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歸2
燕南歸2
殿下。 燕禾勻回到飛云宮,貼身侍女小春便上前接過她的外袍,輕聲道,皇上剛剛來過,見您不在便離開了,奴婢瞧著臉色算不得好。 本宮知道了。 剛還在圣宸宮同靜妃享歡,現(xiàn)又來飛云宮尋她,真是古怪。 她走到貴妃塌邊歇下,手指在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 這祁玉,倒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樣。 小春。 奴婢在。 今日平沙王進宮所為何事? 回殿下,平沙王進宮是為了給皇上請安,但淑妃是王爺?shù)募颐?,便順便看望看望?/br> 仔細著,若是他再進宮,立即稟告本宮。 是。小春恭恭敬敬地行禮,末了并未退下,而是小心開口道,殿下,奴婢還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講。 講吧。 不知殿下是否還記得,五年前的秋獵上,您和平沙王還有過一段淵源的。 燕禾勻聞言起了興致,眼神示意她繼續(xù)。 小春便接著說道,那年秋獵不少貴公子也跟著前去,其中便有平沙王,一天晚上竟誤闖進了殿下的帳子,還是殿下親自送他回的祁將軍那呢。聽將軍說王爺回了帳子整整兩個時辰?jīng)]說話,是羞得呢。 竟有此事?她聞言笑得花枝亂顫,沒想到祁玉一貫這么可愛,那今晚他這反應(yīng)還真是合情合理了。 也就是這件事過后,大家便都知道了平沙王愛犯路癡,祁將軍才特意吩咐家中侍衛(wèi)注意著別讓王爺再鬧笑話。 難怪他在宮中迷了路。 五年前?那場秋獵過后他便去南郡了? 是的殿下。 燕禾勻斂了笑,沒再繼續(xù)下去,吩咐了小春替她拿衣,去沐浴。 祁玉也是可惜了一表人才,才剛剛嶄露頭角就被遏制回了京城,成為牽制祁家的一枚棋子。 南郡的軍權(quán)雖還在祁將軍手中,但早晚是要移交給他的,既然讓他做了這有名無權(quán)的平沙王,便是質(zhì)子,能防住祁家的策反之心,除非再次開戰(zhàn),否則祁玉絕對不可放回南郡。 祁將軍雖久經(jīng)沙場歷經(jīng)滄桑,但始終寶刀未老,威望依舊,如今朝堂尚未平息,絕不能另起事端。 這日過后,一連幾日燕禾勻都沒再見過燕仁燁,也不知是因他刻意避之,還是她沒再去圣宸宮。 籌備了許久的中秋宮宴的確盛極,菜肴擺滿了檀木桌,果盤里幾種泛著水光的水果,光看著就滿溢出了果甜。 一盞盞宮燈闌珊璀璨,觥籌交錯之間,綠鬢年少金釵客,縹粉壺中沉琥珀。 一片歡美具陳之景。 燕仁燁身著玄色金線的衣袍坐在主位上,身旁的靜妃巧笑嫣然地替他斟酒滿金樽,又含羞帶怯地望一眼,他便就著她的手喝下一杯,惹得嬌嗔幾聲。 燕禾勻抬眼,在宴席之間同他遙遙對視一眼,便收了目光,掩袖喝下一口酒。 祁玉剛封了王,風(fēng)頭正盛,不少權(quán)臣官吏都向他敬酒,此時冠玉似的面上已經(jīng)朦朧了幾分紅暈,瞧著可愛,回想起小春說的,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他似乎也看到她了,微微有些驚訝,然后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此次赴宴不僅是朝中大臣,還有剛剛被祁玉大敗的南蠻王,特意帶著公主前來和親以示誠意。 