寢宮,便見他皺眉批閱著奏折。 小山阻攔不得,跪在地上求饒。 子潛擺了擺手,將人遣散而去。他看著我,何事? 你要重禮為質(zhì)? 聽后的子潛,捏了捏眉頭,靖國來勢洶洶,直逼驍關(guān),眼下衛(wèi)國國庫空虛不可久戰(zhàn)。 如今,靖國有意求和,自然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聽后的我,勃然大怒,將手邊的奏折全部揚到他身上,好方法?我衛(wèi)國之人皆是挺胸昂首,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如今到落魄到要一個小孩為質(zhì)來換取一國安寧了。 奏折砸到他身上,卻是毫無反應(yīng)。他望著我,眸色深沉。 我不同意,這是靖國人提的要求? 子潛深深地望著我,隨后搖了搖頭,不是。 是你提的? 他沒有否定,只不眨眼地看著我。 我的怒氣更甚,要有人為質(zhì)也可以,那便只能是我。 聽后的子潛,反應(yīng)強烈,他緊緊握著雙拳,仿佛下一秒便要怒起。 朕不同意!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面前用朕這個詞,我頗為諷刺地一笑,我乃衛(wèi)國長公主,當(dāng)今為國之主的皇姐,我為何不能為質(zhì)? 他起身,抓住我的手,惡狠狠地盯著我,姜寧! 別逼我! 我沒有逼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盤。我毫不畏懼地瞪回去。他知道我心系重禮,自然不能殺他且朝中頗多舊臣也上奏要子潛好好善待重禮,以彰顯衛(wèi)國君主博大胸襟。可重禮終究是隱患,日后崇禮成人后終會養(yǎng)虎成患。 如今,遠(yuǎn)赴靖國為質(zhì),是生是死便不再是衛(wèi)國的事。 自然是兩全其美的好方法。 姜寧! 衛(wèi)國絕不可失了脊骨! 聽后的子潛惡狠狠地抓我過去,你再說一遍! 我被他用力扯到懷里,迎頭便撞到他胸膛之上,撞得肩膀處極疼,我微微皺眉,頗為挑釁地一字一句地說道:衛(wèi)國不可失了脊骨! 我還想再張口,便被他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兩人毫不示弱,血腥味傳到我的口腔內(nèi),我也絲毫沒有畏懼,沖著他的下嘴唇狠狠地咬了下去。他要暴露出長久隱藏在我面前的血性,不住地回?fù)簟?/br> 直到我難以抵抗,最終被他困在懷里。 姜寧,那么多理由你不用,為什么獨獨用這個借口來搪塞我,來騙我? 他松開我,神色冷漠地看著我,你知道我容不得沙子,你別逼我。 說完,他便離開了。 我看著他離開,跌坐在地上,腦中不斷回想的是他那句:那么多理由你不用,為什么獨獨用這個借口來搪塞我,來騙我? 他的意思是,我可以直說的嗎?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朝天閣,卻看到重禮正跪在我面前,他面色凝重地望向我,皇姑姑,重禮請求遠(yuǎn)赴靖國為質(zhì)。 我伏下身子,與他平齊,你知道那意味著什么嗎? 重禮點了點頭,此乃挽救衛(wèi)國之大計,縱使重禮會受人白眼吃盡苦頭,可重禮不怕。求皇姑姑應(yīng)允。 我看著他瘦弱的身軀,笑了笑,向著寢室走去。 現(xiàn)在,我真的太累了。 十四、 我一個人坐在窗邊,腦子中一片混亂。 父皇荒yin無道,后宮不堪入目。