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宋凌舟拆開信封,從里面拿出信紙展開在手上,掃了一遍后總結(jié)給周畫屏聽。 二叔信中回說,依照公主吩咐,他有特別留意王家兄弟的動向,王慈這邊未發(fā)現(xiàn)異常,不過王惟那里有動靜,幾天前有位婦人堵到工部門口嚷嚷著要求見王惟,是此次念瑤臺供料木商的正房夫人。 丈夫涉案入獄,妻子四處奔波想尋門路,王惟作為工部尚書與木商應(yīng)該有點交情,求到他頭上也屬正常,但從描述來看,這不像求情更像是去理論的。 是什么讓木商妻子認(rèn)為他們是占理而王惟是理虧的一方呢? 然后呢? 沒有然后了,宋凌舟無奈道,二叔有讓人去與那位木商夫人接觸,想從她那里打探出點什么,但一談到念瑤臺她便閉口不言,所以沒能有所發(fā)現(xiàn)。 周畫屏略感失望,若沒有進一步輔證,他們對王惟乃至王氏兄弟的懷疑只能是揣測。 不過,緊接著情勢就急轉(zhuǎn)而上,宋凌舟兩三下快步走過來,語氣帶上了幾分驚喜:二叔他們另有意外發(fā)現(xiàn)。 他們? 周畫屏伸手從宋凌舟接過信紙,落到掌上她才發(fā)現(xiàn)信紙足足有五六張。 宋柏的字跡周畫屏認(rèn)得,第一張便是他寫的,但下面幾張看著就有些陌生,她一時沒認(rèn)出是出自誰手。 宋凌舟提醒說:看來在我們離京這段時間二叔和任敏中熟悉不少,任敏中聽他提起這件事后也做了些調(diào)查。 原來任敏中也有寫信過來,周畫屏這樣想著,拿著信讀起來。 任敏中寄來的長篇幅中并未提及王氏兄弟,更多圍繞曹俊茂展開。 吏部主掌人事調(diào)動,作為吏部下設(shè)官員,任敏中自然有調(diào)檔查擋的權(quán)力,據(jù)檔案所記,曹俊茂在任延州太守前早年曾在京城待過一段時間,那段時間里他收人好處誤判官司所以被貶去地方,這地方就是延州。 曹俊茂到延州后一待便是數(shù)年,到如今快有二十年,官員去了地方后在那里了卻余生十分多見,但像曹俊茂這樣的情況就有些稀奇了。 官員考評三年一次,他連續(xù)幾次得優(yōu)記功,不僅不見調(diào)升,而且在延州的任期還無限延長。 這不尋常的情況引起了任敏中注意,雖然不清楚其中原由但他直覺會與念瑤臺一案有關(guān),于是寫信過來告知。 讀完信,周畫屏情不自禁露出喜色:原本我還不放心只留宋柏和任敏中在京會難以支撐,沒想到他們不禁將自己看顧得很好還能給我們幫上忙。 他們二人都是公主看上的人,自然能力過人。宋凌舟也笑開。 這些日子以來,不少疑點被浮出水面但還并不足夠查清案情,而此時宋柏和任敏中的來信對陷入僵局的他們來說如絕渡逢舟,幫助他們將點串聯(lián)成線、理清整件事情。 周畫屏玉指一轉(zhuǎn),彎彎青絲纏繞其上:看來這位曹太守并不像傳聞中那樣潔己愛民。 政績優(yōu)秀卻沒有晉升,要么是受到打壓,要么是出于個人意愿選擇留任,眼前閃過昨晚看到那頂華貴軟轎,周畫屏更傾向于后者。 宋凌舟也這樣覺得:我一直覺得奇怪,薛長庚進入延州后仿佛憑空消失,若是有人有能力為他隱去蹤跡,大概與曹俊茂脫不開關(guān)系。 周畫屏皺起眉頭:麻煩的是我們沒有任何證據(jù)可以證明曹俊茂有窩藏之嫌,貿(mào)然帶人搜查,能找到薛長庚固然最好,但如若不然便會打草驚蛇、授人以把柄。 她頓了下,又道:而且還有一事不明,薛長庚的犯案動機。 養(yǎng)育之恩大于天,再不領(lǐng)情也不會做到薛長庚這個地步,不僅置鄧高義于囹圄,還想陷害鄧亭文,不顧無辜人的性命也要將鄧家拖入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目前掌握的信息對薛長庚所為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不行,我得再去找竇豐問問,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周畫屏起身叫水,洗浴過后換上衣裳,往樓下竇豐住的房間走去。 