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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梧桐引鳳凰在線閱讀 -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趙游光沒有說話,他從前喜歡周畫屏,如今仍心系于她,這點無法否認。

    我看得出來,她是個極好的姑娘,好姑娘錯過再找難,你可要好好珍惜啊。老婦認真凝視趙游光的雙眼,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手。

    苦味在趙游光心里蔓延開來,他努力控制才不讓其在臉上浮現(xiàn)。這是一條中肯的囑咐,可惜來得太遲,可惜他如今才明白。

    趙游光不喜被他人誤解,卻沒有向老婦解釋清楚他與周畫屏的關系,或許因為在心底的悔恨折磨他太久,哪怕只是一剎那的虛假的圓滿,也能讓他好過許多。

    趙游光微笑點頭:我會的。

    洗完碗筷后周畫屏回來,和老婦閑話家常時也不忘此行找人的目的,她自稱從外地來延州尋親,而要尋的親人名叫竇豐。

    這次周畫屏問對人了,老婦住在這里多年,對周邊住戶十分了解,聽到竇豐的姓名和住址,不過多時便想了起來。

    從這里出去,在第三個岔路口左轉,一直往前走會看到一條河,過了河之后有兩條路,向斜右方走一段路就能到竇豐家門口。

    趙游光按老婦所說出門去探路,雨天單人行比雙人行要靈便得多,因此周畫屏沒有跟去,而是選擇留下。

    等待的時間中,周畫屏也沒閑著,又向老婦打聽了許多有關竇豐的事,老婦不疑有他,將她所知盡數(shù)告訴與周畫屏。

    竇豐家境貧寒,為補貼家用早早出來做工,拜于一名匠門下,與鄧高義是師兄弟,雖不如鄧高義出色但早年間也小有名氣,但后來不知怎地沒落,沒再出過厲害的作品,只偶爾接些手工活糊口。

    不知是否因為上了年紀的緣故,竇豐的想法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前幾年兒女想帶他遷去好地方享福,他咬死不同意,與他們大吵一架后獨自留了下來,這些年一直自己一個人生活,性情不可謂不古怪。

    如老婦這般和善的人也對竇豐有異議:他以前是個蠻好的小伙兒,不知怎么突然變了,整日沉著個臉,不見精氣神,仿佛被鬼上身似的。

    周畫屏不信鬼神之說,一笑置之,但老婦對竇豐的描述引起她的好奇。

    竇豐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才會性情大變?

    周畫屏正欲開口問,卻聽老婦說:雖然這樣說有些不對,但你們小兩口還是別抱太大希望,竇豐這個人靠不住。

    發(fā)覺老婦以為自己和趙游光是一對,周畫屏面露尷尬,邊擺手邊解釋:婆婆你誤會了,我們兩個不是那種關系。

    哎呦,小姑娘臉皮薄也不用否認嘛。

    我和他只是朋友,周畫屏說,我夫君也在延州,只是他今天有事所以我才擺脫別人陪我一起來。

    老婦臉上笑容逐漸轉為疑惑:可是之前我問他時...

    老婦說到一半停下,周畫屏沒有聽到整句話,但大概能猜到她想說什么。

    之前老婦也在趙游光面前調侃過他們兩人,與她的表現(xiàn)不同,趙游光沒有否認也沒有解釋,任由老婦就這樣錯以為下去。

    周畫屏低下頭,手指交錯在一起,沉默片刻后開口道:我的朋友不愛說話,可能覺得解釋起來太麻煩,所以就順著婆婆你的話接了下去。

    這番解釋沒有太大的說服力,不過老婦也沒有戳破。

    都怪我,看到一些俊男美女就想把他們湊對,讓你們見笑了。老婦呵呵笑了兩聲,自然轉過話題,姑娘你長得這樣漂亮,想必你夫君長得也很俊吧?