小女極善歌舞,得知今日是中原中秋佳節(jié),特意備了一支舞前來助興,請陛下恩準。南蠻王端著酒起身道,燕仁燁目光淡然,點了點頭。 宮中樂府的舞女們便退了下去,一眾身著異族服裝的女子飄飄然上來,中間一位衣著不同色且最華麗的女子掩著面,一雙眼波轉(zhuǎn)回流,像寫有萬千情意,便是和親公主。 燕仁燁雙目微微瞇著,叫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一舞畢了,神色也沒有半分變化。 果真如閣下所言,不愧為南蠻最美的風(fēng)月,此舞甚好。這話聽著不像假話,畢竟此時下面的男人不少看直了眼。 南蠻王瞧著還算滿意,讓公主向他敬酒,便退下了。 燕禾勻全程都心不在焉的,目光時不時落在祁玉那邊,果盤空了一半。 今夜良辰美景又有佳人陪伴,實在是人生一大幸事,不過說到舞技,想當(dāng)年朕的皇姐可謂是一舞天下無,可惜太過久遠,朕都有些不記得了,燕仁燁忽然揚聲道,讓突然被點到的燕禾勻懵了懵。 不知朕今夜是否有幸再欣賞一次皇姐的風(fēng)范,讓各位也開開眼??? 此話一出,宴席上竟沒人敢附和,誰人不知長公主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就連皇上都要讓著幾分,行事又一貫陰晴不定,哪敢為了逞一時口舌之快去冒掉腦袋的風(fēng)險。 燕仁燁注視著燕禾勻,頗有趕鴨子上架的樣勢,席上的其他人包括祁玉也都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殿內(nèi)詭異地靜默了片刻,像是妥協(xié)一般,她剝下長長的外袍,姿態(tài)清冷,勾唇笑了笑,陛下今夜如此興致,本宮倒也不好攪了各位的興。 說罷,她抬頭不卑不亢地看了燕仁燁一眼,他笑著,沖她比了個請。 燕禾勻回頭向小春低低交代一聲,后者便跑去了奏樂的樂女那里。 轉(zhuǎn)軸撥弦三兩聲,曲調(diào)微微起,她腳步像踩在弦上,跟著樂聲翩翩起舞,白色的衣裙來不及落下便又甩起,寬袖隨動作飄過桃花似的人面,一雙眼尤其靈動,像綴著星子,又像清澈的湖面。 殿內(nèi)只余下婉轉(zhuǎn)的音樂聲,所有目光都聚集在此刻的她身上。 忽然,她身子跟著轉(zhuǎn)折的樂聲也猛地一轉(zhuǎn),翻飛的身影湊近了祁玉,上身往他面前傾過一瞬,那一瞬燕禾勻沖他露出一個笑來,又回身接著若無其事地跳完最后一段,作出謝幕的動作。 不出意外的,她收獲一片贊美和驚嘆,笑意盈盈地回了座,隔著酒壺金樽,十指撥春蔥,漸消酒色朱顏淺。 燕仁燁爽朗地笑了起來,他的眼從這場宮宴起就幾乎沒離開過燕禾勻,興許是醉了。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朕的皇姐果真是仙子下凡,風(fēng)華絕代。 陛下謬贊了。她淡淡地應(yīng)一聲。 底下人也大著膽子夸了起來,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幾分異樣。 燕禾勻面上是笑著的,半闔的眼里卻沒太大波動,她抬了抬視線,在一眾目光里對上了祁玉。 剛剛她是刻意朝他笑的,她把這支舞變成了再次接近他的一個好機會。 她又朝他笑了笑,隔的太遠,在他眼里倒像隔簾看花,美的朦朦朧朧不真切,不像剛剛那個藏在舞步里的笑,回眸一笑百媚生。 