不待周畫屏開口,竇豐就上手捂住腦袋口中不停念著頭痛,生怕她來問詢,但周畫屏可不吃這一套,拉了張椅子坐下,任憑竇豐如何痛哭嚎叫都無動于衷。 竇老先生,如果你記不清鄧亭文的樣貌,那我們來談?wù)剟e人吧。周畫屏提議道,薛長庚,關(guān)于他你知道多少? ...... 半個時辰后,周畫屏從房間里出來,她撐著腦袋看起來有點疲憊,宋凌舟在房門口等待,見狀挑起一邊眉頭:表情怎么這樣? 周畫屏雙手?jǐn)傞_:我問鄧亭文他不說,問薛長庚倒是說了,但沒說幾句他就將話題扯到他過去那些舊事上,如何求師、如何學(xué)藝、學(xué)成后如何與師兄弟一起合作,說了一堆沒用的廢話。 宋凌舟說:也不是完全無用吧,至少讓我們知道他一直在回避提到鄧亭文和薛長庚。 閉口不提和扯遠話題,雖然形式不同但本質(zhì)都是回避,而有回避就有隱瞞,無論是關(guān)于鄧亭文還是薛長庚,竇豐都有隱瞞著沒有脫出口的事情。 思忖片刻后,宋凌舟道:找鄧亭文的事不急,還是先調(diào)查薛長庚要緊,我感覺案件的關(guān)鍵就在他身上。 別忘了,還有另一件事亟待處理。周畫屏提醒說,我們還需盡快想出修復(fù)怒河河堤的方法。 這兩件事都需要投入許多精力和時間,周畫屏并不覺得他們可以同時身兼兩項,可偏偏它們都是不能放手的要事。 周畫屏很快就不苦惱了,她可以另找?guī)褪謥韼兔Π ?/br> 此時一位護衛(wèi)正好經(jīng)過,周畫屏叫住了他。 麻煩將長樂公主身邊那位姓宋的侍衛(wèi)叫來見本宮。她又強調(diào)了一句,記得一定要說清楚,是本宮親自要見他。 同住于一所驛館,消息很快便傳到宋澤成那里,沒多久宋澤成便移步至周畫屏房門口。 篤篤兩下叩門聲后,宋澤成從門外進來,臉上略有疑惑之色,顯然想不明白周畫屏召見是為何事,而周畫屏也沒有與他解釋,抬手做了個請坐的手勢后就沒再向宋澤成望來,只專注凝視著手旁煮在火上的水壺。 對方遲遲不開口,宋澤成忍不住問道:殿下,你還沒說是什么事要我?guī)兔Α?/br> 周畫屏還是沒有看他,但嘴上給了回應(yīng):不急,再等等。一個算不上回應(yīng)的回應(yīng)。 借口有事幫忙將他召過來,卻又拖著不告訴他究竟是何事,這位冷艷的永寧公主心里到底打著什么算盤? 宋澤成正在心里嘀咕時,突然聽見周畫屏的聲音,只見她淺笑盈盈,目光掠過自己飄向門外,半呼半嘆著說了一句:總算等到了。 急促的腳步聲從檻窗外傳來,正在以飛快的速度前進,不一會兒,一道粉黃色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周江涵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來,兩個跨步來到桌前,手掌往上一拍,美目微瞪:你把我的人叫來做什么?她邊問邊環(huán)視了一圈,發(fā)現(xiàn)周圍沒有其他人后,聲音又往上高了一個度: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周畫屏我警告你,你要是招惹我的人,我跟你沒完! 周江涵不請自來,一來便出言傷人,羞辱性幾乎與挨耳光無差,但凡換個人來都會忍不住與她吵起來,可周畫屏仍氣定神閑地坐在原位上,不見一絲怒意,甚至面含笑意。 誰說這里只有本宮與宋侍衛(wèi),駙馬也在啊。周畫屏轉(zhuǎn)過頭,臨舟,你怎么還不過來? 這不是去找公主你要的茶了嗎?宋凌舟從里間掀簾而出,手上托有個紙包,紙包上貼有寫有班章普洱的印條。 