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52
第八章
國歷一月最后一個禮拜的第一天,也是寒假正式開始的第一天。 學(xué)生們開始陸續(xù)放假回家。 隨著因拖動行李箱而發(fā)出的滾輪聲在校園響起,也徹底拉開了科研人瘋狂寫論文、競相投稿的序幕。 為了把握住每年寒暑假這兩個黃金投稿季,各大高校碩博生,尤其是科研壓力巨大的博士生,不眠不休與論文為伴,已是假期常態(tài)。 唐綿沒有、也不能允許自己,在這場作戰(zhàn)中掉隊。 昨天晚上黎靖煒說他禮拜三,也就是后天應(yīng)該會回蓉城。 對此,唐綿有些期待。 是那種既膽怯、又興奮,還有點小小緊張的期待。 她不知道他回來后,生活會是什么樣。 發(fā)生什么、面臨什么,這完全不是她能控制或者左右的。 她唯一能掌握的是她自己,即她自己的行為。 所以,她必須得先把自己眼前看得見的任務(wù)完成得很好。 只有這樣,才有足夠的時間,還有精力,去面對未知的旅程。 下午2點,唐綿剛剛將手上因之前十幾天未在校而拖欠的開題報告提交,胡亂啃了幾口面包當(dāng)午餐,起身準(zhǔn)備和前來催她的師姐去開組會,便接到一通陌生電話。 你好,哪位? 她摁下接聽鍵,將手機夾在耳朵與肩膀之間,手上的動作不停。 電話那邊傳來李謝安明的聲音。 唐綿整理材料的手一頓。 她將手機拿下來,瞧了瞧電話號碼,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突然之間,她的腦海中有千萬種思緒在盤旋。 但是,僅僅過了一兩秒,她便馬上回過神來。 看了看在門口等自己的師姐,唐綿指指手機讓其先走。 唐綿重新坐回椅子,旋轉(zhuǎn)椅的慣性因她的體重,將她帶著轉(zhuǎn)向窗外。 今早的紅色玫瑰,被插在唐綿昨天新買的玻璃花瓶里。 在陽光下,開得正艷。 也很漂亮。 像是去年平安夜的飛鵝山頂,僅僅為她一人綻放的煙花。 她吸了口氣,再繼續(xù)說道:您找我,有事? 李謝安明笑笑:怎么?沒事我就不能打電話找你啦? 我不是這個意思。 唐綿不曉得應(yīng)該拿出什么樣的態(tài)度跟對方說話,索性不再開腔。 她很清楚,剛剛的兩句話,她的語氣都談不上客氣。 甚至,有點生硬,還有點沖。 工作使然,唐綿很少會對不熟悉的人直接表露真實情緒。 除非是真的對那人厭惡到了極點。 可能是唐綿從小在物質(zhì)上幾乎沒有吃過虧,也就是說她的家庭帶給她的經(jīng)濟基礎(chǔ),讓她有一定的底氣。 唐綿從來不是一個會虧待自己,讓自己吃虧的人。 像以往的職場生活,不是沒有遇見過想要潛規(guī)則或者占她便宜的人,唐綿的態(tài)度始終如一。 如果在拿出自己有男友做擋箭牌這條路行不通后,她會把話說得很明白。 換句更加直白的話來說,她會把話說得很難聽。 對這種人,唐綿根本不會顧及香港圈子小,往后低頭不見抬頭見會顯得尷尬的局面會發(fā)生。 她不喜歡,絕對會讓對方清楚感受到她的不喜歡。 而如今,唐綿很不喜歡這位李董。 她常常在想,這種不喜歡是不是因為黎靖煒,應(yīng)該這樣說,是不是單純地因為黎靖煒? 唐綿覺得不是。 對李的不喜歡,源于面相,她覺得。 可是,礙于現(xiàn)實的種種因素,如劉平到底跟李謝安明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如自己在整個大環(huán)境中的渺小無知、如黎靖煒 唐綿感到無奈,現(xiàn)在的她,根本不敢過分表露自己的不滿。 拉回思緒,或許是由于隔著電話波,李謝安明沒有感受到她的疏離。 唐綿聽見她又笑了笑,接著說道。 我的乖女仔啊,別緊張。你母親之前約我飲茶,我沒得空?,F(xiàn)在我到蓉城開了會,想著快要過年,大家一起團個年,開心開心。 李謝安明的態(tài)度很和藹,還說著對她來講很拗口的國語,不過仍然是自然地引出話題 你晚上有時間嗎?我想請綿綿你吃頓飯。 天黑得越來越晚。 唐綿從辦公樓出來,太陽的余暉剛好灑在她的A7上。 逆著光,白色車身看起來金燦燦的。 幾塊斑駁,停在幾棵快要掉光了花蕊的臘梅樹前,有些不太真實。 唐綿送了要回老家的師姐去高鐵站,才慢悠悠地向福源酒樓駛?cè)ァ?/br> 從東到西,相當(dāng)于在高峰期穿越整個蓉城。 這頓飯她不見得多想吃,卻也知道推不掉。 對方既然搞到她的電話,還直接打了過來,就不可能還給她留有拒絕的余地。 再說,她很明白,她整個人在李謝安明面前就是小蝦米。 