母妃所有的依仗全都落在了皇兄身上,他貴為太子,聰敏寬厚又武術(shù)精湛。深受朝中大臣的喜愛,所以即便寵妃一再陷害,也只有我與母妃在后宮中受苦,因著皇兄而得以茍全性命。 我從來不是后宮之人,母妃厭惡痛恨父皇,而我卻每天希望父皇的到來,以求和睦親情。 直到,那年狩獵場的意外,皇兄受傷病重。母妃就此日夜不計地為他祈福,我看著她一夜華發(fā),曾經(jīng)柔和的面龐為狠厲所代替。 人們說信佛的人總會日益慈悲,可母妃卻日益狠厲。她掐著我的脖頸,痛恨我的無用,痛恨我為何要眷戀后宮中最不值一提的親情二字。 后來,皇兄終究是走了。我哭著喊著要將皇兄,卻都沒有得到母妃的應(yīng)允。 她那日站在殿前,眼神冷漠地看著我:無用之人何踏明堂? 從那之后,我明白了要得到母妃的愛,先要成為有用之人。 自那之后,我再不去奢求父皇的親情,每日跟隨先生習(xí)劍讀卷。待到我成人之際,安置好公主府后,廣招門客探子。一批又一批的能人異士入了公主府,又在深夜離去進(jìn)入朝中重臣的身旁。 衛(wèi)國群眾說姜寧公主乃工于心計之人,乃衛(wèi)國之妖女。 這樣的說法一旦由人說出,便只會囂張而不會減弱。直到傳入了宮中,進(jìn)了父皇的耳畔。 他醉醺醺地望著我,姜寧,你可知罪? 兒臣愚鈍不知所犯何錯。 那人聽后,直差人將我架起來,你膽大妄為妖禍亂世,惹得衛(wèi)國國神大怒!你可知罪? 兒臣愚鈍,不知何罪之有。 他沒有在說什么,只惡狠狠地望著我,拖進(jìn)宗輔庫,日后再審。 在宗輔庫的日子,漫無天日。雖沒有受盡酷刑,卻每日看著宗族人受刑,那樣的慘叫聲日日不覺。 直到,嘉幸宮變那日,才有公主府的人將我救出。 母妃一直都知道我在那里,卻如同那年我跌入池塘那般,視而不見。 后來,我救出了子潛。我看著年幼的他,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卻看到他夜夜噩夢襲身,對我恐怖之時。 我猶豫了,不敢再將他培育成我這般,任由太后玩轉(zhuǎn)手掌,一生沒有親情眷戀。 那是我第一次反抗太后,她要利用子潛來制衡小皇帝,一旦失敗也只是子潛命隕。所以,我對子潛的叛變閉口不談。 我已經(jīng)是死在這衛(wèi)國深宮里的人,為何還要再拉下一個人呢? 那夜,子潛喚我皇姐之時,我才覺得我是活著的。 如果能用我的命,換下子潛,也不失一個好方法。可是,我錯了。子潛遠(yuǎn)比我想的要游刃有余,他進(jìn)入朝堂,親近小皇帝卻又歸屬于太后。 他仿佛勝券在握,將朝堂之事穩(wěn)攥手心。太后被他騙了,小皇帝也被他騙了,我也被他騙了。 可即便如此,子潛卻還是乖乖地叫我皇姐。 我不得不承認(rèn)在他喚我皇姐,贈我發(fā)簪,與我打鬧和救我于寺廟之時,我第一次覺得我是值得活著的。 他給了我曾經(jīng)最想要的親情,卻最終又將其銷毀殆盡。 我只能看著他身居高堂,于是一次次想要逃脫他,卻都被他拖拽回來。我告誡自己,他是比太后還要心狠的惡魔,卻在他一次次喚我皇姐之時沉淪無法前。于是,只能一次次放縱自己。 直到,重禮出現(xiàn)。讓我驚醒,子潛終究會為了王位斬斷所有阻礙。 我不敢在子潛身上堵,他待我?guī)追菡媲椋铱床煌?。也不敢猜,只能如履薄冰般與他走在深宮中。 于是,我只能借重禮為最后的底牌,那是唯一能與子潛抗衡的。重禮年幼,卻有重臣支持。 可總是天不如人愿,要以重禮為質(zhì),那這深宮之中只有我一人,孤立無援任人宰割。 于是,我騙他衛(wèi)國不可失了脊骨,實際卻是為自己謀劃。