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
電話
訂單作廢,距離那班從倫敦機場飛港市再轉(zhuǎn)機去陵市的航班離開倫敦已過去一個星期。 周南棲從三樓跳了下去,在周翊然計劃飛回陵市找程意的那天半夜。 她是趁陪護去洗手間的時候跑到陽臺上的,彼時周翊然已經(jīng)坐上去機場的車。 搶救了半夜她終于脫離生命危險,從手術(shù)室出來依然轉(zhuǎn)到了重癥病房。 搶救及時,所幸沒有造成無法挽回的悲劇。 但某種程度上釀成了另一出悲劇。 meimei在ICU必須有親屬陪同,他無法回國,又因為meimei的事態(tài)緊急沒有第一時間聯(lián)系程意,有時間時發(fā)出的微信消息前只有小小的紅底白字感嘆號。 電話沒有拉黑,但始終無人接聽,其他通訊方式則全部被拉黑。 meimei的精神狀況不穩(wěn)定,常常暗示他讓他回美國,他卻終是放心不下,生怕她又在他離開后尋死。 待她身體傷害痊愈后他和她的養(yǎng)父母商量好,將她送到心理療養(yǎng)院,盡管他心里清楚這只能讓她暫時平靜下來,卻無法從根處治療她的心傷。 被親生父親拋棄而在異國他鄉(xiāng)的福利院只身一人直到養(yǎng)父母來將她接走,這樣的經(jīng)歷對于心理相對成熟的孩子都是巨大的傷害,更何況是生在平安家庭里年紀那么小的孩子,這造成的心理創(chuàng)傷是如何治療都無法磨滅的。 meimei狀態(tài)終于好些時,他以為自己終于能回國找程意,可在美國落下了太多課題沒有做,S大的同學(xué)各個聰明又拼命,學(xué)分制下很有可能因此無法畢業(yè)。 他也快失去理智了,他不顧學(xué)校的一個個郵件提醒訂了回國的機票,卻連去港市的飛機都沒有踏上就被周父以再不讓他們見面威脅逼迫著回了美國。 本就岌岌可危的關(guān)系因為他錯過了挽回的機會。 他是在次年的二月回國的。 他將車停在她小區(qū)門口,小區(qū)的保安沒有換,小區(qū)門口的大橡樹枯了,像前年的冬天一樣,宏偉而蕭條。 什么都沒有變。 他在小區(qū)門口等了一天,沒有等到她。 他可以打電話給她,但他失去了重新拾起這段關(guān)系的勇氣。 他的父親和meimei都有心理疾病,就連他自己也有心疾。 死氣沉沉的家庭,尚未羽翼豐滿的自己。 他憑什么去爭取她的信任與溫暖? 但他不會放棄,他會充實自己,會在自己有能力去爭取時坦蕩磊落地站在她面前,再一次得到她的愛意。 倫敦六月的天氣,難得的大晴天,可惜已是傍晚。 最后一篇課程論文完成后程意倍感輕松,從圖書館走出來時覺得風(fēng)都是軟的。 一年前她在陵市大學(xué)畢業(yè)后來到倫敦這座主打政治經(jīng)濟的學(xué)院讀研,這已是她在這里的第二年結(jié)束了。 室友打來電話邀請晚上一起去中國城吃火鍋,并揚言她來請客。 室友Eunice是個身材長相皆性感性格潑辣的白人女孩,幾個月前和她去中國城吃了次火鍋后如同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樣興奮,和她提了好幾次要再去。 她對中國城的火鍋除了價格挑不出其他毛病,自是沒有意見。 租的公寓在學(xué)校附近,她瞥了眼身上的衣服覺得有必要換一下,拿出手機想給Eunice打電話說一聲遲點到,剛低頭身前就是一道陰影籠罩。 她暗道不好,抬眼看果然是一個月以來格外熟悉的面孔。 不同系的美籍白人小帥哥,空長了副高冷皮囊,內(nèi)里可是熱情得她一個自詡年紀大了的人都招架不住。 小帥哥的熱情體現(xiàn)在什么地方呢?凡見面和告別時都得來個擁抱。 據(jù)她的觀察,他和許多人是這樣。 她暗示過拒絕,他置若罔聞,這里人對這方面本就相對開放,她換位思考后也覺得這算是她能接受的程度。 兩人聊了兩句,不知怎的話題就衍生出了晚上一起吃晚飯這么回事。 小帥哥抓了把蓬松的金毛,和她一起走到學(xué)校門口,中國城離她公寓有一刻鐘的車程,兩個人商量好在她公寓樓下碰面。 小帥哥按照慣例攏了攏她的肩,對她眨了下眼,兩個人笑著道別。 晚風(fēng)吹得有些冷了,到底是六月初的天氣,她攏緊身上的開衫往公寓走。 這些年對她明里暗里表達好感的人并不少,公開追求過她的人也不少,但她沒有考慮過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在她心里,她和周翊然是分手了。 但于她而言,年少時有過這樣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很大程度地影響到她這些年來的感情觀,接觸的人越多越會覺得的確沒有人比周翊然更好了。 