祁玉不自然地低下頭,卻被桌邊一個白色的物件吸引了目光,他拿起來,是一條白色的手絹,和燕禾勻的衣服一樣是白底金線,繡著桃花。 他揣摩片刻,抬頭又對上她的視線,她還是笑,又沖他比了個口型,心下了然。 殊不知這一切都被高高在上的燕仁燁看在了眼里。 宴席已經(jīng)吃了大半,燕禾勻起身向燕仁燁敬了杯酒,便以身體疲乏先告退了。 轉(zhuǎn)身之前又向祁玉瞧了一眼,才離開。 中秋的月盤子白凈地不染一絲塵埃,但仔細便看見了黑灰的斑圈,怎么擦也擦不干凈,月光爬上窗欞,漫過斑駁的大地,他人言是神靈仁慈惶恐有人在漆黑的夜迷失掉回家的路,所以賜了自己的經(jīng)年的玉盤掛在天上,詩人便叫它月亮,也叫它白玉盤。 可這月光微弱,又夠照亮什么呢? 燕禾勻并未走遠,就在殿外的院子抵著宮墻望月亮,身后傳來腳步聲,她笑著回身。 祁玉,你來了。 祁玉也是一身白衣袍,腰間溫潤的玉佩襯得更加清雋,俊朗的眉目在微微的月光下似畫一般。 看來這月光微弱,只夠照亮一雙人罷了。 長公主。 他朝她行了個禮,雙手遞上那一方白手絹,卻不料手被人輕輕抓住,燕禾勻面上還是嬉笑的模樣,食指抵住唇道, 這邊人多,叫人撞見了不好,我們?nèi)チ硪贿叀?/br> 祁玉一時恍了神,任她拉著離開了這里。他人皆道長公主蛇蝎美人,萬萬不可招惹,此刻分明還是個不懂事的姑娘,嬌俏而不知,美而不自持。 兩人都身著白衣,在白清的月光下更泛光,少年在她的牽引下,一步步落入不知何方。 好了,燕禾勻把人又帶到了御花園,沒想到公子與我實在有緣,分別不過幾日便宴上再見了。 祁玉把手絹輕塞進她還抓著自己的手里,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手抽出來,被觸碰過的地方微燙, 在下那日沒認出公主,實在沒有禮數(shù),還請公主責(zé)罰。 你這人張口閉口都是禮數(shù),真是聒噪。她撇撇嘴,看著這么懂禮數(shù),可本宮可記得,五年前秋獵,也是你誤闖了本宮一介女子的帳子呢。 這陳年舊事,若公主要追究,我也毫無怨言。說罷,他又想要下跪行禮了,只不過被燕禾勻制住了。 不必,本宮才不是如此小肚雞腸之人。 可他分明聽有謠言說曾有一個新進宮的秀女因不識得長公主沒有行禮,被她杖責(zé)五十,不過半月便去了。 當(dāng)然,他也不敢這時說出來對質(zhì)。 承蒙公主記掛了五年,在下也惶恐。 惶恐?那怎么不見得你那夜再見到本宮時就認出來呢,那年可還是本宮領(lǐng)你回去的。 哦,不是,燕禾勻話鋒一轉(zhuǎn),本宮可是聽聞你那時回去了足足羞得兩個時辰說不出話,可是闖進帳子之時非禮勿視了什么? 此話一出,她分明看見了祁玉變紅的耳根,后者偏過頭,表情煞是可愛, 沒沒有,公主莫要自毀清白,這又不是什么好事。 如何不是好事?如此一來你便得娶了我,不是好事么? 公主注意言辭。千金之軀,不是祁玉能配得上的。 燕禾勻沒再繼續(xù)逗他,天色不早了,若是再留他一會兒,怕是出不了宮了。 好啦,公主送你出宮,小路癡。 說罷她猛地湊近祁玉,踮腳重心不穩(wěn),雙手扶著他的腰,在他耳邊吐息道, 出去了可要記得多來看看公主,不過若要本宮親自拜訪也不是不可。 未等他回話,她便回身扯著他離開御花園,頭上的簪子碰出清脆的聲響,掩住 祁玉不為人知的心跳。 祁玉這般美好,本該是她配不上的。 燕禾勻回了飛云宮,還未踏進內(nèi)殿就察覺到了氣壓的低沉,眾宮女兢兢業(yè)業(yè)地在廊上穿梭,見了她便畢恭畢敬地行禮。 