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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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銘打開門,發(fā)現(xiàn)書房的燈還亮著。 走到門口,看見書桌上點了臺燈,頂燈沒開,蔣一行背對著門口,站在窗邊抽煙,點點紅色的火光在昏暗中若隱若現(xiàn),那青松碧樹般的背影,此時竟顯得有幾分蕭索落寞。 書房里煙味很濃,可見他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許久。 他并不常抽煙,東銘記得。 東銘神色默然地站在門口,不說話,也不進去。 蔣一行轉(zhuǎn)過身來,不見喜怒:回來了? 東銘點點頭。 進來吧。他走到書桌前,把抽了一半的煙摁滅在煙灰缸里,隨即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抬手指了指對面的沙發(fā)。 東銘看了他一眼,走進房間,沒依照他的指示坐下。東銘站在蔣一行跟前,神色不明地看著他,本來陽光開朗的俊臉上,滿是沉郁之色。 東銘的背挺得筆直,這是從小就養(yǎng)成的習慣,但凡見到蔣一行,無論再累再沮喪也要挺直了腰站。 一時間,兩人俱是無言。 還是蔣一行先開的口,他說:東銘,你也長大了,該懂的事也懂了,很多事情叔叔不想瞞你,今天下午...... 所以呢?東銘打斷他,勾起嘴角扯出一個譏誚的笑容,不想瞞著我?如果今天我什么都沒看到,你們打算多久讓我知道? 他一點都不想回憶起那刺痛他雙眼的一幕,一旦想起自己最親最敬重的叔叔和自己最愛的女孩兒糾纏在一起的畫面,東銘就忍不住想發(fā)瘋! 到底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遇到這樣令人始料未及的事情當然繃不了多久,更何況東銘本就不是個藏得住情緒壓得了脾氣的。 他不禁感到有些痛心,難以置信地問蔣一行: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你是看著我們長大的,我對她如何別人或許不清楚,你不清楚嗎? 質(zhì)問的話就這樣脫口而出。他是真的沒想到,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 東銘對何枝的感情,蔣一行又怎會不知??墒侵烙衷趺礃?,不知道又怎么樣呢?他喜歡縱著何枝,更不喜歡逃避自己的感情。 蔣一行嘆了口氣,目光有些放空:東銘,我知道你一直喜歡小枝,也知道你默默地為她付出了很多。這些我都看在眼里,但是感情的事,誰又能說得明白呢? 所以你就占有了她對嗎?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她還沒滿十八歲,她未來的路還那么漫長,你能確定她將來不會后悔嗎?東銘的目光咄咄逼人地看著他。 如果我讓她后悔了,那確實是我的錯。蔣一行復又站起身,重新點燃了那根燃了一半的煙。 我從不曾強迫她,但或許,我也誘導過她吧。他踱步到窗邊,窗外那一角天空之上,皓月疏星,幽暗又明朗著。 他說:我說這話不是想推卸責任。我從不奢望能得到她多少青睞,陪在她身邊,最大程度地縱容她做一切她想做的事,也盡我最大的力,護她這一世周全,無煩無憂,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一世周全,無煩無憂...... 多么令人向往。 東銘站在他身后,凝眉聽著他說的每一個字。 蔣一行吸了口煙,又接著說:她日后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我都會無條件地支持她。至于時日長了她會不會厭煩我......就算會,也沒有關(guān)系,這并不影響什么。 叔,你的心還真大。說句實話,要我像你這樣,我還真做不到。東銘輕聲說道,又無力地垂下頭戲謔地笑著。 他真的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他都這樣說了,他還能怎么辦。 