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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到的最大靠近,就是每天上下班繞路途徑一下那家派出所,隔很遠(yuǎn)望上一眼便足矣。李生池似乎是個很愛干凈的人。每回抽煙都不怕遠(yuǎn)地跑到路邊抽;早餐吃粢飯團(tuán),手里要墊好幾張衛(wèi)生紙;氣溫不論涼熱衣服都勤洗勤換……姚欣慧觀察掌握了這些特點后,就愈發(fā)地,不敢再上前一步了。她看他像陳在商品柜臺中高光盡顯的玉璞,再怎么艷羨傾慕都沒資格鑿開玻璃到他身邊。彷徨進(jìn)退了一個夏秋,某天她照例過去窺伺蹲守,李生池卻自彼銷聲匿跡。她不甘心又等了數(shù)日,以為他是出任務(wù)或調(diào)職種種,未卜他實則是死了,死在一次與持槍團(tuán)伙的火拼中。一個月后,姚欣慧徹底淪落風(fēng)塵。她篤信這個決定是為了給弟弟更多的錢,不想再低聲下氣應(yīng)付藝校隔三差五催繳費(fèi)用的來電。然而誰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原因呢?連她自己都想不清。而當(dāng)天在樓下匆匆瞥見梁池皮夾中的證件姓名,一個“池”字仿佛一塊效力強(qiáng)勁的布,擦掉了沾滿往事的茶垢。原來她還記得那位小警察,一直沒忘,只是遺憾到痛徹心扉、不愿再想而已。*梁池不了解這些事的來龍去脈,故而只誤會姚欣慧這女人太過陰魂不散。年后接到藏毒舉報,他帶小劉等人來楊家坪布控,竟是又遇見了她。好像她比公安系統(tǒng)的天網(wǎng)還神通廣大。警鈴在逼近四合的暮色里旋閃著光束,幾名警察將藏毒犯扣押出舞廳,穿梭過水泄不通的圍觀群眾,梁池走在最末善后。姚欣慧又是循著他車牌號碼而來的,立在看客最前排,唯恐他看不到她的位置。這樣的謀篇布局,收獲了事遂人愿的成果。梁池果然在快撤離出圈的一霎頓住腳步,蹙緊眉宇將視線落向了她。“怎么又是你?”姚欣慧笑得眸光漣漣,假意道:“來問你討錢噻!”“……”梁池的語言能力突然變得很貧瘠。“哎,開個玩笑嘛,你勒個人好沒意思哦,一點幽默感都沒得!”姚欣慧見他折步欲走,惶惶擠開兩側(cè)肩膀緊跟上去。毒犯共三名,皆用手銬縛牢。毒品來路暫時不明確,但或許追根溯源,能對在跟團(tuán)伙的案子提供些許線索。所以從剛剛到現(xiàn)在,梁池心上的頑石總算落了地。他在警車外確認(rèn)完畢,吩咐下屬即刻派送回局,才闔上門目送車燈絕塵而去。側(cè)身一回眸,姚欣慧居然仍未走。梁池耐心告竭,從口袋里抓出一張五十遞到她面前,眼神示意她收下,就此一筆勾銷。結(jié)果姚欣慧又反口,說:“我不要的錢。”梁池差點爆粗,“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能不能把你的號碼給我?”“你要我號碼有什么用?你不就要錢嗎?錢給你了,算我上回食言。”“我不要你的錢,說了是開玩笑嘛,”姚欣慧滿臉認(rèn)真,又帶些怯生生,“我就是想要你的號碼……上次給你我的,興許你是不會主動打給我的,不如就我記下你的?!?/br>梁池審視的目光凝向她,一口氣過肺半晌才返程。“我是警察,你不知道?”“我曉得啊。”她格外風(fēng)輕云淡,甚而掏出手機(jī)呈給他。他頓兩秒,呼出的氣變成笑?!澳悄隳懽舆€真大,跑來要警察的號碼。”“我上次說過了嘛,也許以后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找我給你當(dāng)臥底——你們是勒個說法不?我很能演戲的,勒個身份也不容易讓人懷疑。任務(wù)完成了你給我點錢就好,錦旗啥子的我就不稀罕咯?!?/br>“……”正待回復(fù),小劉開著車泊到了身畔,撳一撳喇叭,腦袋似觀眾唐突地鉆進(jìn)電影幕布,打斷他們的對峙。“梁隊,做啥子嘞?回去咯?!?/br>梁池得救般拽開車門,又即刻被姚欣慧伸手緊扣住門沿。“你不給我號碼,我今天就坐這上頭不哈來!”她指指車蓋,如是威脅。“媽的……”梁池牙縫擠出腹誹,眼瞧群眾聚過來的視線越來越多,只好迅速揪下她的手機(jī),囫圇戳按鍵盤留下號碼,結(jié)束了這場沒完沒了的紛爭。上車,車身隨扭歪深延的街巷蜿蜒,女人在后視鏡里的投影竟過了很久才消失。小劉聽他說完原委,分析得頭頭是道:“以我這個叱‘岔’情場多年的經(jīng)驗啊,我認(rèn)為……這女人對你有意思?!?/br>“那字念‘咤’,你有文化嗎?”梁池抬腿給他來了一擊。“哎我cao,你別關(guān)注這個啊,關(guān)注最后半句,‘那女人對你有意思’!”“閉嘴開你的車!”路線向公安分局,不一時撞上了堵車。依山城的地貌特點,人在車?yán)锬芸匆姛艉哪膫€坡一路淌進(jìn)哪個溝,于是徒增了煩躁感。梁池點根煙,手機(jī)在這時響了。兩條短信不分先后而至,一條是姚欣慧將信將疑的驗證。另一條是梁迦的求助,說洗發(fā)用的水管壞了,熟找的那個維修工已下了班。梁池掠了一眼,便讓小劉靠邊落下自己,再乘公交趕回了發(fā)廊。*林靖博做一萬個夢都不會想到,臨走前日,梁迦突然答應(yīng)了他的追求。昏昧的夜色找上重慶,也找上路邊堪堪蘇醒的街燈。他與她在南坪萬達(dá)碰頭,一起共度晚餐、去KTV唱歌。一個匱乏戀愛經(jīng)驗的直男總是這般循規(guī)蹈矩,實則內(nèi)心早就海嘯滔天。見面后梁迦一直寡言少語,酒倒是沒少沾,酣飲到令他傻眼。林靖博小心翼翼問她:“小迦……遇見什么不開心的事了?”梁迦面容忽如打盹般凝滯。她說我沒有,就是找著男朋友了很開心。聞言林靖博驀地笑開,“那我跟你一樣開心!”“你會一直喜歡我嗎?”她坐直,顴骨外滲異常的紅。“我會一直喜歡你,我保證?!?/br>食道一顫,梁迦猛然脫開椅子,踉踉蹌蹌跑出店外,蹲在馬路牙上吐了一地的狼藉。林靖博很快追上,湊近了幫她收拾垂落的頭發(fā),好使它們不受穢物的污染。“別喝了,你酒量不行的?!彼呐乃谋?。梁迦搖頭,隨即又是一陣翻江倒海。萬達(dá)頂層的KTV漏出荒腔走板的歌聲,再璀璨層疊的燈火都穿不透聲音的深處。她一邊嘔吐,一邊辨出錯落的歌聲中有一道是在唱。幾句歌詞只在腦海里匆匆而過,又泯滅,換回方才的思緒浮現(xiàn)——前夜回到梁池身上那熟悉的香水味,和他手機(jī)上三四條語調(diào)親昵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