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9
第四章
蘭桂坊人山人海,音響聲、樂器聲、喇叭聲亂做一片。 若是位不愛這種場景的人,或許只會覺得腦袋昏昏,還有些發(fā)脹。 郭裕剛把小祖宗送上車,到附近便利店買了瓶水回來,沿著這條街往上走。 還沒到人貼人的地步,但也是人潮滿滿,他伸長脖子,沒看到黎靖煒。 找了一圈,隔著人群,看到馬路對面香艷的一幕,剛入口的水差點噴出來。 如果沒記錯,這人晚上好像沒喝酒。 剛才會議中途接到Emily在酒吧鬧事的消息,他同黎靖煒便匆匆趕到蘭桂坊。 一會兒沒見,怎么在路邊發(fā)起浪來? 視線的另一邊,黎靖煒也聽到那讓人沉醉的音樂。 心像是被蠱惑,只想摟著面前的人兒隨著節(jié)拍擺動。 許久,他放開唐綿被吻得紅艷的唇,看到那醉態(tài)可掬的粉頰,眼底劃過淡淡笑意。 唇齒間也像是嘗到濃情蜜意。 雙手摟過女人柔軟的腰肢,跟她耳鬢廝磨,低語一句: 我送你回家,Cecilia。 男人溫柔又成熟的聲線,仿佛有一種蠱惑的力量。 讓人覺得萬分心安。 唐綿聽到面前的男人喚自己的名字,是用讓她沉溺其中的聲音。 她深陷其中,醉得徹底。 稍稍和男人拉開距離,將手搭在他的臂彎,再慢慢移向他的手腕,最后歪著頭瞇眼看他。 輪廓分明的五官,漸漸和心底深處的那張臉出現(xiàn)重合。 她的眉目之間全是愛戀。 凌晨時分的蘭桂坊,像唐綿和黎靖煒這樣摟在一起的男女并不特別,也并不值得被過多關注。 周圍吵吵鬧鬧,他們像是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在唐綿做出任何回應之前,Charlie的聲音由遠及近。 她很快就沖到氣氛曖昧的兩人跟前,二話不說就把醉醺醺的唐綿從那男人懷里拽出來,一邊把人護到身后,一邊防著眼前這個衣冠楚楚的男人:你做什么?她不是那種 話說到一半,看清對方的臉,拉住唐綿的手一松,堪堪放下。 這時,Charlie見那男人褲袋里的手機震動,轉過身去接電話,留她在那里徹底僵化。 Charlie不曉得該怎么辦,只好再次拉起唐綿的手,看著周圍的男男女女,還有那接電話的背影,愣在那兒動不了。 對方掛了電話轉過來沒給她反應時間,就已經先開腔。 Cecilia醉了,麻煩你送送她。我讓人在酒店前臺放了盒眼藥水,記得幫她拿上。多謝。 他深深瞧了眼唐綿,嗓音低沉有磁性。 Charlie還陷在這種不可置信中無法自拔。 她拍拍自己的腦袋,轉頭看看已經醉得沒有人樣的唐綿,捏了捏朋友的手,感覺自己的處境有些尷尬。 回去路上。 這女的怎么這么面熟? 郭裕的手指有節(jié)奏地敲著方向盤。 蘭桂坊的燈光五顏六色,再加上離得也不算近、中間隔得人又多,不好仔細分辨別人面容。 但他確定自己見過這個女人。 車子行駛著,拐了個彎,行入紅磡海底隧道。 郭裕突然叫了一聲。 哦,我想起來了!老太婆到蓉城吃飯,小趙總老婆帶了一對母女,她是那女兒! 佩服于自己的記憶,他反應極大,挺直身子從后視鏡看向后座男人。 黎靖煒交疊了長腿坐在后座,剛點上一根煙,沒什么反應。 那天我和Jeff看蓉城傳過來的照片,他就說那女的在李老生日宴出現(xiàn)過,你還在電梯扶過她一把。Jeff話你當時就不對勁,這是真看上那女的了?男人嘛,逢場作戲再正常不過,你要是喜歡,我改天去 Andy那邊有消息了嗎?黎靖煒開口打斷他。 涉及公事,郭裕斂去了臉上戲謔的神情:消息倒是有,只不過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Andy說老太婆頭兩天在上海結識了一位剛從華爾街辭職回國的精英,有意把人招到蓉城當財務部主管。 