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自來到延州后,周畫屏每日都在雨聲中醒來,這次也沒有例外。淅瀝雨聲在清晨照常響起,不過今日稍有不同,長久躲在云層后的天光從縫隙中漏出,落入窗欞。 看著敞亮的屋子,周畫屏心情舒暢,但耳邊無法忽略的雨聲還是為她蒙上一片陰影,讓她想起此時此刻還有眾多百姓因水澇在受苦受難。 因此,周畫屏迅速起身,打扮后趕往延州州府。 曹俊茂也在州府中,見到周畫屏后立即將昨晚從文庫中找到的有關(guān)怒河河堤的檔冊交了過去。 本宮還想著曹大人或許需要幫手翻找,沒想到大人你一人便可以。周畫屏對曹俊茂的辦事效率十分滿意,露出驚喜之色。但沒過多久,她的表情就從喜轉(zhuǎn)憂,這里面怎么沒有怒河河堤的架構(gòu)圖? 手上檔冊翻了有兩三回,但她一直沒有找到基礎(chǔ)架構(gòu)的設(shè)計圖,要知道這一部分可是修復(fù)河堤骨架的關(guān)鍵。 曹俊茂躊躇道:下官也不太清楚。文庫資料繁多,隔段時間就要歸檔整理,也許是在過程中不慎丟失了。 周畫屏臉色難看。 河堤檔冊年代久遠(yuǎn),出現(xiàn)破損和遺失的情況在所難免,但偏偏最重要的部分遺失了,這讓人如何不氣悶。 壓抑的氛圍持續(xù)一會兒后被曹俊茂開口打破,他提出另一個辦法。 殿下,其實骨架設(shè)計圖也不是必要的,曹俊茂靠近周畫屏,將她手中檔冊翻到最后,末尾一頁上列有數(shù)個人名,如果我們可以找到當(dāng)時參與建造怒河河堤的工人,便能從他們口中得知河堤骨架的構(gòu)成。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但就是不知道十多年過去那些工人還找不找得到。 現(xiàn)下澇災(zāi)當(dāng)頭,不是糾結(jié)方法是否可行的時候,但凡有一絲機(jī)會就該一試。 周畫屏決定照曹俊茂的提議做。 你說得有些道理。這樣,我們分頭行動,曹大人你和靖皇弟一起救濟(jì)災(zāi)民,本宮則負(fù)責(zé)尋找修建過怒河河堤的工人,如何?周畫屏說。 那自然是好。曹俊茂先答應(yīng)下來,但他似乎有所疑慮,嘴唇動動又補上一句,殿下在城中尋人如遇不便請隨時派人知會下官,下官一定竭盡所能為殿下排憂解難。 如果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本宮一定叫上你。 周畫屏笑了笑。 不過她似乎只是把曹俊茂所說當(dāng)做場面話沒有放在心上,揣好檔冊便往外走去,急著要開始找人。 檔冊上的名字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個,周畫屏找到宋凌舟商量,打算各自負(fù)責(zé)一半,爭取在傍晚前弄清楚他們的去向。出了驛館,宋凌舟沿著路往北走,周畫屏則一路向南,兩人背離而行。 周畫屏經(jīng)過坊市時在行人中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趙游光。 趙游光沒有像往常一樣披甲帶刀,只著了身常服出來,不過他眉宇凌厲,即便不加修飾在人群中也十分出挑。 周畫屏原想避開,但趙游光的目光先一步落到她身上,當(dāng)她要抬步時趙游光已經(jīng)大步流星來到她面前,他看向周畫屏,眼中露出驚喜光芒:殿下你怎么會來這里? 怒河河堤亟待修補,我來找有當(dāng)初參與到工程中的勞工,看能否從他們那里問出有用的信息。周畫屏反問,將軍又為什么會到這里? 趙游光道:昨天突發(fā)洪災(zāi),為了救援將搜查疑犯一事耽擱了,我今日來城南是再詳細(xì)進(jìn)行一次排查。 周畫屏一拍腦門,而后苦笑著搖了搖頭:最近事太多,若非你提起本宮都快忘了。然后又抬起頭問,怎么樣,有沒有發(fā)現(xiàn)鄧亭文的蹤跡? 趙游光笑意減淡:沒有,但凡問過的人家都說沒有見過這個人。 周畫屏低聲嘀咕:這就奇怪了,鄧宅已毀,鄧亭文在延州有無親朋,能躲到哪里去? 周畫屏雖然疑惑但沒有過多思慮,鄧亭文的事情暫時不急,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修補河堤,這關(guān)乎到整個延州城的安穩(wěn)。 本宮還要找人,就不和將軍閑聊了,告辭。周畫屏不欲與趙游光多說,轉(zhuǎn)身要走。 趙游光卻不打算放周畫屏走,搶步到周畫屏身前:城南這片我基本已經(jīng)摸熟,殿下不如帶上我,省得多繞遠(yuǎn)路。 周畫屏聽了有點心動。 