原來,卑劣如我,仍舊是信不過子潛。 子潛又怎么會看不透我的謊言,我看他勃然大怒,心痛如刀割,卻依舊是一意孤行。 夜深,我躺在床上,感受到一旁的人影,心中忐忑不安。 卻聽到他微微一嘆,隨后被他囚禁于懷,他手抓的不緊,微微一掙便可脫開,可我卻沒有。 皇姐,我說過別逼我。 可你,為什么總是不信我呢? 是呀,我總是不信他的。 子潛什么時候走的,我記不清了。只是,那夜之后,重禮為質(zhì)的消息慢慢消失了。 在那之后,重禮與我更為親近,子潛卻很少踏入朝天閣了。 后來,靖國兵退,衛(wèi)國黑騎日益強悍。黑騎撩影之名,響徹八關(guān)。子潛確實是一個合格的君主,每一步都督促著衛(wèi)國的興盛。 只是,他仍舊未納妃,正如朝中流言所說:當(dāng)今君主守得社稷終究是公子重禮的江山。 而重禮已經(jīng)出挑成宮中佳俊,那些舊臣的不安之心,也日益迸發(fā)。 重禮開始出入朝堂,我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惶恐。 皇姑姑,重禮回來了。 我看著他,再有幾月,你便要舉辦成人禮了,你可有想要禮物? 說著,我想起那人的成人禮,心中不覺一痛。 重禮只笑著,皇姑姑的禮,重禮從來都奉如至寶。 只是,重禮有一事想求問皇姑姑。 你說。 陛下的成人禮,皇姑姑所贈為何? 我看著他笑的臉龐,心中一驚,微微皺眉地望向他??粗男δ?,良久才說道:時間久遠(yuǎn),忘記了。 他笑著應(yīng)允,便離開了。 只是,那個笑卻格外令人后怕。 冬雨看著他離開,皺眉道:公主,重禮已經(jīng)大了。 是的,重禮已經(jīng)大了。開始磨牙利爪,想要大施拳腳了。 我再見到子潛,是春節(jié)。我已經(jīng)多年不赴宴會,每每春節(jié),都只一個人在花園里祈福。 那日,他悄無聲息地過來,為我披上斗篷,天寒,早些回去。 我點了點頭,攏緊了斗篷。 他卻并沒有離去,而是又為我拭去發(fā)絲的飄雪,隨后不知從何處拿出的發(fā)簪為我戴好。 好看。 我望著他,笑了笑,謝謝。 他似乎還有話要對我說,卻被一旁突然出現(xiàn)的重禮打斷。 皇姑姑 似乎有些驚訝地望向子潛,兒臣參見皇叔。 子潛收回右手,示意他起身。我望著突如其來的重禮,一點笑都扯不出來。 天寒,我先回去了,你們聊。 重禮看著我,笑著說:那兒臣送皇姑姑回去。 我沒有應(yīng)允,只匆匆離去。 那夜過后,重禮受寒病重,我在朝天閣照看他。 冬雨卻匆匆拉過我,重禮暗中收兵,現(xiàn)在朝中大臣都口誅筆伐,要重禮下獄。 她問我要如何辦,我卻搖了搖頭,他自己選的路,由他自己走下去。 重禮臥在床上,怯生生地看著我,仿佛知道他所犯何罪。我卻閉口不談,只囑咐他按時吃藥。 皇姑姑 臨走,他喚我。 明日,我便回公主府了,你一人要照看好自己。 皇姑姑 他有些急切地下床,卻被棉被絆倒在地,我看著他在地上急切地掙扎起身,卻也只狠了狠心向外走去。 卻被趕來的子潛堵在了門口,他望著我,又看了眼地上的重禮。 等會再走,朕讓太醫(yī)煎了一副藥,你讓他吃下再走。 此言一出,重禮眼中的慌張盡顯,他膽怯地看向我,聲音微顫,皇皇姑姑 我看著子潛遞過來的白瓷藥碗,又看了看他冷漠的神色,想從中窺探出什么,卻是無濟(jì)于事。 皇姑姑重禮身穿里衣站在一旁,面色慌張地看向我。 我接過子潛手中的藥,緩緩走向重禮。 重禮不斷后退,直到跌坐在床邊,皇姑姑不要,重禮求您。 皇姑姑,重禮知錯了。 皇姑姑,求您求您救救重禮,重禮知錯了。 