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4
正文 04
蕭逸發(fā)短信讓我去社團辦公室找他,到那兒的時候卻不小心被迫聽了個墻角,我發(fā)誓此行為絕非出自本人主觀意愿。社團辦公室的門敞著一條縫,陌生女孩子的聲音傳出來,我的腳步輕輕剎停。 學(xué)長,其實學(xué)姐,可能并非你想象中那么好 打住。這是蕭逸的聲音,直接一點,你想說什么? 室內(nèi)短暫地沉默了一下,根據(jù)稱呼判斷,我默認說話的女孩子是某位學(xué)妹,她似乎并沒有想到蕭逸如此直截了當(dāng),提前準備好的鋪陳毫無用處。她也只能配合地開門見山,聲音壓低了一些,悉悉索索似耳語,聽不清具體內(nèi)容。 我也是聽說,對,很多人都在說學(xué)姐和有關(guān)系。 最后聲音壓得太小了,蕭逸都沒聽清,反問一嘴:什么關(guān)系? 其實我也想問,我更想隔門喊她說大聲點兒。當(dāng)事人被攔在門外聽自己的八卦,偏偏聽不清關(guān)鍵信息,世上再沒有比這更令人抓心撓肝的事情了吧。 學(xué)妹重復(fù)了一遍,這回蕭逸聽清了,但我依舊沒有。就在我好奇心極度膨脹,火急火燎思索著要不要把腦袋湊進去摻一嘴的時候,蕭逸突然朝門口方向提高音量:進來吧。 完蛋,聽墻角暴露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察覺的。 你們繼續(xù),我剛到。 我推門進去,面上云淡風(fēng)輕,絲毫不為自己偷聽的行為感到羞恥。 站外面不累嗎?不叫你想聽到什么時候?嗯?蕭逸一把將我拉過去,摁到大腿上,以為我不知道,是不是想揪我小辮子? 呃呃,真實意圖被發(fā)現(xiàn)了。我想起身,腰卻被牢牢握在蕭逸手里,他這才回神問學(xué)妹:還有想說的嗎?學(xué)姐來了,我們可以一塊兒聽。 她愣在原地,目光在我與蕭逸之間來回地瞟,臉上突然泛起羞憤神色。嚼人口舌最忌諱被當(dāng)事人當(dāng)場抓獲,她運氣太差,確實值得羞憤一場。 其實我羞憤過后她強行鎮(zhèn)定地為自己找補,我也是聽說,并沒有想破壞學(xué)長學(xué)姐感情的意思,是大家都在說 你有也沒關(guān)系。我打斷她,微微后仰靠在蕭逸身上,我們露水情緣,感情沒你想的那么深。 學(xué)妹聞言一臉詫異與疑惑,蕭逸不滿起來,偷摸著狠狠擰了一把我的腰,朝她短促笑了一下:我替學(xué)姐問你個問題好不好? 什么問題? 正月初一前男友上門兒拜年,你見不見吶? ?。克蹲×?。 我隔了整整三秒鐘才反應(yīng)過來,撲哧笑出了聲,好心地替蕭逸重復(fù)了一遍。 他問你,見不見吶? 事后我也忘記問蕭逸到底聽說了什么八卦,我們急著趕場子,到了酒吧才得知,原來當(dāng)天是蕭逸的生日。蕭逸并非看重生日的人,倒是朋友們惦記著給他安排了一場驚喜趴體。 我兩手空空跟在蕭逸身邊,眾目睽睽之下,送句祝福太過敷衍,送個香吻又不夠得體。于是靈光一現(xiàn),問酒保要了張啤酒單,空白處即興發(fā)揮,開始畫設(shè)計圖。 設(shè)計的是對戒。 靈感源于我們的初遇,鳶尾盛放的季節(jié),花語是神圣與愛慕。 畫完之后我洋洋灑灑簽上自己的大名,仔細疊好塞進蕭逸胸前的口袋里,又拍了拍他的胸膛,意味深長道:收好了,等我以后出名了,這就是我從未面世的珍藏手稿,能賣很多很多錢。 但生日禮物送張紙好像有點摳門,畢竟此時此刻誰也無法保證將來我一定會成名。