聰明人都知道推不掉,何不大大方方接受前往,還顯得不那么心虛。 是的,唐綿是心虛的。 不是心虛自己,是心虛對方知道自己和黎靖煒在一起后,自己會變成對方手上對付黎靖煒的工具。 她不曉得神通廣大的李謝安明曉不曉得自己和黎靖煒之間的關(guān)系,也不曉得對方約自己一同吃飯的目的何在? 還是同Philip的相親? 抑或是其他? 可其他,又有什么事呢? 她想起了上次在銀芭,還有在淺水灣大宅的尷尬局面。 可是,這次的情況又不同以往。 此時此刻,黎靖煒幾乎算是被變相地限制了人身自由。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唐綿憑直覺,是李謝安明。 可是,自己的母親在中間是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究竟起到幾層,唐綿不得而知。 她是好奇的。 她也期盼能從今日這場聚餐中,得知一二。 盡管,她覺得自己很難做到心平氣和地同李吃飯。 可,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做到。 看到街景有變,差點走錯路口,唐綿急忙打了個轉(zhuǎn)彎燈,將車駛上了二環(huán)高架。 剛剛上去,就看見前面綿延不絕的車流,堵得大家都在挪。 唐綿好久沒抽煙了,可此時此刻,煙癮卻犯了。 想點支煙,卻發(fā)現(xiàn)車?yán)?、包里都沒有。 她食指不停地敲著方向盤,頭皮發(fā)麻。 黎靖煒告訴自己說,最晚后天,一切會塵埃落定,畫上一個句號。 然而,李在今天卻忽然約自己吃飯,意義何在? 唐綿腦子一片漿糊,像是有什么東西,怎么理,也理不清。 唐綿知道今天黎靖煒的手機會上交到主管部門做最后審查,所以此時此刻不可能聯(lián)系得不上他,貿(mào)然打過去出了問題還說不清。 想去問問劉平,她們到底想要干什么,自己好有個準(zhǔn)備。 聽著手機里的機械女聲,唐綿笑著翻了個白眼。 她都要懷疑自己被親媽拉進了黑名單。 周圍沒有人可以與她商量,唐綿只得硬著頭皮自己上。 李謝安明比唐綿早到。 包間古色古香,盡管不是很冷了,但可能照顧李這位徹底的南方人,暖氣仍舊開得很足。 唐綿跟著服務(wù)生進去的時候,李謝安明正在打電話。 只有她一人,沒有頭幾次跟在旁邊的秘書助理。 她的眉頭微微皺著,不論是語氣還是渾身上下給人的感覺,盡是商場上女強人的殺戮果斷。 可能是余光瞧見唐綿來了,她對電話那邊的人說了句:我這邊還有點事,先這樣吧。 李謝安明收起手機,臉上也換了種神情,讓唐綿坐在自己身邊。 她像是預(yù)料到了唐綿會有不解,微笑道:本來你mama也要過來的,但我給你打了電話才臨時請她幫我去河內(nèi)談點事情,只有下午五點的航班,所以這頓飯只能我倆個吃了。 唐綿努力扯了扯嘴角,點點頭。 坐下后,李謝安明招來穿旗袍的服務(wù)員點菜。 回蓉城多長時間了? 把菜單交給靜候在旁的服務(wù)員,李謝安明溫和的目光又落在唐綿身上。 這個問題或許李謝安明問過,但唐綿有些記不清楚了。 她愣了一下,不知道對方在此時此刻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即,回蓉城是指什么? 是指去年? 還是指,這次從新加坡回來? 唐綿不太明白對方的意思。 她想了一下,模糊回答:您知道的,去年夏天回來的?;貋碜x書,還有偶爾上上班。 李謝安明點點頭,沒再多問,似乎那只是一個寒暄式的開場白。 我聽你mama說,你想自食其力,所以回來也沒有進萬寶? 盡管之前與李謝安明見過幾次面,但幾乎都有劉平在場。 唐綿只需要當(dāng)個漂亮的花瓶坐在旁邊微笑放空自己即可,從來沒有像這樣需要她來接招過。 盡管有些問題,并不難回答。 但唐綿覺得,心很累。 電陶爐上,陶壺壺口冒出裊裊白氣。 烘托得整個包廂只有燥熱感。 唐綿將現(xiàn)在還放在腿上的手提包放在一旁,起身拎過陶壺。 燈光下,她的手指干凈修長。 接著,唐綿又拿了個青花瓷小碗放到李謝安明跟前,淡黃色的茶水從壺口瀉下,濃郁的茶香瞬間彌漫在空氣里。 對,不瞞您說,我跟我母親在很多時候,意見不是那么一致。 她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 從進包廂開始,她都沒怎么和李對視,不過,這句話,她穩(wěn)住手上的茶壺,帶著笑意,看著對方說道。 唐綿相信李謝安明是個聰明人。 