他不住地求饒,卻只是喚著皇姑姑,而不是皇叔。 他從床上下來,跪在我面前,緊緊扯著我的衣裙,如同那年他跪在宴會之上求我一般。 皇姑姑,重禮知錯了。您體諒我年幼,饒過重禮吧。 我看著跪在地上的重禮,又回頭看向身后的子潛,他身穿黑色的五爪金龍服,神情冷漠地看著這邊,仿佛置身事外般。 我苦笑著忘了他一眼,最終將碗中的毒藥一飲而盡。 重禮驚訝地看著我,大喊著:皇姑姑 子潛卻似乎料到我會這般,疾步走到我身旁,緊緊地掐住我的脖子,一時間有些毒藥從口中吐出。 隨后,子潛將我抱起,疾步走出朝天閣。 身后的重禮,跌跌撞撞地喚著:皇姑姑,卻被一旁的侍衛(wèi)給攔在了朝天閣。 十五、 第五日,姜寧公主薨了。衛(wèi)國君主潛痛心不已,葬之懷山,祭以素饈,遣內(nèi)官行禮。 姜寧公主死了的消息傳出了衛(wèi)國,直到靖國國土邊境,還有人言說。 冬雨駕馬在前,時不時進(jìn)入馬車,公主公子,前面就是靖國了。 我聞言,望向馬車外,果然看到一眾打扮與衛(wèi)國相異的百姓。 冬雨說完,便前與小山一同去駕馬。 那夜,太醫(yī)將我救了回來。 子潛日夜守在床邊,我醒來時便看到他滄桑的模樣。他察覺到我醒來,笑著撫摸的我頭,皇姐,對不起。 太醫(yī)來瞧后,跪在一旁瑟瑟發(fā)抖,陛下,恕臣直言命雖挽救回來,只是公主心病成疾,只怕是 子潛沒有讓他說下去,只擺了擺手示意他下去。 他一邊攪動著藥碗,一邊笑著端過甜漬杏子說道:皇姐,這杏子比公主府的還要好吃的緊,你嘗一嘗。 只是,說著說著他竟然哭了起來,皇姐,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會永遠(yuǎn)在我身邊? 聽后,我望著他,聲音沙啞,子潛 他竟搖了搖頭,皇姐,帶你休息好了,我便放你走,好不好? 皇姐,對不起。我明知道你想要什么,卻還是把你困在這漫無天際的深宮里。 他摸著我的臉旁,笑著說:皇姐,我送你出去,從此之后,你再不用在這深宮里謀算,你大可自由自主活著,好不好? 他那幾天說了很多,有關(guān)他的過去,有關(guān)他的夢魘。 他說:皇姐,你信我。在那一世,我只恨你。恨你將我當(dāng)作棋子,所以我費盡心思用盡手段,將太后將趙氏一族與你生生割斷。 讓他們恨透你,將你下進(jìn)大牢,受盡酷刑??珊髞?,我才知道你也不過是被太后利用的棋子。 皇姐,我恨透了我自己。所以,當(dāng)我看到你還活著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只是,我重活一世又能怎樣,我以為只要把你綁在我身邊就可以,可我忘了。 我忘了,你不喜歡這深宮,你從來都是想飛出衛(wèi)國深宮的鳳凰,可我卻偏偏種下梧桐想要將你囚禁于此。 皇姐,我錯了。我放你走,從今以后,天高云遠(yuǎn)你是自由的,好不好? 臨行前,他送我一只香囊,皇姐,此行山高路遠(yuǎn),愿你平安。 子潛安排的一切妥當(dāng),我一路暢通無阻。我和冬雨、小山,看遍了靖國的海岸,直到落腳在一處小鎮(zhèn)。 那里江南水鄉(xiāng),風(fēng)景秀麗,四季如春。只是,獨獨沒有梧桐樹。 后來,一年又一年的秋天過去了,卻再也沒有梧桐葉落下。 直到那年秋天,一陣秋風(fēng)吹來,小街的黃葉打著旋兒地落在秋雨的水洼中。jiejie,等我。少年稚嫩的聲音響起,我驚驚地回眸,看著少年少女歡笑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