成名在望這種東西,騙騙小孩子的手段,我摸摸鼻子,想從蕭逸那里討回手稿。 要不過兩天我找家店,把戒指打樣出來再送給你吧,925純銀的材質(zhì)怎么樣?嚴格來說鉑金材質(zhì)更適合,但你也知道我的經(jīng)濟狀況。 我斟酌著詞句,想讓自己的提議聽起來不那么吝嗇,而蕭逸靈活地避開了我的手。 他笑著說:不好。 是你說讓我收好的,現(xiàn)在它是我的了,誰也不給。 可它只是一張紙啊,還是酒吧的啤酒單。我小聲嘟囔起來,而且,哪有人生日禮物收到一張紙就這么開心的,還當(dāng)個寶貝 不管。蕭逸搖頭,耍起無賴,我們挑時間一起去定制,好不好? 好~你生日你最大,都聽你的。 我應(yīng)承下來,然而第二天酒醒之后,就完全忘記了這碼事,后來的日子里蕭逸或許提過一次,但我沒放在心上,糊弄過去了。 情侶對戒,幼稚得可笑。這世上總有天真之人,以為憑借一對廉價的戒指便能拴住彼此。莫非他們還不知道,就算是婚戒也無法套牢愛情。 何況我與蕭逸并非情侶,對戒戴在手上,名不正言不順。那我為什么要設(shè)計對戒,誰知道呢,可能一時腦子瓦特了。 我們出去喝酒。 今夜的駐唱歌手有著我愛極的模樣,長發(fā)波浪狀,濃密似海藻,隨她細微的俯仰動作而晃動,好似在碧水柔波間飄蕩。紅唇是焰,比火要烈,顫顫啟闔著,唱一首關(guān)于流浪的歌,音符飄至空中,慢慢流淌過來,沿途留下一條幽涼清寂的河。 一曲終了,掌聲寥寥。 臺前座位擠滿了各式各樣的男人,裝模做樣地點頭贊許,誠實來講,他們的興趣更多集中在她穿破洞蛛網(wǎng)襪的腿上,而非她的歌聲里。無人在意,她已靜默下臺,找老板結(jié)算今夜時薪。 我拉著蕭逸在逼仄角落里落坐,燃一支煙,吐出煙霧,看它們繚繞,是最安靜的發(fā)泄方式。又點了兩杯苦艾酒,教他波西米亞式的喝法。 酒匙輕輕擱上酒杯,放下浸過酒的方糖,點燃后翻轉(zhuǎn),咕咚一聲,藍色火焰一晃而過,燃燒著跌入精致水晶杯的懷抱,引燃沉寂許久的綠色酒液。冰藍幽綠交融的瞬間,有種吊詭的美感,我愿稱之為Goblin式佳釀。 嘴唇上涂著秾麗的口紅,抿了一口酒有些暈開,隔桌男人朝我舉杯示意,我撣撣煙灰,回以禮貌微笑,隨即起身上臺,去唱一支歌。 坐在高腳凳上,高跟鞋突兀地敲擊著地面,一聲聲,不加掩飾的空洞。 我拿過話筒,對著蕭逸的方向清清嗓子,光線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知道他的目光將一直追隨在我的身上,我的紅唇上。直至天明,不眠不休。 沒聽過吧,弟弟。 前奏響起,我微微瞇起眼,遙遙朝蕭逸粲然一笑,高度酒精將眼神浸透得嫵媚,又在絢麗的霓虹燈中漸漸暈開,直至迷離。不經(jīng)意將長發(fā)往后撥,伴很淡的香水味,掀一陣風(fēng)情飄渺。 「長裙隨急風(fēng)飛舞似浪漫 卻在別時人漸散」 「隨霓虹千盞風(fēng)里我獨站 遠望渡輪隨浪去」 好好的歌才唱到一半,突然沖上來三四個女生,把我從舞臺揪下去一頓猛揍。電光火石間,我只顧得上抬手擋自己的臉,壓根兒看不清動手的是什么人。雖然我并非靠臉吃飯,但也沒有哪個女生甘愿被毀容吧,特別是在這種混亂群毆之中。 這幫女的個個尖細長指甲,硬得要死,一邊扯我的頭發(fā)一邊拼命想摳我的臉。生平第一次我只恨自己頭發(fā)太長,被她們揪在手里,幾乎連根拔起的架勢。頭皮被扯得發(fā)痛不說,脖子還被撓出數(shù)十道紅痕,瞬間破了皮,細密血珠滲出來,在冷白皮膚上格外醒目。 