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喂,你要求幫忙打聽的人,我已經(jīng)幫你問清楚了。一道粉黃色的倩影出現(xiàn)在周畫屏的房間前。 早些時候帶宋澤成離開這里后,周江涵立即派士卒去四處探訪關(guān)于薛長庚的事,從白日到黃昏,情報源源不斷傳來,感覺收獲頗豐,便趕忙找來想要夸耀自己一番。 然而周江涵的打算似乎要落空,連拍了幾次門一點動靜都沒有,周畫屏不在房間里。 周江涵撇了撇嘴:什么呀,不是讓她等我消息嗎,人跑哪兒去了? 沒找到周畫屏,周江涵抬步欲走,卻在轉(zhuǎn)身的順間瞧見周畫屏和宋凌舟朝這邊走來。 周江涵臉上一下有了生氣:那個叫薛長庚的人,我已經(jīng)全部打聽明白了,是不是很快? 周畫屏推門進(jìn)去,聽到這話后腳下頓住,扭頭看了周江涵一眼,給了個眼神示意她進(jìn)來說。 不等屋主發(fā)話,周江涵徑直走到桌邊坐下,粉黃裙擺如浪花般蕩開,自顧自開口說話:薛長庚,年二十,延州本地人士,父母早逝后由名匠鄧高義撫養(yǎng)長大... 周畫屏打斷道:這些我都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事情? 你著什么急,我慢慢講給你聽。薛長庚早逝的雙親也是延州人,他母親薛陳氏就是個普通人,但他父親不簡單。其父名為薛向誼,在世時是與鄧高義齊名的出色建匠,他們師出同門、感情甚篤,所以在薛家夫婦死后鄧高義主動擔(dān)負(fù)起養(yǎng)育薛長庚的職責(zé)。 周畫屏認(rèn)真聽著,提出一個問題:薛家夫婦是怎么死的? 周江涵立刻開口,顯然有所準(zhǔn)備:怒河河堤你知道吧?二十年前快完工之際河堤突遇暴雨,發(fā)生塌垮,薛向誼下水搶修不幸被急流卷走,尸骨無存。事情發(fā)生時薛陳氏臨近產(chǎn)期,聽到噩耗后深受刺激,難產(chǎn)隨薛向誼一起去了。說完嘆了一口氣,聽說他們夫妻兩人十分恩愛,如果沒有這場意外,想必會成為幸福的一家三口。 不見得吧,如果真是恩愛,薛向誼為何會將尚在孕期的愛妻一人在家自己外出做工?周畫屏露出不贊同的表情。 周江涵氣鼓鼓地瞪向周畫屏:你知道什么!薛向誼就是為了薛陳氏才會外出做工。薛陳氏身體不好,夫妻二人年近四十都還沒有孩子,她覺得對不起丈夫,偷偷要了付求子的藥方。那藥方倒是有用,薛陳氏如愿懷上身孕,但她的底子因腹中胎兒愈加空虛,需要名貴藥材才能補上。 她用手指狠狠戳了戳桌面,薛向誼不斷接受工程委托,就是為了賺到足夠的錢好給薛陳氏買藥材補身體。 周畫屏輕噢一聲,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而這也解決了她另一個疑惑, 她一直對薛長庚與鄧亭文年歲相近卻是兩輩人這一事實感到奇怪,原來是這個原故。 關(guān)于薛長庚,還有其他信息嗎? 額,好像沒有了。 好,你可以走了。 周江涵驚愕地睜大眼睛:這就完了? 你話都說完了,還要繼續(xù)留在這里不成? 我是說完了,可是...你難道沒有什么話要對我說? 周畫屏轉(zhuǎn)動眼珠,皺眉苦思起來,她思索了好久,就在周江涵以為她不會再開口時,突然出聲:謝謝。 周江涵眼睛睜得更大了。 她追著不放就是想要周畫屏收回之前的話肯定她的能力,這句謝謝無疑滿足了她的需求,但真正聽到周畫屏坦然道謝后,她反倒覺得別扭,本該有十分高興卻只感受到五分。 ...我走了。周江涵咬唇不語,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卻突兀得和前文毫無關(guān)系,她約莫也覺得自己的樣子有些丟人,趕忙起身向門外走去。 周江涵離開后,周畫屏噗嗤笑了出來:她也太好糊弄了些。 宋凌舟也失笑:長樂殿下性格如此簡單也屬難得。然后話鋒一轉(zhuǎn),不過多虧有她,諸多疑點才能夠解開。 是啊。 有周江涵分擔(dān),不代表周畫屏和宋凌舟就空閑下來,為了可以早日修復(fù)怒河河堤外出了一整天。 他們的優(yōu)先計劃仍是尋找圖紙,這次將機會賭在了竇豐上,而他們賭對了,竇豐家中留存有一份舊圖紙。 找到設(shè)計圖紙后,周畫屏兩人立刻找到本地工匠,本以為河堤問題就此告終,沒料到工匠卻說:這設(shè)計圖紙好像不對啊...別的倒是沒問題,但就那個垮塌的地方對不上,架構(gòu)與兩側(cè)連接方式都和實際情況不同,應(yīng)該是在建造過程中做過改動。 設(shè)計圖紙重要性不言而喻,但不僅初稿幾乎無人留存,最終定版更是憑空消失,這也太奇怪了。 回顧這些天他們了解到的情況,竇豐自甘墮落、薛長庚陷害鄧高義、鄧亭文失蹤、竇豐回避深談薛鄧兩家,這些古怪的事和人似乎皆與怒河河堤有關(guān)。 