小春從殿內(nèi)出來,瞧見她便小跑過去,低聲道,殿下,皇上來了,見您不在便發(fā)了好大的火,當(dāng)場就杖責(zé)了兩個宮女。 她眼眸一沉,本宮知道了。 燕仁燁衣袍散亂著,眉眼間全是倦怠之意,卻沉著臉,一只手撐著臉斜斜坐在她的貴妃塌上,哪有半分平日里威嚴的樣子。 陛下,來我這里撒潑,怕是走錯道了吧。 燕禾勻冷眼睨他,俯身撿起地上的書冊放回案上,臉色也算不得好。 皇姐寬宏大度,怎么會同阿燁計較這些。 陛下白日里日理萬機,晚上卻來皇姐這不分青紅皂白撒潑,若要是傳了出去,該讓人怎么想? 燕仁燁臉色又沉下幾分,冷笑一聲,那皇姐早早離席,卻是為了同朝中之人私會,若是也傳出去,又該如何? 陛下千金貴體,怎么能同我一介粗俗之人比較? 好,好,好,他似是怒極,下塌向她走過去,帶著濃重的酒氣,既然你知不可與朕相比,那祁家的人又怎么是你碰得的? 燕禾勻笑了,笑聲里帶著悲涼,陛下,我可從未教過您忘恩負義。 朕就是忘了,又如何? 皇姐再教朕就是了。 陛下說笑了,我不可能教陛下一輩子的。 燕仁燁默了聲,定定地看著她,離祁玉遠一點,我的好皇姐。 她沒答話,真是荒謬,她接近祁玉是為了什么,最后是為了誰,他該是最清楚。 不也還是容不下她。 燕禾勻不想再和醉鬼吵架,陛下今日想去哪個妃zigong里?坐飛云宮的步攆過去吧。 說罷就要去叫人,手腕卻被人拽住,把她拉進一個充斥著酒氣的懷里,死死抱住。 我不走,就在這。 像服軟了一般,她僵住,有些不知所措。 燕仁燁腦子里全是燕禾勻宴上的那支舞,那支極美的,若隱若現(xiàn)的腰肢纖細,每一個動作都柔若無骨。 他鉗著她的下巴,低頭吻上去,帶著熱切,渴望,吮吸她的唇,手止不住掐她的腰,呼吸急促。 燕禾勻平靜地看他緊閉的眼,感受他毫不掩飾的動作,竟一時恍惚,想到了那夜圣宸宮的靜妃,內(nèi)心竟只覺得可笑又可悲。 可笑的是她機關(guān)算盡出賣所有是為了他,可悲的是他厭惡她卻仍迫不及待渴求她。 更可笑的是,她愛他,是她故意勾引的他。 落得這樣,她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阿燁,你這是愛上我了嗎? 身上人的動作停了一瞬,燕禾勻看著他,這個問題她曾在床第之間問過多少次,唯這一次,她沒有刻意拿捏語氣,不帶魅惑,而是淡然地問。 燕禾勻,愛上你,你可配? 她閉上眼,意料之中啊。 就算醉了,也不愛她。 她抬手勾住燕仁燁的脖頸,在他耳邊喘息,給予回應(yīng),他身上溫度灼人,她像怕冷一般緊緊依著他,任憑他做得更兇。 他像是撒氣一般,偏偏不讓她好受,不知多了多久,燕禾勻唇都咬出血,才得以歇下。 陛下,溫柔鄉(xiāng),弒君刀。 最后,她咬著燕仁燁的耳垂,緩緩?fù)伦?,一言一語染上了魅意。 你若是不想歇,就繼續(xù)。 好啊。 * 次日,燕禾勻不出意外地睜開眼便是爬進殿大半的陽光,她翻翻身,旁邊的人早已沒了蹤影,但被褥還是溫?zé)岬摹?/br> 小春。小春。 她支起酸軟的身子,小春才從殿外進來,給她披上衣袍,殿下,熱水一早便備上了,奴婢伺候您沐浴。 燕禾勻便同她去浴房,秋日的陽光并不曬人,反而有些暖洋洋的。 殿下,奴婢有一事稟告。 講吧。 今早皇上早朝足足遲了一個時辰,聽說嚇得文官們一下上了十幾封諫書呢。 啊,活該。 興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昨夜燕仁燁不似往常節(jié)制,真就依了她的隨口一說,怕是做到天都微亮了才罷休,豈不是活該。 