蕭逸第一時間沖過來救我,但事情發(fā)生的太快了,他坐的又遠,等他沖過來將我搶回懷里的時候,我的眼眶已經(jīng)不知道挨了哪個瘋婆的一記重拳,烏青烏青的。疼得我齜牙咧嘴,眼前直冒金星。蕭逸扯開這群女的過程也極為艱難,被趁亂踩了好幾腳,白色球鞋和淺色牛仔褲褲腿上滿是重重疊疊的腳印。 他將我整個人抱在懷里,捂得緊緊的,連絲風(fēng)兒都透不進來。零亂的拳頭全部落在他的肩背上,酒吧保安這才姍姍來遲:住手!住手! 最終結(jié)局是我和蕭逸,以及那伙女的一齊被趕到大街上。夜風(fēng)幽涼,吹醒我昏昏沉沉的大腦,血液里沸騰喧囂的酒精也冷卻下來,臉上身上的痛感倒是越發(fā)清晰。我瞥了為首女的一眼,沒好氣道:你誰???犯什么毛病?。?/br> 這幾人臉都是陌生的,我只當(dāng)她們醉鬼認錯了人。和醉鬼沒辦法講道理,我抱著蕭逸的胳膊轉(zhuǎn)身想離開。 她沖過來拽住我的衣服:臭婊子,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回頭的瞬間,一道耳光帶著疾風(fēng)直直對準我的臉抽過來,猝不及防。如果不是蕭逸為我擋住了,單憑她這道掌力,我今夜必定血灑當(dāng)街。 趁蕭逸揪住她手腕的瞬間,我脫下高跟鞋猛地朝她臉上釘過去。10厘米的細長貓跟,銳利程度堪比兇器,更何況,我盯準的,是她的眼睛。如果不是蕭逸反應(yīng)迅速,一把扯住我的手,我保證她下半輩子再也體會不到兩只眼睛看世界的感覺。 我與她彼此怒氣沖沖地對視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來,剛剛混戰(zhàn)中就是她一拳揍到我的眼眶,同時我也想起來究竟在哪里見過她,隱隱約約明白了緣由。 眼球愈發(fā)酸痛,夜風(fēng)吹過,眼淚嘩嘩地涌出來。蕭逸抱著不斷掙扎的我往后退,直到安全距離才敢泄力,我朝不遠處的女生冷笑:你大可以試試,看下次是我先戳瞎你,還是你先打死我。 時間已過凌晨,街上空蕩蕩的連只野貓的蹤跡也不見,酒吧離我們住所有點遠,于是蕭逸提議就近去他的養(yǎng)父家湊合借住一晚。 我指著自己臉上一團烏青問他:我這副尊容你覺得適合見家長嗎? 嗯,還會開玩笑,說明沒被打傻。蕭逸笑著揉了把我亂糟糟的頭發(fā),放心,我養(yǎng)父睡得早,我們偷偷摸摸進去,吵不醒他老人家。 你說得,好似我們在偷情。 十二月份,已是深秋,街上落滿了法國梧桐的枯葉,我一向覺得這種枯黃的顏色格外柔軟,就勢蹲下去撿起一片來,手指輕輕搭上去,有種軟綿綿的脆弱感。 蕭逸,你知道嗎?法國梧桐其實不是梧桐,它屬于筱懸木科,并且也非來自法國。 我將枯葉遞到他手上,他接過去,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葉緣,滿眼小心翼翼。 但它是好的行道樹,這就夠了。 嗯,夠了。 蕭逸養(yǎng)父的家藏在一片四合院最里面,我調(diào)侃一句:喲,您還是土著呢?真人不露相啊。 他輕笑:家都沒有的人,算什么土著? 不知為何,我竟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了些許無奈,與落寞。 胡同狹窄,我們七拐八繞走進去,皎潔月光慢慢鋪陳在腳下,將腳踝映得冷白,耀眼的程度。我突然覺得自己成了黑夜間行走的一只白貓,輕手輕腳,漫無目的地前進,小心翼翼地隱匿掉過往行蹤。整個生命,也像極了今夜的這只白貓。 世間無情,我來時蕭瑟,去時如朝云無覓處便可。 