車子駛出海底隧道,視野開闊不少,沿著海濱大道,路上行車只有寥寥。 后座的黎靖煒,看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夜景,眼底一派深沉。 郭裕替他抱不平:你人還沒正兒八經到蓉城呢,她就迫不及待想變天?公司誰不知道Johnny是你的人,她現(xiàn)在想把人換下來,不就是為了給她那金孫鋪路?李家人就是一群喂不飽的白眼狼。 黎靖煒問:Philip回港已有幾日,在做什么? 跟著海達的Terrence做助理,我讓人盯著呢。對了,明天到蓉城,你只帶Jeff,沒問題? 黎靖煒嗯了一聲。 手指磨擦著襯衫袖扣,上面仿佛還有女人手指的溫度。 他沒有再說話。 郭裕又似想到了什么:Tracy最近要在香港辦一場時裝秀,我今上午碰到鄧董,他希望你能抽出時間過去。 見黎靖煒不搭話,郭裕繼續(xù)道:我覺得Tracy還是很不錯的。有自己的事業(yè),人又漂亮,對Emily也上心。你別不冷不熱地吊著人家,等你們以后結婚,鄧志晟手上宏盛7%的股權還不都是你的。 連日來超負荷工作,讓黎靖煒睡眠不足,聽到這些,太陽xue陣陣抽痛。 他閉目養(yǎng)神,夾煙的手指按了按額頭。 郭裕看黎靖煒現(xiàn)在這樣,又想起剛才路邊的那幕,還是為了調節(jié)氣氛,隨便扯上幾句:你怎么會認識剛那個女人啊?她母親應該是萬寶的劉平,之前來找過我?guī)状?,我接觸下來就感覺不太好。五十幾歲的人,很強勢,和萬寶梁總的關系不清不楚,上禮拜又和老太婆見面,這里面的水深得很啊。但是呢,不過是個女人嘛,掀不起什么大波浪,你要是真喜歡那女仔,我 這話沒說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話鋒一轉。 不過,找女人,還是得找服帖知心的,如果太精明,三天兩頭膈應你,簡直活受罪,萬萬要不得。 黎靖煒聽到這話,睜眼笑了一下:你少玩點女人,如果精力過剩就多務正業(yè)。越南那個賭場Gary可早就說了要讓你去做。等會兒同基金會開了會,你還是給他打電話表個態(tài)。 我明白!可我那怎么叫玩女人?我從來不強迫女人。再說,我不像你,成日坐在辦公室里都有大把大把鈔票入口袋。我自小跟著你混,到現(xiàn)在也沒擺脫,我也不打算擺脫,估計老了還得等你給我派退休金。既然如此,我還奮發(fā)什么? 郭裕邊說邊從后視鏡觀察黎靖煒的表情,這些年,黎靖煒的身邊來來去去不少女人,但也沒見他對誰上過心。 剛才那一笑,他品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你真是想弄那個女仔? 男人間說話,向來無所顧忌。 黎靖煒抬眸,雙皮眼很深,只是說:好好開你的車。 郭裕邊開車邊說:最近有個新晉小花旦,就是這類型的,臉型氣質都挺像,入這行沒多久,應該挺干凈的,Andy還認了人當契妹,你要是喜歡,哪天我把人約出來? 大老板跟女明星,圈子里心照不宣的關系。 黎靖煒又閉上眼不搭腔。 他手中的袖扣,表面仍是溫熱。 宏盛下屬的一家基金會準備在尖沙咀搞歷史文化傳承項目,黎靖煒本不想參與,但礙于政府面子只得加入。 這項目準備下個到紐約參展,請的也是北美一知名設計公司做文創(chuàng),因此雙方開會時間協(xié)調上難度很大,剛剛在會議進行到一半就被Emily的事打斷,那邊打電話又過來催,兩人只得返回繼續(xù)工作。 開了會再出來,已是凌晨三點半。 