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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偌大的紫禁城里,死一個人和死一只螻蟻沒多少區(qū)別,就如同被小石子激起漣漪的湖面,花不了多久石子沉底,湖面就又重新歸于平靜了。將近歲末,天氣又變得陰沉凍人,好在各宮門的人都忙著改易春聯,張貼鐘馗像,迎接新的一年到來,宮里也變得稍微熱鬧了些,而神宮監(jiān)的人要做的事也多了起來,錦一則被派去灑掃奉先殿,掃得她滿頭大汗,往雪地里一站,都能看見她頭頂冒煙似的,臉頰上也終于透出了一點紅暈,比雪間綴的那些梅花還要好看上幾分。錦一的動作比別人稍微慢些,所以到最后殿內只剩下她一人。做好收尾事項后,她一邊活動著僵硬的肩膀,一邊往外走,誰知正好撞見了蕭丞。烏云上方還余有最后一絲光亮,各個宮殿已掛好了一盞盞燈籠,蕭丞便在這一片燦爛輝煌中一步一步走來,映得他更加清雋奪目。遠遠望去,若高山之獨立,又似神明降世。他走得依然很快,曳撒的下擺在風中翩躚,雪落在他的肩頭,像是不會融化般,一片又一片,恍若梨花。她愣了一下,趕緊放下正在揉肩膀的手,彎腰行了個禮,可是蕭丞視她如空氣,連腳步都沒有緩一緩,越過她的身邊徑直走了,倒是一旁的邵生還斜眼看了她幾眼。無視她自然是最合乎情理的反應,畢竟能讓蕭丞正眼瞧的人好像也沒有幾個,錦一不甚在意,卻鬼使神差地出聲喊住了他,見他似乎頓了頓,連忙跑過去,仰頭問道:“不知奴才可否同廠公說幾句話?”蕭丞只是停了下來,目光依然望著遠方,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什么話都沒有留下,又繼續(xù)走他的路了。邊上的邵生暗地里仔細觀察著,很快地判斷出他家督主走得比剛才稍慢,于是悄悄地把自己手中的油傘遞給了錦一,示意她快跟上去,順道再明示她不要再說什么蠢話了。錦一心領神會,小跑著追了上去。他本就生得高大挺拔,而錦一又只及他的肩膀,所以必須要伸直了手替他撐傘,這樣才不會讓傘磕著他,時間久了手也有點酸痛,力氣也小了些,傘幾度險些落在地上。蕭丞微微側頭看了看她,見她一直盯著雪地,像是在專心想什么事情,于是不得不時時握著傘把,替她扶正斜得已經擋了視線的傘。沒有夕陽西沉的壯闊為景,也沒有明月繁星的詩意相伴,她不說話,他也不催,在這白雪茫茫之中,似乎這樣默不作聲地并肩走就已勝過了千言萬語。然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錦一沒有注意到這些,因為她一直在想自己到底該說些什么。其實在叫住蕭丞的那個當下,她只是想告訴他那天傅川說的話,好讓他有所防備,可是現在她好像沒有立場說這些,萬一蕭丞以為她是在以退為進,故意騙取他的信任呢。還是不要說好了,反正她能給傅川說的事對他也造成不了任何傷害。再說了,她已經想好了,過幾日她便以“行蹤暴露了”為由推掉這件事,到時候就沒她什么事了,現在說了的話,也是給自己添麻煩。在心底千回百轉就得到了這個結果,錦一也有點無言以對,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是打掃得頭腦發(fā)熱了,才會如此沖動,明明都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同他有任何瓜葛了。錦一更加垂頭喪氣了,腦袋好似能低到塵埃里去。或許是她嘆氣不小心嘆得有些大聲,引得蕭丞乜了她一眼,見她這般模樣,只能先開了口。“你說有話同咱家說,就是領著咱家在這風中吃飄雪?”“自然不是這個!”錦一立刻打起精神,隨便胡謅了個話應對道,“奴才記掛著廠公的身體,想問問您好了些沒。若是廠公不嫌棄,奴才制了些藥香,想拿給您?!?/br>說完后又恨不得咬舌自盡去,覺得自己真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好了傷疤忘了痛,怎么又說到“香”的事情上了。蕭丞好像輕笑了一聲,對她這點小伎倆嗤之以鼻,“咱家還以為你要說說那日在詔獄里的事?!?/br>“……是是是,奴才竟然差點忘了這事?!卞\一萬萬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跟著換了話頭,討好地附和道,“那天沒有給廠公帶來什么困擾吧?”“你以為呢?”他反問道。她以為?以當日的戰(zhàn)況而言,她肯定是覺得蕭丞贏了個滿堂彩,那也就沒有什么“困擾”之說了。“廠公英明威武,自然是不會被小人左右了心情,是奴才問了不該問的問題。”錦一賠笑道,決定還是不要再同他這樣待下去了,免得多說多錯,最后把所有都交代了。她看了看四周的環(huán)境,也不知走到了什么旮旯里,“時辰也不早了,不知廠公要到什么地方去,奴才送您過去,這天黑了路也不好走。”說完后兀自朝前走著,東張西望了一番,隔了半晌才想起他還沒有回答,扭頭一看,人卻沒在旁邊了,再一轉身,才發(fā)現蕭丞落了她好長一段路。錦一只得又繞了回去,撐好傘,再替他拍掉身上的雪花,不經意間又撞見了他的眼睛,目光沉沉。蕭丞的眼并不是純粹的黑,更像是琥珀,在這夜色的渲染下,漂亮得奪人心魄,錦一趕緊埋下頭,心里默念著“罪過罪過”,嘴上也沒閑著,“奴才急著找路,竟然把廠公晾在這里,真是罪該萬死?!?/br>她一低頭,從蕭丞的角度望過去,就正好看見那截露出的細白頸項,上面那幾道烏紫痕跡還沒有消,顯得尤為可怖刺眼。始作俑者還是一臉的淡漠,不再去瞧,背著手問道:“薛公公莫不是又在琢磨著該如何算計咱家?”這這這……這又是說到哪茬兒去了?她唯一算計成功的一次還是她裝病騙他,事后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便再也不敢算計他了?,F在要是還算計他,怕是不想活命了吧。錦一立馬否認道:“不敢不敢,奴才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算計廠公!”“咱家看上去像是很好唬弄的樣子么?”錦一不明白他這是什么意思,只能實誠地搖了搖頭,回答著:“不像不像?!?/br>蕭丞又扶了扶搖晃的油傘,半斂著眸子,問道:“那薛公公同傅大人之間的事還想瞞著咱家多久?”正文第5章朱弦斷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