可笑著笑著,他卻突然抬起頭,語氣一轉(zhuǎn),變得強硬起來:可是我愛她,叔我真的愛她,我對她的愛不比你少,我認定了這輩子就只要她一個。叔你那么優(yōu)秀,你要什么樣的沒有,為什么偏偏是她,為什么偏偏要是她呢? 東銘徹底剖白了自己的心,他也知道自己有些不講道理。眼前這個人,是從小就一直花心思養(yǎng)育他、照顧他、栽培他長大的叔叔,他不是他的孩子,而那人卻把他當親生的孩子一般對待。自己這番話說得倒像別人搶了他東西一樣,但實際上卻是他在搶別人的東西。他真的挺沒良心的,可是他沒有辦法。 感情從來不講先來后到。 東銘。蔣一行無奈地嘆道,反問他,對你而言是如此,對我又何嘗不是呢? 叔你把她讓給我吧,我知道我還有很多東西不懂,我知道很多事我肯定沒有你做得那么好,我可以慢慢來,我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學習怎么愛一個人。你明明知道你跟她不合適,為什么非要這樣呢?他從沒像今天這樣低三下四地求過人。 蔣一行苦笑著搖頭:東銘,你還是不懂,這不是讓不讓的問題。小枝她不是一件物品,我們可以讓過來讓過去,她是一個人,她有自己的思想,她的事我們?nèi)魏稳硕疾荒軒退鰶Q定,她得自己來選。 道理東銘何嘗不懂,可他更明白,他的勝算不高。 他沒有一點競爭優(yōu)勢。 蔣一行比他成熟,比他會體貼人,又能無條件地縱容她、寵溺她。他擁有那樣顯赫的背景和地位,他能為她遮擋一切風雨,能給她溫暖靜謐的一隅,能給她最堅實的依靠。而這樣一個身居高位、高不可攀、完美到無懈可擊的男人,一旦溫柔起來,才是最令人深陷其中。他愿意傾盡一切只為換她一次展顏歡笑,他愿意為她俯首稱臣,為她披荊斬棘,無怨無悔...... 說到底,你還是不肯放手對嗎?行,我知道她喜歡跟你在一起,可無論如何,我也絕不會放手。東銘的語氣又變得平和,而目光卻堅定無比,她的戶口本上,必須得落我的名字。 軍院里的早晨總是最美好的。 鳥語花香,陽光明媚。早起的退休老人在樹蔭下邊乘涼邊喝茶下棋,糾察列成整整齊齊的兩排,喊著口令步伐一致地走過。 九月的天氣還很炎熱,靠在枝繁葉茂的小葉榕下,一絲清風吹過來,帶來陣陣舒爽的涼意。 當東銘第三次摸出手機來看時間的時候,總算意識到了不對勁。他有些懊惱地收好手機,書包往身后一甩,幾個大踏步奔進了對面的樓。 到何枝家門口停下,喊了幾聲門沒人應。 果然,早就走了。 眼見著快遲到了,東銘只好加快步伐往學校趕。 放學回來再好好收拾她。 真到放學的時候,東銘卻趴在課桌上睡得跟豬一樣,還是梁為過來把他搖醒的。 別睡了東銘,放學了,快起來。 東銘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四下看了看,教室里的人都在收拾書包了。 幾點了?東銘伸了伸懶腰,揉著惺忪的睡眼問梁為。他這一覺也睡得太久了吧,怎么都到下午了? 十二點半。今天只上半天課。梁為一抬屁股坐到了他對面桌上,兩手抱在胸前不耐地催促著他,快收拾書包走人了,十五中的上次打了個平局不服氣呢,今兒他們不放學,特地請了假約的球,你趕緊的。 我不去了,你們?nèi)グ?。東銘把桌上的書放書包里塞好,往肩上一甩,瞇著眼睛神色懨懨地往外走。 誒誒,你不去我們怎么辦?梁為剛想抬手攔住東銘,一看他萎靡不振的樣兒,想著估計去了也打不好,就沒再勉強他,只是拍拍他的肩問道,真不去啊,你到底怎么了?今兒一早來就跟丟了魂兒似的。 東銘不耐煩地甩他一個白眼:你們另外找人替吧,我今天沒心情。 行吧行吧。梁為的表情瞬間又揶揄起來,他靠在東銘的耳邊小聲說,看你累成這熊樣兒,昨晚又擼到幾點啊?克制點兒,別傷了身。 滾! 梁為笑嘻嘻地跑走了。 梁為當然不知道,東銘用不著擼,他直接真刀真槍地上了。 東銘快步走到中廳,沒看到何枝,又往樓上何枝的教室去。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大略掃了一眼,沒有何枝的身影。是吧,想她也不會等他。 東銘走到何枝的座位邊,問還在收拾東西的慧安:何枝呢? 慧安茫茫然地抬起頭,看見東銘陰沉著臉站在她面前。慧安知道這兩人一般都是一起走的,今兒何枝一反常態(tài)地沒在教室里逗留,慧安摸清路數(shù)了,大概是吵架了吧。 