走到家門口,蕭逸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兜里沒有大門鑰匙,我氣得摘下高跟鞋就錘他,他一邊躲一邊輕聲哄:別,小祖宗,屋子的鑰匙有。我們翻墻進去就行,我抱著你先上去,你別怕。 學(xué)校宿舍的墻我早已翻得輕車熟路,但翻別人院子的墻還是第一次,難免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仔細想來,我們這個行為確實與做賊無異。 我脫下高跟鞋,踩著蕭逸的掌心上墻,雖然身上掛了彩,但一點也不影響我矯健英姿的發(fā)揮,輕輕落地后,我等著蕭逸過來。他帶我進了自己的臥室,擰開燈,從床頭抽屜里找出藥膏,點在手心里用指溫化開,為我上藥。 他的中指指腹柔軟,動作很輕,但藥膏上臉的瞬間,我還是輕輕倒抽了一口涼氣。 嘶 這么疼嗎? 他停手,我用力地點頭,用泛著淚花的眼神告訴他,真的很疼。 已經(jīng)很輕了,你忍一忍,很快就好,我保證。 藥膏有著清新的草藥味,抹上來之后還需要揉開,揉得發(fā)熱才能起效,這對我而言又是一道酷刑,蕭逸微微一用力,我就嗷嗚嗷嗚亂叫。 噓噓,小聲點兒,小聲點兒。蕭逸匆忙停手,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萬一吵醒老人家,還以為我在對你做什么呢。 可是真的很疼啊。 那我們現(xiàn)在不上藥,你準備戴兩個星期墨鏡見人好了。 蕭逸假意收手,我又匆匆搖頭,一狠心,閉眼豁出去:你來吧,速戰(zhàn)速決。 忍痛上完藥,蕭逸又問我為什么挨打,我說我也不知道,可能認錯人了吧。他收拾的動作停了一下,淡淡道:我在酒吧拉開她們的時候,聽見其中一個說,你,勾引了她的男朋友。 蕭逸說勾引之前,停頓了兩秒鐘,應(yīng)該是在嘴里重新措辭了一下。勾引是委婉說法,給我保留了些許體面,原話有多不堪,我聽得清清楚楚。 我理了理頭發(fā):那天學(xué)妹來找你說的秘密,大概也是這個吧。 但是蕭逸搖頭。 那是什么? 她說,你和你們學(xué)院的系主任有曖昧關(guān)系。 我自然也聽過這種傳言,一直懶得解釋,只要不影響我畢業(yè),傳言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傳的多離譜都可以。 我如釋重負笑了一下:你信嗎? 蕭逸不回答信,也不回答不信,他只是盯著我的眼睛,似乎要直直地望進最深處。 我想聽你說。 沒有。 我否認得斬釘截鐵,蕭逸臉色明顯輕松起來,但我又開口:我只是去系主任家,把他兒子睡了。剛剛那幾個女的里面,為首的是他女朋友。這就是我挨打的原因,現(xiàn)在你還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想睡就睡。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這個道理我相信蕭逸也能明白,但他卻不知道為什么,好像生氣起來,壓低聲音逼問:為什么是他? 向來溫順的大狗突然張牙舞爪起來,簡直太有趣了,我索性逗他:我挑人的理由,不用多解釋吧? 為什么我不可以? 原來他在意的是這個。 原來他心心念念的,還是這檔子事,可我除了最后一步,還有什么沒給他呢。蕭逸從來都沒有意識到,不是他不可以,而是我不忍心。 我不想,他的結(jié)局和那些男生一樣。我想,給他留下一段好點兒的記憶。我自己是個活得亂七八糟的人,最好的方式,是不染指他的感情。 人生是線性游戲,一往直前,沒有彎可以拐回來,自然也沒有重開的機會。