    腦海中浮現(xiàn)出宋凌舟的面龐,周畫屏不自覺露出微笑:他嘛,確實長得不賴,如果下次有機會我?guī)麃斫o婆婆你瞧瞧。

    老婦拍掌笑道:那敢情好。

    兩人有說有笑,尷尬無聲消解在她們的對話中,而天氣仿佛被歡聲笑語所感染,黑沉沉逐漸褪去,顯現(xiàn)出云朵原來的顏色。

    最后幾滴雨落下來之前,趙游光走了回來。

    他按照老婦所說出門去尋但并未找到竇豐,倒不是因為老婦指錯了路或方向,而是因為必經(jīng)之路的那座橋被水淹沒,使得他連竇豐家一角都沒看到。

    事情進展不算順利,但周畫屏并不氣餒:渡河不一定非要靠橋,乘船也可渡河。

    乘船確為一個方法,不過眼前天色暗沉,船家估計都已回家休息,要想乘船過河今日是不行了。

    不斷泛起漣漪的水坑逐漸歸為平靜,雨停后,周畫屏和趙游光沒有再留下來的理由,兩人與老婦告別,走上回去的路。

    如即將進入尾聲的戲劇,人跡漸少,氣氛也隨之變得凄清,讓人沒有想說話的欲望,從老婦家出來后周畫屏一直沒有說話,只低頭往前走。

    這原也沒什么,但趙游光敏銳從這段冗長的沉默中感覺到若有所悟的回避周畫屏似乎在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趙游光知道自己不可與已為他人的周畫屏交往過近,卻又不甘心只能遠遠地看著她無法靠近,他試圖將兩人之間現(xiàn)在微妙的距離維持下去。

    趙游光走上前,來到周畫屏身側,問道:殿下明日如果仍要找竇豐,我可以陪殿下再走一趟。

    幾乎在趙游光靠近的同一時刻,周畫屏往無人處縮了縮,下一秒不假思索拒絕了趙游光的好意:不必,本宮手下又不是無人可用,還是不勞煩趙小將軍了。

    一陣寒風吹進街巷,生疏的話語在其中響起,上面沾染濕漉漉的水汽,經(jīng)寒風一吹凝結成冰刃,扎進趙游光的心里。

    不是錯覺,他清晰地感覺到周畫屏想把他推得遠遠的。

    趙游光拉住周畫屏的胳膊:突然這是怎么了?我?guī)湍阌植恍枰闾嫖易鍪裁础?/br>
    若真有不求回報的付出,她當然樂于接受,但世上哪有這么好的事,許多所謂的不求回報其實是不得回報的粉飾,習慣付出的人也會希望能得到一點點的回報。

    周畫屏隱約感覺到趙游光出手幫忙不全出于熱心,與老婦對話后則使她看清了真正的緣由趙游光想借此離她近些。

    他心里存著不該有的奢望,而如果任由奢望化為期望再膨脹為貪念,無論對他還是自己,后果都將不堪設想。

    周畫屏清楚地意識到了這點,所以才要如此果斷地切斷與趙游光的聯(lián)系。

    周畫屏甩開手,快步向前。

    甩開一個成年男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為了拉開與趙游光的距離,周畫屏幾乎小跑起來,她走得又急又快,呼吸變成喘息。

    喘息聲在耳邊鼓鼓作響,周畫屏卻只注意到在胸膛中怦怦直跳的心,她一時分不清她的心是因為急速的步伐而加快還是因為別的什么事而亂了。

    想到此處,周畫屏走得更快了,仿佛這樣便可以將這個念頭甩到腦后。

    雨天地滑,稍不留神便容易摔倒,周畫屏只想著快點離開根本沒有留意路況,免不了腳下一滑,這一滑讓她失了重心,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眼看周畫屏就要后腦勺著地摔在地上,這時一只大掌扶上后腰,穩(wěn)穩(wěn)地將她托了起來。

    你這急性子什么時候才能改改?