九龍?zhí)联毩⑽莸男P還亮著一盞壁燈。 黎靖煒脫掉皮鞋上去,從廚房拿了瓶冰水,邊喝邊走到客廳,沒有開燈,在黑暗里往沙發(fā)上一坐。 樓梯間傳來腳步聲。 黎靖煒剛抬頭,整個一樓已經陷入了明亮之中。 蘭桂坊那個女人是誰?你不接電話,她朋友不來,你們打算干什么? 黎婧燦徑直坐在黎靖煒對面的單人沙發(fā)上,熟練地翹起二郎腿,或許是因為在深夜,不復平日里的張揚性格。 但那咄咄逼人的狂妄驕縱樣,倒是絲毫沒變。 她細白的手指間夾了根女士煙,那姿態(tài),像極海報里二三十年代的上海女郎。 黎靖煒正在喝水,聞言,動作一頓,卻沒有作聲。 她只得又問:那女的是做什么的? 語氣來得很陡。 黎靖煒明顯不想多談,只是淡淡道:學生。 黎婧燦聽到弟弟這么說,皺眉。 她寧愿對方是個女藝人或模特,那樣事后還好打發(fā)。 如果是那種愛情至上的尋常老百姓,她真擔心對方以后要死要活地纏上黎靖煒。 那可不好收拾。 蘭桂坊酒吧多,剛才黎婧燦和朋友在另一家五樓開趴,喝到已經有些茫,她去到陽臺吹冷風想醒醒酒,不經意間就看到樓下街邊的一男一女。 這種事情在蘭桂坊并不算新奇,等會兒隨便找家小酒店才是正常流程。 她隨意掃了兩眼,并不在意,直到看見那男人離開時旁邊的郭裕,她的酒才瞬間醒來。 可她想再去尋那女孩的身影,卻怎么也找不到。 這是在香港,到處都是狗仔。Tracy才上傳了你們去打網球的照片,你轉頭就和別人在街上摟摟抱抱,現(xiàn)在自媒體如此發(fā)達,被人po到網上怎么辦?南城的事才過去多久?前兩日鄧太開船到外海辦party,我也去了。她有意無意地給我提到Tracy下個禮拜就要三十一了,我聽她的意思是希望女兒的婚事盡快定下來。她問我們怎么想,我說當然是好,Lester都在挑鉆戒了。 后半句,她傾身彈了彈快要掉落的煙灰。 聲音也輕了些,已然是聽不出什么情緒來。 他們從小被李家收養(yǎng),因為幼年經歷坎坷,二人幾乎可以談得上是在顛沛流離中相依為命,所以感情比一般兄妹都來得親厚,黎靖煒對這龍鳳胎jiejie,更是沒有二話說,完全是當作meimei來對待。 再加上黎婧燦因為某些事情刺激,本身在情緒上就不太穩(wěn)定,旁人想到這些,只覺得這女人可憐又可悲,且考慮到她弟弟的面子,也就大多不會說些什么。 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至少在面兒上,幾乎人人都是縱容,自然也讓她說話、做事沒有了章法。 可黎婧燦心中有桿秤,那桿秤的衡量標準幾乎圍繞黎靖煒的利益展開。 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鄧志晟那里我也去解釋了,我脾氣就這樣,改不了??赡阋闱宄?,現(xiàn)在遇到問題,是你在猶豫退縮,到時候別惹麻煩的是你,而不是我。 她把頭兩日弟弟對自己的說教還了回去,將香煙捻滅。 黎靖煒還是沒說話。 他摸摸西裝口袋,為自己點燃一根煙。 黎婧燦看出弟弟已經很不高興,如果自己不是他親jiejie恐怕要當場翻臉,卻依舊提醒他:李瑾年回來了。人心這東西,你看得應該比我清楚,如果出什么意外,董事會上鄧家的支持不能少。 我的事,我會處理好。 黎婧燦張了張嘴,看著坐在那的黎靖煒。 因為長年身居高位,身上自有一股說一不二的氣魄。 她了解黎靖煒的性格,這樣說,已經是讓她別多管的意思。 好自為之吧。黎婧燦丟下這句話,轉身上樓。 這個晚上,九龍?zhí)羷e墅的客廳,煙灰缸擠滿了煙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