這種隱約的感覺,加上周江涵補充的信息,周畫屏和宋凌舟兩人心中不約而同有生出一個猜測,現(xiàn)今種種恐怕與當(dāng)年薛向誼之死離不開關(guān)系。 那么,該如何解開這個最后謎題? 宋凌舟主動請纓:公主,能否讓我去和竇豐談?wù)??現(xiàn)在只有竇豐可能告訴他們當(dāng)年真相。 你有把握能讓他開口? 算有吧。宋凌舟摩挲著手指,我有個計劃,如果進(jìn)行得順利,也許能將人都給引出來。 傍晚來臨,漸漸找不見太陽蹤跡,從窗外望去唯有半明半暗的云煙,上面留有霞光的余韻,變化出夢幻顏色。 竇豐卻無心欣賞,他背對窗戶躺著,面朝墻壁的眼睛含著復(fù)雜之色。 房門被人推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傳來,竇豐沒動,只出聲道:飯菜擱在桌上就好,我現(xiàn)在沒胃口,待會兒再起來吃。 生病的人要好好吃飯才能盡早康復(fù)啊。一個磁性又溫柔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聞聲回頭,一張清雋俊美的臉龐躍入眼簾,竇豐立即翻身下床拱手向來人行禮。 原來是宋大人,失敬失敬,我還以為來的是送飯的人,掃見宋凌舟手上食案,竇豐趕忙調(diào)轉(zhuǎn)話頭,這怎么勞煩到大人了? 不勞煩,剛好本官想來探望下竇老先生你,所以順手將飯菜帶了過來。 說著,又順手將食案放到桌上,宋凌舟依照竇豐要求擱下飯菜后沒有離開,順勢在桌邊坐下,拿起旁邊茶杯在手中把玩。 有道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察覺到宋凌舟來意不止于此,竇豐心里浮起一陣焦躁。 宋大人可還有事?若沒什么事... 竇老先生可還有其他話要說?宋凌舟突然開口,悠悠拉長聲調(diào),若你沒有什么話要說,那等你吃過這頓飯,我們就把你送回你家去。 但萬一那刺客還想要取我性命... 這就不是我們該cao心的事了。我們不是做慈善的,之所以收留保護你在這里是因為你身上有我們想要的東西。但依現(xiàn)在的情形看,你似乎無法配合我們,既然這樣我們也沒必要留一個無用之人在身邊。 竇豐一臉驚詫地抬頭,不敢相信朝廷會對自己不管不顧,但當(dāng)看見宋凌舟安靜地坐在那里,眼底流過淡漠的波光,頓時覺得眼前這人確實狠得下心對待自己。 自那以后,自己一直渾渾噩噩生活,只想早點離開世上好將煩苦拋到身后,可真到性命攸關(guān)的時候,自己又極想活下去。 竇豐嘴唇贏動,看著就要說出些什么,但還是又閉上了嘴。 面對危險,人可以怯懦,但不可將旁人推到身前,他再三搖擺還是決定守住心中秘密,畢竟這個秘密關(guān)乎的不僅是他還有許多其他人。 瞥見竇豐臉上波動漸定,宋凌舟又開口道:竇老先生若實在擔(dān)心獨自一人難以自保,我可以讓你帶個人走。那個聞婷我看著就不錯,上次她就舍身救了你一命,只是不知下次她還會不會有這么好的運氣。 輕飄飄的笑意在空中蕩開,讓聽者猜不透話中涵義,竇豐微微抬眼,想從一些蛛絲馬跡中窺探到宋凌舟的真實想法,卻直接與他對上。 這位溫潤俊然的青年正笑吟吟地盯著他看,眼睛在余輝下仿佛潔凈琉璃,那是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卻不含絲毫春光暖意,眼角尾梢皆噙著刺骨的冷意。 竇豐忽地一顫,沒由來地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完全看透。 他強忍著說道:我一人走便是,大人不必勉強別人陪我。 我倒不覺得,她已無親人在世,現(xiàn)下唯一能依靠就是你,比起我們這些素昧平生的人,她肯定更愿意陪在相識多年的熟人身邊。宋凌舟搖晃著手中茶杯,一臉波瀾不驚。 這下,竇豐確定宋凌舟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他試圖隱瞞的事情,雖然只是其中之一,但他仍舊難掩心驚,張著的口抖個不停。 你,你,怎么會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接下來的選擇。鐺的一聲脆響,茶杯被擲于桌上,宋凌舟目光鎖住竇豐,竇老先生不妨同我做個交易,我可以保你們二人平安,但你必須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還要替我做一件事。 看來只能如此了。 竇豐認(rèn)命般的嘆了口氣:這個交易我做了。 成交。 聞言,宋凌舟斂去眼中冷意,嘴角勾起,臉上綻放出一抹笑容。 太陽落山,月亮升起,世界逐漸變得靜悄悄,房間里的說話聲卻一直未停,直到夜色深得不能再深了,才有人影從門間溜出。 無知無覺中,有些人的命運軌跡開始發(fā)生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