知道是自己誤會了,周江涵低下頭,咬著嘴唇懊惱極了,臉因?qū)擂味鴿q得通紅。 咳咳!周江涵清了清嗓子,勉強將尷尬咽下去,那你也不能隨便把人叫來喝茶。 宋澤成說:永寧殿下是有事需要幫忙才叫我過來的。 周畫屏接口道:本宮最近抽不開身,但手上又有一急事,故想請宋侍衛(wèi)幫忙處理。 然后,從桌下抽屜拿出一張紙來,紙上有畫有字、墨痕未干,是新印出的一份通緝文書。 還煩請宋侍衛(wèi)在延州城里走一趟,幫本宮打聽關(guān)于這個叫薛長庚的全部事情。 周江涵插口問道:讓他幫忙?你是找不到別人了嗎? 人都在靖王弟那里,他們都聽從他調(diào)遣,本宮應(yīng)是借不過來的,所以沒辦法只能找宋侍衛(wèi)了。 水底接連冒出泡泡,周畫屏撅了些茶片放進去,用木勺攪晃。 那你為什么不找我?若是我要借人皇兄不會不允。 周江涵微揚下巴,一副等著周畫屏求她的樣子,但她期望的場面并沒發(fā)生。 茶氣裊裊,周畫屏投來涼涼一瞥:找你?你來延州后幾乎沒走出過這里,一味偷閑躲懶,難不成要我指望你做成什么正事? 這話其實沒說錯,但落在當(dāng)事人耳朵里就成了譏諷,周江涵登時火冒三丈,一張俏臉漲得通紅。 我怎么就做不成正事了?你少瞧不起人,若是父皇肯給機會,我絕對能證明我一點不輸你。周江涵抓起薛長庚的通緝文書,不就是打聽人嗎,這種小事我替宋澤成應(yīng)下了,你坐這兒等消息就行。 話音還沒落下,周江涵氣鼓鼓地拉著宋澤成往門外走,兩人一會兒就不見身影。 不請自來又不問自走,周江涵給人好大的臉色看,但周畫屏非但沒有生氣竟還露出仿佛愉悅的表情。 壺里的水開始沸騰,茶葉翻滾,暈染開一片深紅,周畫屏嘆息一聲:走得那么快,本來還想請他們吃碗茶呢,可惜了。雖是這么說,但勾起的嘴角暴露了她實際心口不一。 宋凌舟將水壺從火爐上端走:只要公主真正想要實現(xiàn)就好。 確實是這樣不錯,周畫屏默然點頭,她已經(jīng)將需要調(diào)查的事情交給了一個可靠的幫手周江涵。 是了,從一開始周畫屏心儀的人選便是周江涵。 其實城中也有其他有能力的人,比如周允恪,又比如趙游光,前者不會真心幫她,后者她不愿有牽扯,因此她將主意打到了周江涵身上。 誠如周江涵自己所說,她有權(quán)利調(diào)配周允恪手下人馬,因她是他的胞妹,而又因她不似她兄長那般防備心重、不會刻意有所隱瞞,所以讓她幫忙是最好的選擇。 周畫屏心知周江涵看不慣自己,好言相求反而得不到想要的結(jié)果,所幸反其道而行之用了激將法,以宋澤成為餌將人引來,再故意出言嘲諷激起好勝心,使得周江涵主動向伸出援手。 能一步步算得如此精準(zhǔn)也是令人驚嘆,宋凌舟好奇問道:你怎么能確定周江涵會因為宋澤成過來找你? 宋澤成在周江涵身邊名不正言不順,還有那與某人相似的外貌,他并不認(rèn)為宋澤成對周江涵足夠重要。 周畫屏邊倒茶邊答道:她啊,從小時候到長大后,一旦看上某樣?xùn)|西就認(rèn)定那樣?xùn)|西非她莫屬,不許任何人觸碰。對物如此,對人也如此,她既然將宋澤成留在身邊說明心里已把他當(dāng)成自己所有,無論是否重要都不會被她轉(zhuǎn)給旁人。 她端起面前茶碗欲飲,手停在半空中。 不過,依剛才的情形看,宋澤成在我這位皇妹心中好像分量。周畫屏想起周江涵找上門來時又急又氣的臉。 宋凌舟也說:或許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比我們想象得要親密。 他見慣了宋澤成趾高氣揚的模樣,見其在周江涵面前近乎乖順的姿態(tài),也覺得稀奇。 周畫屏喝了一口茶,從座位上站起來:不想他們兩個了,我們還有我們自己的事要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