    說不清道不明的嘆息從身后傳來,周畫屏回過身,看到趙游光的面孔,那雙鳳眼注視著她,無奈的笑意在眼尾暈染開來。

    周畫屏不僅心亂,腦子也跟著亂起來,一些早已鎖上的回憶忽地被打開。

    有一回她和趙游光躲在藏書閣飲酒,還沒喝幾口便醉了過去,等再醒來時天完全黑了。當時的她沒有自己的宮殿還在謝皇后的管教下,趙游光作為外臣不能夠在宮內過夜,若是在宮門下鑰前還未回去,可是會被重重責罰。

    兩人趕忙從藏書閣出來打算抄小道回去,她在前面跑得飛快,一不留神踩在一塊長有青苔的磚上,她差點摔倒,還好趙游光及時趕上將她扶了起來。

    趙游光笑道:看你平常文文靜靜的,沒想到是個急性子。

    她臉上因酒升起的熱意好不容易消去大半,在趙游光的調笑下又回來,凝聚成臉頰上兩團酡紅。

    眼下的情景與彼時何其相似,有那么一瞬間,周畫屏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過去那段美好無憂的時光。

    突然想好好看一看趙游光。

    周畫屏正要轉頭,卻在這時無意間瞥見地上的倒影,雨水靜躺在坑洼中好似一面面銀鏡,她和趙游光的身影倒映在其中。

    雖然不是完全清晰,但也與原貌也差不離,周畫屏看著自己和趙游光的倒影,驚訝地發(fā)現(xiàn)和回憶中的他們幾乎無一處重疊。

    故人非故,他們兩人都不再是當年那對少男少女。

    周畫屏轉頭看向趙游光。

    趙游光感受到周畫屏的眼神一寸寸在他面上游移,這是重逢以來周畫屏第一次正視他。然而,他并不感到喜悅,周畫屏的眼神像周遭的環(huán)境一樣,一點點涼下來,一點點暗下來,這樣的眼神令人心沉。

    趙游光急急開口問道:為什么這樣看著我?

    周畫屏不著痕跡地退開趙游光,后退一步,拉開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趙將軍,若非公事,以后我們還是不要有來往。

    趙游光聽后苦笑一聲:你就這么厭惡我嗎?

    周畫屏搖一搖頭:本宮不是厭惡你,只是不愿承不該承的人情。

    此話意味再明顯不過,周畫屏是擺明了要與趙游光劃清界限,可后者卻不想切斷關聯(lián)。

    然而,趙游光不知該如何去做,在他看來自己沒有資格去挽回,因此他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抿唇望著周畫屏,希望她能夠回心轉意。

    趙游光懇切的神情令人心疼,周畫屏卻不為所動,看不到她眼中有絲毫波動,唯一能看到的只有漠然。

    沉悶不止是周畫屏和趙游光之間的氣氛,還有他們頭上的天空,雨停了沒多久又開始下,雨絲隨風而蕩,輕飄飄地落在人的頭上肩上,涼意無聲無息滲透。

    細雨蒙蒙,如同一道珠簾,將周畫屏和趙游光兩人隔絕開來。

    趙游光還未分辨出那層淡漠是否是面具,只見周畫屏微微屈膝,端正地行了一禮:本宮先行一步,還請趙將軍記得避雨,更要記得本宮方才說的話。說完邊向前走去。

    趙游光站在雨幕中,看著周畫屏漸行漸遠,最后消失在了街巷的盡頭。

    雨勢逐漸變大,雨水密集得好像從天而降的瀑布,萬事萬物經(jīng)過雨水沖刷下發(fā)出潤澤的柔光,只有一人狼狽不堪。

    趙游光仍站在巷中,他的脊背挺直,頭卻低垂,雨滴成串從脖頸上滑落,仿佛一道鎖鏈要將他永遠勒住在這里。

    他清楚地知道他與周畫屏兩人漸行漸遠始于他自己三年前親手推開了周畫屏,他并不后悔當年的決定,在當時的情勢下那是能選擇的最好的路,如今他回來了,想要彌補,想要重來,卻一步都不能進,因為那人封住了所有能夠接近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