收拾妥帖之后,已是午后了,燕禾勻換了身方便的衣裙,乘著馬車出了宮。 車馬在平沙王府停下,門口侍衛(wèi)不識得長公主,她也沒太多反應(yīng),便把昨夜那手絹遞出去,在門口等著。 不出半柱香的時間,內(nèi)里匆匆趕出一人影。 祁玉。 她笑著從馬車上下來,沖他眨眨眼道,這么慢,你是又忘了我這個小友了? 他原本正準備行禮,聞言微微頓住,便察了她的意思,難得你來一趟,是我怠慢了。請進。 祁玉便領(lǐng)著燕禾勻進了王府,走進內(nèi)里退了侍從后還是向她行了禮。 殿下微服私訪,微臣實在有失遠迎。 既然出了宮門,就勿要再如此禮數(shù)了,燕禾勻毫不客氣地在椅上坐下,嘴邊啜一抹淺笑。 那不知小友今日前來,可是有何要事?祁玉給她端了杯茶來,坐在她邊上。 無事就不能來了?她佯怒,這才分別多久就跟我生了嫌隙了,祁玉,你好冷的心。 祁玉忍不住笑了笑,說笑了,你愿意來便是我的榮幸了。 那便好,燕禾勻把帶來的餐盒捧上來,那夜本與你一同吃葡萄,可惜你都沒嘗幾顆,但這葡萄實在可口,就給你送來了。 如此殊榮,在下實乃感動。 他捻起一顆葡萄,仔細地剝皮,沒發(fā)現(xiàn)燕禾勻正盯著他剝皮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我。 祁玉聞言手一抖,差點把葡萄掉了下去,而罪魁禍首卻毫無覺悟,無辜地看著他。 我那夜可是給你剝了兩個葡萄呢,你不會這么小氣吧?她眨眨眼,像料定了他會妥協(xié)。 祁玉曾一直以為燕禾勻眼中的光是身為長公主的清傲,后來他才知,那是勢在必得。 說罷她就微微張開小嘴,唇色瀲滟,邊上還有深色的印子。 他眸子暗了暗,面上還是溫良的,手在她跟前一時進退兩難,不等他做出反應(yīng),她便傾身過去,一口吞下了他指上的葡萄。 濕熱的軟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舔過了祁玉的指尖,激得他一下站起身,帶著椅子都動了動。 他這次臉帶著耳根都紅透了,偏在一邊,卻還強裝著鎮(zhèn)定,殿下,此舉不妥。 燕禾勻也意識到自己過了火,忙作出一副愧疚又羞赧的樣來,是我忘了禮數(shù),又冒犯你了。 說罷便去輕扯祁玉的袖子,怯怯地看他一眼,似是知錯了。 祁玉,你別氣,你氣,我也覺得不妥,下次不做了便是。 他回過頭看見她這副樣子,有什么火氣也該消了何況,他不是氣,是羞,也不好說出來。 可再想到她對別的男人是否也是如此,果然還是氣。 明明都過中秋了,這天氣還如此燥人,帶著他身上都泛著熱意。 殿下不必這樣,我沒有生氣。 真的?燕禾勻沒撒手,還扯著祁玉的衣袖,可別騙人。 沒有。 氣氛一時有些許尷尬,她開始懊惱自己的心急,祁玉一個在軍營待了五年的漢子,本就不見得接觸什么女子,不需些什么,時日一長,自然就對她難舍難忘了。 她這是怎么了。 也罷,興許是在深宮待了太久,太久沒見到祁玉一樣循規(guī)蹈矩心思純良的人了。 王爺,晚膳已備好了。將軍和夫人都在等您了。 突然出現(xiàn)的傭人及時打破了兩人的尷尬,祁將軍飯后便要啟程南下,祁玉自然要去陪同著吃的。 殿下用了晚膳再走吧,我這的廚子比不得御膳房,飽腹卻也還尚可。 祁玉撥下袖子上燕禾勻的手,淡淡說道,若殿下不嫌棄,我這就讓人送上來。 吃人嘴軟,怎得嫌棄?她笑笑,謝過招待了。 他便吩咐了下人,臨走看了她一眼,我先去陪父親用膳了。 沒聽到燕禾勻答話,他轉(zhuǎn)身離開了。 