不說皮囊,就說性格和人品、行事風(fēng)格與行為習(xí)慣,也沒有人會像他一樣無懈可擊。 單從曾經(jīng)日日夜夜的相處中透露出的他的品性中看,她心里其實也隱約猜到那時電話里的人和他不是曖昧關(guān)系,但心中始終過不去那道坎,也不愿意自己成為曾經(jīng)最無法接受的猜疑妒忌、為感情歇斯底里的模樣,而他后來也沒有來找她,而是將這件事忘卻了一般,他的態(tài)度讓她備受打擊。 于是她選擇放手。 他又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了。 淺紫色寬擺魚尾裙外著一件白色長開衫,長發(fā)束在耳后,六月的風(fēng)將額角的碎發(fā)吹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她眉眼彎彎站在夕陽余暉下,單肩背著書包看著穿白色大logo衛(wèi)衣的金發(fā)少年微笑。 許是講到什么有趣的事,她笑得開懷,少年靠近她將她輕擁,兩個人臉上皆是明媚的笑容。 她單肩背著書包走遠了,清瘦的身影消失在灰墻后。 他降下車窗讓煙氣散出去,心臟像是緊縮起來微微發(fā)疼。 這么多次,他來看了她這么多次,第一次看到她身邊的男孩子。 她看起來很開心,比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還要開心。 吃完火鍋回到公寓已經(jīng)九點半了。 Eunice轉(zhuǎn)場去了club,她謝絕了室友熱情真切的邀請打了Uber回了公寓。 去club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呢。 累了幾個星期了,期末季就是累人。 學(xué)校不會安排特別密集的deadline,但她有重度拖延癥,這幾天沒日沒夜地泡圖書館找文獻寫論文準(zhǔn)備期末考試的確是讓她心累。 她點了香薰,洗完澡貼了面膜躺在床上刷劇,刷著刷著就這么睡著了,被響亮的電話鈴音吵醒。 熟悉到可以背下來的號碼,她總是忍不住翻開手機通訊錄看很多遍。 她一瞬間清醒,想到今天白天剛想起他晚上就接到他電話。 倒是很巧。 他已經(jīng)有幾年沒有給她打過電話了。 為什么會給她打電話呢? 無意間按到了?點錯了? 她輕輕眨了眨眼,幾年來她從來沒有接起過他的電話,今天不知怎的,大概是由于疲憊而放松的緣故,格外想聽他的聲音。 畢竟上次聽他的聲音也是很久以前了。 電話響了許久,自動掛斷了。 她放下手機,面膜已經(jīng)要干了,她赤著腳走到洗手間撕下面膜洗臉涂水乳面霜,上了床看手機。 電話在二十分鐘后又一次響起。 他不會打第二次電話的,因為第一次她不接已經(jīng)是拒絕了,他那么聰明不可能不清楚。 她垂眼看著手機,心下一動,隱約覺得有什么事,手摸索上去按下綠色的圖標(biāo)。 背景音很吵,但沒有他的聲音。 她也沉默,聽到背景音里夾雜著字正腔圓的倫敦腔本來就被電話嚇得清醒的腦袋像被點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一直沒有說話。 兩個人相對著沉默了很久,她覺得甚至有半個世紀過去了。 她掛斷了電話,套上線衫去陽臺坐下,倫敦的晚上挺冷。 這次時間隔得短了些,又一個電話打進來。 她已經(jīng)做好接起電話并罵他深夜擾民的準(zhǔn)備了。 電話那段依然很吵,卻是陌生男人的聲音。 程小姐?您好,請問是程意程小姐嗎? 她皺了皺眉,攏緊開衫站起來,是我,有什么事嗎? 男聲隱約響起,背景音太嘈雜聽不清確切聲音。 她輕咳一聲,你好,電話里的背景音太雜了,聽不清你的聲音。 電話那端過了會安靜下來,許是走到了安靜的地方。 程小姐,您好,很抱歉這么晚打擾您,請問您認識周翊然嗎? 她罕見地沉默了,這么多年練出的巧舌如簧的嘴竟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半晌才擠出來一個嗯。 是這樣的,我們現(xiàn)在在倫敦,周先生出了一些我不太好解決的問題,請問您愿意來幫個忙嗎? 她本能地拒絕,啊不太方便,我已經(jīng)休息了。 男聲顯得急切了些,卻依然禮貌,打擾到您的休息實在抱歉,但是這個問題可能只有您能解決了您看,您要是愿意的話就來幫個忙吧,非常感謝您。 她瞇著眼看陽臺下的街道,公寓在倫敦寸土寸金多法律中心,即使時間已晚街上也仍有步履匆匆的人。 她深吸了一口氣,涼意鉆進身體。 什么忙? 這章超長?。?! (激動滴搓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