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水推舟
順水推舟
深夜,料峭的春風將書房內(nèi)的燭火吹得忽明忽暗。清風走進房中,見殿下正披著外衣端坐桌前,筆耕不輟,強忍著打噴嚏的癢意,揉了揉鼻子,上前跪地行禮。 蕭垣在案牘中抬起頭,雙眼幾不可察的亮了一下,問道:可查到了? 今日酉時屬下尋遍寺里皆無所獲,估摸著是晚了一步。不過又向記錄進出的和尚要了名冊,一一核對后,年齡和外形能與今日那姑娘對上號的,都在這兒了。說完恭敬的呈著兩封信箋舉過頭頂。 蕭垣正欲起身查看,又聽清風繼續(xù)說:另一封是殿下上個月吩咐去查的,燕家小姐的信息。燕小姐身體先天不足,深居簡出,因此下面的人查起來多費了些時日。 清風說完,直到舉著的胳膊有些酸了,也沒聽見動靜,便悄悄抬頭去看,只見殿下此刻表情淡淡的。 蕭垣將注意力拉回手中的案牘,吩咐道:放這吧。去給母妃回句話,春日宴的請?zhí)?,可以發(fā)給燕家了。 是。 清風退下后,書房中只剩影子與他作伴,蕭垣繼續(xù)埋頭批閱,待蠟燭快要燃盡時,才站起來微微活動了下肩頸。看見桌角的兩封信箋,緩緩垂下眼,掩住了復雜的心緒,自言自語道: 我在干什么...... 于是抽出第一封尚未啟開的信箋,將那一紙名冊對準燭火,面無表情的看它化成灰燼。 - 瓊林苑,春日宴。 宴會的主角自然是新科進士們,他們個個春風滿面的騎馬穿過燈火通明的街市,風頭一時無兩。今晚的臨安城可謂萬人空巷,家里孩子還未滿月的,都要出來沾沾金榜題名的喜氣,討個意頭,盼望著自家的娃娃長大也能一舉高中。 入夜后,世家勛貴們早早便聚集在瓊林苑內(nèi),未等開宴,就已觥籌交錯,呼朋引伴,共賞湖光月色。苑內(nèi)亭臺樓閣,奇花異草,富麗堂皇不在話下。喬幽隨燕夫人及眾丫鬟入得苑內(nèi),就看見這一番熱鬧景象。 馬車上我已交代過了,今日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該清楚了吧。 燕夫人用余光刮了喬幽一眼,一邊上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領(lǐng),一邊剃頭挑子一頭熱的暗想:老爺在朝中一向不耐煩文人,因此往年燕家都不曾受邀出席。誰料淑妃娘娘不僅著人遞來帖子,還在信中闔家關(guān)懷了一遍,并特意提到這個病弱的庶女,讓她今日想不帶人來都不行。不過最重要的,是這春日宴上除了才子,還有佳人呢!她哪能放過這個好機會?說不定今日飛兒的終身大事就能有著落了。 喬幽假裝溫順的低頭答應,心想她今晚確實不打算做什么,真像燕蓁一樣玩丟手絹?太老套了。她垂眸輕笑,有力不借是傻子,今晚就來一招順水推舟。 此時,一聲尖亮的嗓音響起:太子到 眾人跪拜在地,新科進士們心中緊張不已,一個個皆想著待會如何在太子殿下面前露臉,若能成為幕僚,從此便可平步青云。喬幽在人群中款款跪拜,等待那人從面前走過。這一幕和燕蓁生前心動的剎那十分相似,只不過物是人非,現(xiàn)在這具身體里的心跳,不屬于任何一個男人。 蕭垣昂首闊步,一路向一些熟識的面孔儒雅的點頭示意,他那完美的笑容,溫和的眉眼,卻在看見人群中的一抹麗色后有了一絲裂痕。 喬幽眼觀鼻鼻觀口,頭也不抬。片刻后,一道溫和好聽的男聲從頭頂上方傳來: 免禮。 喬幽被靈雨輕扶起身,抬眼的一瞬間對上他投過來的目光,立刻杏眼圓睜,做驚訝狀。二人的對視不過一個呼吸間,隨后他便似不認識般轉(zhuǎn)移了視線,十分自然的向眾人溫聲道:是我來遲了,大家不必拘束,我也不過是來湊個熱鬧。 席間還未曾見過太子的人們,此刻乍一聽這親切的話語,頓時心中對這位未來的儲君好感倍增。這時,今年的榜眼站出來,畢恭畢敬道:太子殿下來的正好,我等正商議來個園中探花,為今年的春日宴填上幾分顏色,殿下可有興趣加入? 所謂園中探花,便是由今年的探花郎遍訪苑內(nèi),采最好的花枝,供大家欣賞,然后文人墨客紛紛據(jù)此花來吟詩作對,品美酒佳肴,宴會方正式開始。 一人立刻上前附和:好提議。不如我們也一起加入,何不爭奇斗艷一下? 太子殿下可是堂堂江太傅的學生,德才兼?zhèn)?。毓文兄,你可要備首好詩了?/br> 蕭垣淺笑著待幾人說完,負手立于宴席中間,一派溫和道:既如此,那今晚就和臨安未來的棟梁們一起放松放松。眾人一時歡笑起來,文人本就倨傲,蕭垣兩句話就將他們捋的心服口服。 此時他下意識的摩挲著手中的扇骨,見到她的一剎那,盡管不斷在心中告誡自己今日來的目的,卻依然難以克制隱秘的私心,此刻轉(zhuǎn)身小聲吩咐清風:按計劃行事后,我這里就不需要你了。今晚無論如何,查出她是誰。說完似想到什么,又補了句:別嚇到她。 - 另一邊,主仆二人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喬幽正悠哉的坐在席間飲果酒,酸酸甜甜,十分上癮。 系統(tǒng)此時第二次彈出催促喬幽執(zhí)行計劃的嘆號提示,她慢悠悠的在腦海中回懟:你個機器懂什么,就會用算法來做攻略。仰頭又是一杯酒下肚,臉頰頓時染上紅霞,信不信,就算我什么也不做,他今晚也一定會想辦法接近燕蓁。 當初,費勁心機的燕蓁以為自己套路了蕭垣,其實對方不過是將計就計;報復當然要以牙還牙,這次蕭垣以為自己可以捕獲喬幽,殊不知,最好的獵人,總是以獵物的形式出現(xiàn)。 正想著,一個臉生的小丫鬟就從遠處跑來,在靈雨耳邊低語了幾句,靈雨頓時臉色變得有些為難,猶豫了幾秒,轉(zhuǎn)身向她請示道:小姐,這是我的同鄉(xiāng)小滿。她說我家里來了人,此刻混了進來要帶些話給我,我......我能不能去看看? 瞧瞧,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 喬幽矜持的點頭,溫和道:你放心去吧。我在此等你。 靈雨感激一笑,小姐不要貪杯,我去去就回。說罷就匆匆跟著小滿走了。 一柱香后,小滿氣喘吁吁地跑來,面帶擔憂的說:燕小姐,靈雨姐不知和那人聊了些什么,現(xiàn)在泣不成聲,托我來告罪,并囑咐小姐先去找夫人,她待會便來尋您。 喬幽握著帕子的手捂上心口,表現(xiàn)的一臉擔憂:怎么回事?說著便盈盈起身,人在哪呢?我去瞧瞧。 小滿眼神一閃,立刻答:奴婢來帶路。 喬幽隨婢女走后,清風自樹后一臉懵圈的現(xiàn)身,殿下安排的人怎么把今晚我要查的人帶走了?這......? - 小滿將她帶到一處幽靜的園林后,就借口去找靈雨,讓她在這里稍等片刻。 曲廊兩側(cè)種滿了西府海棠,層層疊疊的粉白花瓣散發(fā)著襲人的香氣。一陣蕭聲從曲廊深處傳來,余音裊裊,不絕如縷。喬幽伸出手,指尖劃過一簇簇海棠花蕊,循著蕭聲向前走去,只見亭下一人背影與月色交相輝映,正吹奏著揚長的旋律。那人似聽到腳步聲,蕭聲戛然而止,溫和的說: 此處竟有人與我有同樣的興致,真是有......蕭垣轉(zhuǎn)身,看到眼前人后笑意僵在嘴角,霎時忘了要說什么。 喬幽在內(nèi)心面無表情的翻白眼:就這?還不如丟手絹呢。 面上卻絲毫不顯,一雙眼睛盛滿羞怯與懵懂,低頭小聲的說:參見太子殿下。正要跪下,一雙白皙有力的手及時托住了她的臂,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 不必多禮。蕭垣很快恢復到完美的君子形象,他瞳仁很淡,打量人時像一只敏銳的獵豹,此刻微笑著輕聲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絲毫不提二人之間的兩面之緣。 她抬起頭,面帶擔憂的說:我的貼身丫鬟出事了,現(xiàn)在正讓人尋她呢。 蕭垣眼皮一跳,頓時什么都懂了。一時間心緒復雜,難以分辨自己此刻心情是喜是憂。正待開口確認喬幽身份時,只聽一聲聲急促的喘息自不遠的假山處傳來。 嗯...啊...啊不要.......女子的嚶寧和男人的粗喘此刻清晰的傳入二人耳中。 蕭垣生在皇家,荒唐之事沒少見,當下一聽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見眼前不諳世事的少女正要側(cè)頭去看個究竟,沒有多想便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將小腦袋輕輕扭向自己。低頭湊近說: 別看。 兩人的距離這時因蕭垣的動作離得前所未有的近,她巴掌般的小臉被一并捧在他的大手里,一雙琉璃般的雙眸正不解的望著他。 啊啊啊.....不行了....快...... 斷斷續(xù)續(xù)的曖昧喘息不僅沒有停止,反而聲音越來越大,伴隨著咕滋咕滋的水聲,在靜謐的夜晚格外醒目。 蕭垣渾身不自在,一時間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尷尬間就見她好看的眼睛眨巴了兩下,仿佛終于弄懂了怎么回事,一張俏臉頓時染上紅暈,瀲滟的雙眸慌亂的左顧右盼,最后只好怯怯的望向他,黑靈靈的眼眸中此時僅有他一人的倒影。見他出神的看著自己,她緩緩伸出柔軟纖細的雙手,也捂上了他的耳朵。 蕭垣后背一僵,只覺自小腹下竄出一股熱流,血氣上涌。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少女的瑩潤唇瓣,此刻除了自己咚咚的心跳聲,什么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