再匆匆趕回來時,屋子里卻只剩下沒動多少的飯菜,了無人影。 祁玉拿起桌上寫有娟秀字跡的紙筏,輕輕嘆了口氣。 早知她如此匆忙,他剛剛又和她置什么氣。 * 燕禾勻本不想這么快就回來,奈何尋她的人著急,說有出大事了。 陸浮光,本宮道是何事讓你如此之急,竟派人找去了平沙王府。 她沒好氣道,往塌上一倚,看也不想看他。 被喚作陸浮光的男子身著月白華服,一把折扇在手中把玩,本就不是安分的長相,一雙桃花眼半闔,面上盡是慵懶。 怎么?擾了殿下的風(fēng)流宴?他收了扇子,都道長公主是薄情妾,果不其然,當(dāng)年用完了我,如今就不認人了。 做人啊,貴在有自知之明。論風(fēng)流,你陸浮光認京城第二,豈有人敢爭第一? 那倒是只有殿下能一爭一二了。 燕禾勻不理他,齊總管的事本宮自會處理,此事成不了氣候。你可以走了。 怎么又趕我?陸浮光走上前,毫無顧忌地坐到她塌上去,扇子在她腿上敲節(jié)奏,被她不客氣地拍開了。 畢竟這后宮嘴雜,若讓人看見了你從飛云宮出來,長公主又該被人罵荒yin無度了。 說罷,燕禾勻斜著瞪他一眼,索性下了榻離他十尺遠。 早便催著你出宮建府,一拖再拖,最好建在將軍府對門,方便許多。他沒再跟上去,自然而然地躺上了她貴妃塌,讓她越看越不順眼。 方便什么?方便你爬床? 燕禾勻冷笑一聲道:當(dāng)初你相中相府大小姐,我給你賜婚了,你又看上太傅家二小姐,我也允了。沒成想后來你竟得寸進丈翻進了飛云宮,我真后悔沒打殘你以絕后患。 誒,過去的事不必再提,陸浮光忙坐直身子,面上仍舊是笑著,說正事,你打算如何處置齊總管? 她沉吟片刻,我拉攏他們從來不是一味示好。如今的朝堂藏污納垢,隨便扒一扒都染著腥氣,早在他向我投誠之時,我便暗自搜集了他克扣賑災(zāi)糧的證據(jù),有備無患。 所以那次賑災(zāi)突然多出一筆糧,民間都傳是皇上微服私訪憐憫災(zāi)民,故而掏了自己的腰包,但實情是你走了自己的賬? 嗯,消息也是我放出去的,收服民心至關(guān)重要,皇上朝政繁忙,我便替他做這些。 不過我還有個疑問,陸浮光搖著扇子,你說過你手中的權(quán)遲早會還于皇上,那為何不借此機會轉(zhuǎn)交了手中的人脈? 我手下大多是些貪官污吏,貴在有權(quán),早都該死上千萬次。等我徹底淪為廢人,等燕仁燁掌天子之權(quán),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他聞言微怔,難得正經(jīng)了臉色,我曾也以為長公主是個十惡不赦的混球,沒想到也如此通透。 燕禾勻笑了笑,人生冷暖更替,多的是身不由己。 陸浮光見不得傷春悲秋的氛圍,便不等她惆悵完,轉(zhuǎn)了話鋒道,既然此人罪證確鑿,可要上報處置? 不,她指尖不知從哪捻起一顆小小的珠子,透過燭光把玩著,我要他死。 珠子應(yīng)聲而落,滾在木地板上發(fā)出咕嚕的聲響,夜已深,空余這不輕不重的聲音。 次日,齊府。 殿下!殿下饒命??! 下官只是一時鬼迷了心竅!下官也是受人教唆??! 哦?燕禾勻身著紫金華服,下巴擱在手背,坐在椅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淚涕橫流的男人,是膽敢誰教唆堂堂內(nèi)務(wù)府總管大人? 是個太監(jiān)!是那個殺千刀的太監(jiān)!他說殿下大勢已去,連鎮(zhèn)北王都棄之不及,閹賊可恨?。?