她這兩天在驛館和怒河間兩點一線來回,以至于有地圖在手仍還辨不清方位,走到坊市就用了不少時間,讓她不由擔(dān)心今天以前能不能完成既定計劃,如果有個熟悉本地的人隨行,情況會大有不同。 斟酌再三,周畫屏下了決定,她點頭:嗯,那就麻煩你陪我走一趟了。 趙游光淡漠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些許笑意。微雨漸停,陽光從天上落下,他的臉被照得明亮,仿佛變回了從前那個開朗恣意的少年。 趙游光從周畫屏手中拿過地圖,偏頭問道:走,我?guī)闳フ胰恕?/br> 當(dāng)初同鄧高義一起修造河堤的人不是與他師出同門就是師從他門下,在延州工匠中皆排前列,即使十多年過去也沒有被人們遺忘,周畫屏和趙游光向隨意走過得路人打聽,很容易就有所收獲。 然而,收獲與預(yù)想差距太大,當(dāng)年參與河堤工程的人好多都早已不在延州,至于他們現(xiàn)在身處何地更不得而知。 幾番探聽下來,名單上的人名大多被周畫屏劃去,只剩下最后一絲希望。 竇豐,周畫屏輕念出聲,手指在這個名字上點了點,可別讓我失望啊。 她將名單合上,呼出一口氣后,抬起腳步和趙游光一道開啟新一輪探聽。 有道是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次次失望過后周畫屏終于看到了希望竇豐,怒河河堤建工者之一,仍居住在延州城里。 根據(jù)好心路人提供的住址,周畫屏和趙游光走進(jìn)城南某片平民區(qū),這片區(qū)域房屋雜布、巷道散亂,縱然趙游光之前走過一遭,仍然認(rèn)不太清路,兩人在街巷中繞行,花去好長時間還沒摸到竇豐家門前。 眼看日頭快要落入地平線,兩人決定抓緊天黑前最后一些時間再找一回,不承想天公不作美,召集陰云罩在城上,提前了天幕暗沉下來的時間。 陰云密布,少不了暴雨出席,雨滴砸落下來,周畫屏和宋凌舟只得躲到就近的瓦檐下避雨。 過去四五米有戶人家,聽見雨聲,一位老婦匆匆出屋到院中收取上午晾出來的衣物,無意間瞥見外頭有人站著,探頭出門。 老婦向周畫屏和趙游光招招手:要不要進(jìn)來躲雨??? 天上黑云濃厚,看樣子這場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對外出卻沒帶雨具的人來說,能有戶人家可以暫歇再好不過。 真是太感謝您了。 周畫屏和趙游光面帶微笑,接受了來自老婦的好意,一前一后隨老婦進(jìn)了屋。 屋里沒有別人,家具陳設(shè)簡潔,看情形老婦是獨居在此,周畫屏和趙游光的到來給這處屋舍帶來不少人氣,老婦難得感受到熱鬧,高興地做了一桌子菜招待他們。 老婦的手藝遠(yuǎn)比不上御廚,做出的菜肴只能稱作粗茶淡飯,但這種家常菜帶有民間獨特的煙火氣息,周畫屏和趙游光胃口大開,幾乎把飯菜都干完了。 坐進(jìn)人家屋里,又平白蹭了頓晚飯,周畫屏有些不好意思,用完飯后忙起身攔住要收拾飯桌的老婦:婆婆您別忙,讓我來吧,我?guī)湍淹胂戳恕?/br> 然后迅速將碗碟筷子疊在一起,從桌子上端起來。 見狀,趙游光連忙起身想要搭把手,卻被周畫屏閃身躲開。 周畫屏:不用你幫忙,我一個人就行。 她邊向老婦方向抬了抬下巴邊對趙游光使眼色。趙游光了悟過來,周畫屏是不想他們兩人都去洗碗而冷落老婦。 于是趙游光坐了回去:好,那我留在這里。 見趙游光會意,周畫屏笑著點了點頭,雙手端著碗碟,飛快往廚房跑去。 今日出門周畫屏穿得十分輕便,只用一根青玉簪將秀發(fā)綰在頭后,裙上只有腰間系帶綴有寶石裝飾,不看樣貌像是普通人家富養(yǎng)出的女兒。 周畫屏縮著脖子小跑進(jìn)雨中,衣袂隨蹦跳的雙腿一蕩一蕩,這個時刻的她才有些在這個年紀(jì)的姑娘該有的少女氣息。 望著門外漸遠(yuǎn)的背影,趙游光唏噓不已。 印象里,周畫屏總是以一副冷面無心的樣子示人,無憂無慮的她似乎早已模糊在許多年前的記憶中。 到周畫屏走進(jìn)廚房趙游光才收回目光,他想和老婦聊幾句,一轉(zhuǎn)頭雙眼正好與老婦對上。 老婦目光戲謔:知道你媳婦是個美人,但再美也不用看那么久天天看還看不夠? 趙游光一聽便知道老婦誤會了他和周畫屏的關(guān)系,連忙解釋:不,我們不是... 他才開口就被打斷了。 老婦一擺手:哎,不用覺得不好意思,老婆子我是個過來人,別說當(dāng)年我自己和我那早死的老頭子就是這么膩歪,一個人的眼神騙不了人,光看眼神我就知道你喜歡那姑娘。 趙游光愣住。 上次酒樓不歡而散后,他一直有在克制對周畫屏的感情,至少沒有在明面上表現(xiàn)出來,但聽了老婦所說才知道只是他以為藏得很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