我的號很多年前就已經(jīng)練廢了,也沒有勇氣開個小號重來。誰能保證下一場人生不會比這一場更稀爛呢。 可是這些話我不會和蕭逸說,因為我曾答應(yīng)過他,不會讓自己的生命輕易停下來,我怕他又為我擔(dān)心。我只能冷冷地朝他笑,以無情應(yīng)萬變。 蕭逸,你別給我找不自在。 他的眼神冷下去。 我便又將聲音柔下來,慢慢打起感情牌:今天是我的生日,當(dāng)眾被打已經(jīng)很丟人了,我不想再回憶起這個晚上,也不想再談?wù)撨@件事。我沒有騙你,真的是我生日。 我是不過生日的人,但如果能把生日搬出來當(dāng)借口,我甘愿一試。想不到效果立竿見影,蕭逸起身:等我一下。 我安靜地坐在臥室里等他回來。 等來捧著一盒冰淇淋和一支蠟燭的他。冰淇淋是最樸素的三色杯,蠟燭是細細的紅燭。蕭逸在我身前蹲下來,掀開冰淇淋蓋子。 我詫異極了:這可是十二月啊,蕭逸,天寒地凍了都快,你還讓我啃冰淇淋,真是時髦啊。 蕭逸略顯羞赧地笑了一下:這個時間點買不到蛋糕,去廚房找了一圈兒,也沒發(fā)現(xiàn)面條,只有冰淇淋。要不今天你將就下,明天咱再補過一次。 五分鐘前我才告知他我的生日,讓他當(dāng)場變出個蛋糕,確實太為難了。 蠟燭只找到了紅白二色,我想你肯定不愿意生日吹白蠟燭,就拿了紅色。 他邊點燃蠟燭邊解釋,不知為何,看到紅燭的第一眼我腦海里聯(lián)想的竟是龍鳳燭,舊時新婚之夜點上,定要燃至天明才好。 一開始我很想笑,憋笑憋得嘴角都快抽搐,可當(dāng)蕭逸鄭重其事地將它們捧到我面前,像捧著一顆砰砰直跳還帶著熱度的心臟,仰面望我時,笑意慢慢褪去,心尖涌上一絲濕潤的難過。 燭火搖曳,映在蕭逸的瞳孔里。 他的眼睛是如此漂亮,睫毛又是如此長,像一小片落寞的羽毛落入眼底搖曳的火光中。 祝你生日快樂。 這是第一次,有人正式祝我生日快樂,我卻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很想逃避。 我一向沒有過生日的習(xí)慣,蕭逸。 剛剛那么說,只是想轉(zhuǎn)移你的注意力。你不用大費周章,也不用覺得報歉,如果有心,單單這句生日快樂,我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噓,許愿吧。他出聲打斷我,先許愿,生日最大。 零點鐘聲已過,他還是固執(zhí)地想要為我過這個生日。我閉上眼睛,燭火溫暖的光影在眼前搖晃,卻不知道該許下什么愿望,這個儀式對我而言太陌生了??墒鞘捯?,蕭逸 蕭逸對我說,生日快樂。他還說,我想陪你過以后的每一個生日。這句話我記了很久很久,后來每每想起時,也能夠快樂很久很久。 此刻我皺著眉頭,思忖許久,久到滴落的紅燭淚在蕭逸虎口處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痂,我才終于輕輕播下心愿的種子,祈求能夠成真。 那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生日愿望,我曾那么真誠地祈求過,可愿望并未靈驗。所以后來我再也不過生日,都是騙人的把戲。 睜眼時,蕭逸的眉眼近在咫尺,我低頭吹熄蠟燭,挖了勺冰淇淋含入口中,仔仔細細回味了一會兒,慢慢開口道:蕭逸,我確實很輕賤,但也絕非外人口中那樣不堪。 別這么說自己。 你聽我說完。我伸出手指去堵他的唇,我去睡系主任的兒子,是因為我不想和老頭子睡。