/br> 他手上有宮里的腰牌,連帶著竄拖我和其他一眾大人!下官愚昧,一時真就干出了如此不忠不義之事!做了那出頭鳥吶! 齊總管跪在地上,磕破了額頭,貪生怕死盡顯無遺。 她慢條斯理地站起身,理理衣裙,溫聲道, 那大人可聽過,槍打出頭鳥嗎? 本宮沒有耐心去一個一個揪,本宮一貫喜歡殺雞儆猴。 話音剛落,為首的暗衛(wèi)便拔了刀,血濺了一地,男人便沒了聲音。 讓齊大公子把齊總管克扣賑災(zāi)糧的罪證呈給皇上,說長公主已經(jīng)替陛下處理了。 燕禾勻把幾紙罪證留在了齊府,便離開了。 那個太監(jiān)多半是燕仁燁身邊的人,借機挑撥挑撥罷了,構(gòu)不成威脅,今日她明目張膽殺了他,便是給那些異心之人一個警告。 若有下次,格殺勿論。 * 殿下,皇上來了。 此時天色已深,燕禾勻放下手中書卷,揉了揉眼,似是對此毫不意外。 皇姐真是好興致,此時還在刻苦研讀,比朕這個做皇上的還勤勉幾分。 燕仁燁走進內(nèi)殿,揮手遣散宮女,只留他們二人。 不敢當(dāng),只是陛下來我這飛云宮比去嬪妃住處還勤,不妥當(dāng)吧?她站直身子道,陛下一貫注意言行,若有事說完便走吧。 他的臉霎時黑了幾分,沉聲道,齊總管再不濟也是在朝為官,犯了事該歸朝廷管吧? 陛下日理萬機已足夠疲憊了,由皇姐代為處置了,難道阿燁信不過嗎? 此事因誰而起,既然他裝不知,那她也只好陪著他演了。 自然是信得過的,畢竟這朝堂之上,滿是皇姐的人,不信又有何用。 燕仁燁笑了,緩緩向燕禾勻走去,一雙眼晦暗不明,竟讓人看出被欺負了的樣。 阿燁又賣慘,又想要什么好處? 上一次,他因為鄭妃的事來找她時也擺出過相似的表情,她一時不忍,鎮(zhèn)北軍便被給了出去,反手他便用此事做了文章。 可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皇姐怎如此說阿燁?他把她籠在懷中,阿燁也是為了皇姐好,早日卸下不該背的東西,才得一身輕。 一身輕,燕禾勻默念,阿燁從來不信皇姐,就這么怕皇姐奪你的皇位么? 她怎么可能一身輕,她樹敵太多,真等到那一天,只會是死無葬身之地。 我只是不想見到皇姐背負如此之多罷了。 她聞言笑了,聲音透著淡淡的涼,別說謊,我知你是如何的人。 他沒答話,興許剛剛建立起的溫情又破掉了,掐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用力。 他們之間本來就沒有什么姐弟情深,何必惺惺作態(tài)。 阿燁還記得嗎?剛得知我殺了謝云兒的時候,你說要殺了我。 你當(dāng)夜就來了飛云宮,袖子里就藏了匕首,你以為我不知道,但直到它連著衣袍被褪下,你都沒敢拿出來。 不過阿燁長大了,從前下不去手的,如今做起來怕是會眼都不眨一下。 夠了,燕仁燁打斷她,手解開她的外衣,埋頭在她頸窩處毫不憐惜地咬,話語中帶著火氣, 聽聞昨夜陸二公子深夜不到子時便從你這走了,燕禾勻,他只這點能耐,你也看得上。 不對,我的皇姐只是看中了他手中的西沙陸軍而已。那皇姐爬我的床又是為了什么呢? 愛嗎?他喃喃道,動作分外粗暴,皇姐這樣的人,怎么會有愛呢? 就算有阿燁不是也不會信嗎? 亦或者,你信,但你只想利用它。 就像你是如何利用它,一點一點,奪權(quán)謀略,迫切的想要把我推向萬丈深淵。 所以你怎么會真的關(guān)心,我和陸浮光究竟有沒有發(fā)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