她指了指教室門口:她一放學就走了。 等東銘追到學校外面的時候,才看見何枝一個人埋著頭自顧自地往前走,步伐有些快,不像平時那樣慢慢悠悠的,邊走還邊看路邊的風景。 她背對著他,穿梭在光影雜亂的樹蔭下,腳下一刻不停地往前走,沒有一秒的停頓,沒有一次的回頭。 就像是,她真的,在與他漸行漸遠。 東銘有些莫名地心慌,幾大步追了上去,和她并肩而行。 何枝沒理他,他就壓低了腰身,偏著頭譏誚地問:怎么你還來脾氣了,跑這么快就為了躲著我?你以為你躲得過? 東銘心里有氣,出口的話自然不好聽:我都沒說我生氣呢,你倒先氣上了?早上一聲不吭的就走了,放學也一個人沖在前面,你是打算這輩子都躲著不見我了? 何枝猛地停下腳步,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 見她不說話,他更得寸進尺:瞪我干什么?你以為你躲著我就完事兒了?我告訴你,咱倆既然扯上關(guān)系了那這輩子都完不了,你得對我負責呀。 說完發(fā)現(xiàn)她表情不大對勁,眼眶紅紅的,竟然是一副快哭的樣子。 何枝不是生氣。 她生什么氣呢? 她只是心里有點亂,只是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也不知道他回家之后,是怎么面對蔣一行的。 畢竟,是第一次遭遇這樣的情況。 其實呢,多遭遇幾次就好了。 何枝看了他一眼,加快腳步往前走。 東銘揚揚眉,這是什么意思,她還覺得委屈了? 東銘又死皮賴臉地蹭上去,一把勾過她的肩,附在她耳邊說:對了,我還沒問你感覺怎么樣呢。他昨天弄得你shuangma?你們做了多久?他和我相比怎么樣?我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好你要告訴我,我下次好改進吶。 他在她耳邊吐著氣,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無比清晰地蹦進她的腦海里。 他輕笑著,直起身來,吊兒郎當?shù)乜粗?/br> 他勾在她肩上的手很重,何枝動了動,沒掙開:你不要這樣,東銘。 他像沒聽到,一把把她抓過來,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她想掙扎,他卻把她箍得更緊。她力氣不如他,大街上拉拉扯扯也不好看,最終還是敗下陣來,任由他圈著。 女孩兒嬌軟的身體就在懷中,散發(fā)著甜膩的香氣,讓他下意識地又想起了那些潮濕混亂的瞬間,可心猿意馬的同時,心里的痛也再一次給他潑了一盆冷水,讓他再無遐想的心思。 從昨夜到今天,他都是這樣甜蜜而又痛楚,那銷魂蝕骨的感覺似乎時刻都在糾纏他,可同時令人心如刀絞的畫面也無時無刻不伴隨著他。 他笑瞇瞇地拍了拍她白嫩的臉頰,對上她無措的表情,他面上和顏悅色,出口的話卻像一把毒刺:你挺厲害的呀,何枝,說實話我還沒見蔣一行對誰這么癡狂過,要不是你,我還以為他打算單一輩子呢。他那么個清越正直、 高山景行的人也被你給拉下泥潭了,你說你厲害不厲害?你才多大點兒就學會跟男人上床了,還一上就倆?老師家長眼中的乖乖女還真是被人小看了。你說你那么喜歡睡男人,以后日子還漫長著呢,就睡兩個不會膩嗎?敢情哪天時機合適了,你再睡一個?我看易兆澤就不錯啊,就你上次在高維家撞到的那個,怎么樣,合你胃口嗎? 他的語氣溫和,表情認真又無辜,像是真的在給她物色男人,可眼底的譏諷之色卻怎么也掩飾不住。 一連串近乎羞辱的話讓何枝一瞬就紅了臉,配上她連嗔帶怒的剪水雙瞳,可憐又可愛,東銘差點就心軟了。東銘知道她嘴笨,每次對嘴她都對不過他,看著她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他就心情頗好。 東銘說的是氣話,每次吃醋心理不平衡,他說話就難免夾槍帶棍陰陽怪氣,本來何枝也都習慣了,可誰叫他要故意刺激她? 她抬起頭定定地看著東銘,一字一句地說:行啊,我哪天就睡給你看! 你!東銘被她這么一噎,臉色頓黑,虛假的笑臉再掛不住,你敢! 怎么著也不能輸了勢,他咬牙切齒地正欲開口威脅,何枝卻還就跟他杠上了,挑釁般地先發(fā)制人:你看我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