他一直給我遞蜜糖,許諾我畢設(shè)評優(yōu),我裝傻沒接茬兒,之后他就暗中威脅要扣下我的畢業(yè)證。 他想搞我,我搞他寶貝兒子,有錯嗎? 這是無妄之災(zāi),我沒有辦法得到應(yīng)有的公道,也不想白白遭受損失,只能先發(fā)制人。 那個男生是Sub,我拍了視頻。你知道這些老學(xué)究最好面子了,反正我一無所有,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撕破臉之前,談判是最行之有效的手段,我讓他知道我是不能碰的,就夠了。 他想玩潛規(guī)則,眼睛就該放亮點兒,別找不該找的麻煩人。我知道這么說很冷血,其他女生就該被潛規(guī)則嗎?但我既不是上帝,也并非正義使者,我只是一個膽小鬼,大時代下的小人物,自保對我來說已經(jīng)很艱難了。 我自然知道那個男生有女朋友,可他沒有拒絕我,還沉醉于此,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并不在乎這個過程中有沒有傷害其他人,管我屁事,誰又來管我有沒有受到傷害呢。 這么多年,美院一直存在見不得光的交易,大家心知肚明,有人心甘情愿咬下這口甜蜜誘餌,換得豐厚利益,也有人被逼無奈。我不知道得利者或受害者具體都是誰,也沒興趣知道,校園里總會刮起風(fēng)言風(fēng)語,指名道姓地說著某某,我從不當(dāng)真,因為我就是謠言受害者。 沒蹤沒影的事情被說得有鼻子有眼,可我能怎么辦呢?剖腹取粉嗎?取過了,沒有用。干脆再不理會,畢竟我與這些人此生唯一的交集,可能也就是校園里的匆匆一瞥了。哪怕我真是惡劣傳說,他們傳播流言或咒罵我時,永遠都是抬起頭顱仰望著的。 蕭逸,你看,哪怕你什么錯處都沒有,總有人想著給你挑錯冠個罪名,也總有人想著要踩你一腳。世界就是這么運行的,當(dāng)我第一次發(fā)覺自己沒有辦法改變它的時候,我很痛苦,這份痛苦困惑了我很多年。我想逃離,也嘗試過去死,但都失敗了。而當(dāng)我第一次想死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死了。 我朝他揮了揮手腕,那里有無數(shù)道參差不齊的疤。我聽他的話,拋棄了所有寬厚的手鐲、可以纏繞很多圈的手鏈,我不再把過去的痕跡藏起來。 手腕的傷疤,是對我的嘲諷,時刻警戒著我不要再對這個世界抱有希望,希望只會招致痛苦。能減輕痛苦的,是往上走。站的高一點,就能過得好一點,我是個很庸俗的人,我想過得好一點。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點頭,又搖頭。我便知他是不明白的。但這并不重要,我笑笑。世間不如意十之八九,他愿意接納全部的我,已經(jīng)很難得了。 我是真的想陪你過以后的每一個生日,所有生日,不是說說而已。你想要的我可能現(xiàn)在給不了,但是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那么蕭逸,我謝謝你,好不好? 我輕輕對他說,聲音涼涼的,像月光下漂浮的一片羽毛,慢慢浸入了無邊清寂的湖水中。 感激是真的,喜歡也是真的,我從來沒有騙過他。 蕭逸,下周你將正式上賽場,如果你在這個分站拿了冠軍,我就給你。 我吻上他的唇角,口紅殘敗,卻留下一處綺夢。蕭逸抱著我的手驟然顫抖起來,或許是激動,體溫慢慢上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