有些東西,她自己坦然道出,擺出自己的想法,總比別人繞著圈子來打探個實在來得好,也會免去很多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 從港大畢業(yè)那年,海達剛好在招人,再加上香港機會比蓉城多點,我也想鍛煉鍛煉自己?,F(xiàn)在打拼夠了,我事業(yè)心也沒那么強,就想再回學(xué)校提升提升自己。唐綿邊說,邊將茶遞給李。 李謝安明聽唐綿說完,點點頭,優(yōu)雅地抿了口普洱,再開口:海達確實能鍛煉人,發(fā)展勢頭也不錯。不管你在上班還是讀書,你mama都驕傲。 唐綿淡淡莞爾,把陶壺放回去,關(guān)掉了電陶爐。 李謝安明一直在觀察唐綿。 剛才唐綿進,服務(wù)員過來接外套,她回頭跟人道謝。 還有她及時發(fā)現(xiàn)茶水沸騰,說明這姑娘不但家教好,還細(xì)心。 她活到六十幾歲,還沒當(dāng)過一回婆婆,就已經(jīng)要直接開始挑選孫媳婦了。 在香港富家名媛堆里,她不是沒有挑挑揀揀過,但結(jié)果怎么都不如意。 李家就這么一個獨苗,岳家權(quán)勢不輸李家的,她怕孫子鎮(zhèn)不住,到時候怕是宏盛都要改姓。 可要是娶回個刁蠻任性的普通老百姓,以后怕是要鬧得家宅不寧。 挑到最后,要求也一降再降,覺得對方是個模樣端正、性格好的小家碧玉就得。 現(xiàn)在整個國際形勢在變,也不能把目光僅僅局限于香港那個彈丸之地。 宏盛將越來越多的資產(chǎn)和投資計劃都逐漸轉(zhuǎn)向內(nèi)地,如果能夠在內(nèi)地找到一位合適女仔,那簡直是完美至極。 后來,由趙家搭線,和劉平越聊越投緣,對方又在蓉城乃至于省內(nèi)這樣幫自己,不免覺得這個二十多歲的唐綿,非常符合自己的要求。 親眼見過后,可能真是要求降了,李謝安明只覺得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比唐綿更適合的孫媳婦。 對唐綿,李謝安明已經(jīng)查得八九不離十。 在英國的那幾年生活干凈,除了上課就是打工。 期間談過一個男朋友,但雙方?jīng)]在一個城市,能查到的是交流極少。 到最后分手階段盡管不愉快,但是沒有鬧出難看局面。 唐綿的表現(xiàn)相當(dāng)大度,更是說明這女仔性格不錯。 方方面面綜合起來,和香港一眾喜歡瘋玩的名媛相比,唐綿非常踏實。 從來沒跟亂七八糟的人來往。 一直認(rèn)真讀書、工作。 最主要的一點,是性格好,不浮躁,進了李家也不會成為攪事精。 至于唐綿的身世,李謝安明不介意。 就算比不上香港那些豪門世家,但比普通工薪階層家庭出身的女孩又要好太多。 況且,劉平、萬寶、錦豐這女仔的背后,或多或少仍舊有些關(guān)系。 所以,宏盛想要進一步打開內(nèi)地市場,特別是迎合中央最近城市重心轉(zhuǎn)移的布局,唐綿作為孫媳婦,算是很好的人選。 服務(wù)員開始陸續(xù)上菜。 唐綿心里有所準(zhǔn)備,李謝安明這樣的女強人,每分鐘都恨不得當(dāng)小時來用,不會無緣無故請自己吃飯,綜合剛剛對她在生活方面的拷問,她不由想到了Philip的事情上。 果然,等服務(wù)員端上甜品,李謝安明也把話題轉(zhuǎn)到了唐綿的個人問題上。 過了年,又長一歲,沒想找個對象拍個拖? 唐綿只推說自己太久沒在學(xué)校待過,而且科研壓力確實很大,實在做不到一心二用。 李謝安明盯著唐綿被暖氣烘得紅撲撲的臉蛋,卻不贊同:這怎么叫一心兩用?讓你拍拖,又不是讓你退學(xué)。Work hard,py hard。Right?你應(yīng)該找個人陪。我在你這個年紀(jì)的時候,已經(jīng)生了Philip他爸爸,現(xiàn)在不照樣能夠做自己的事。 唐綿笑笑,沒再接話。 過了一會兒,李謝安明覺得差不多了,開口:有個事我跟你mama商量過。她卻說要你自己同意。所以,今天把你約出來。 唐綿心說,終于來了。 她抬眸,看向李謝安明。 李謝安明卻一笑,拉過唐綿有些泛涼的手握住。 沒有燒水聲,唐綿看著眼前參湯鍋下的氣罐好像也停止了工作,不知在什么時候,服務(wù)員也退了出去。 包廂很安靜,唯一的動靜大概就是李的手腕間那塊機械表,指針轉(zhuǎn)動的聲音。 唐綿迎上李謝安明的眼光,聽見她半開玩笑地問自己。 如果我讓你做我孫新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