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算吻的話
如果那算吻的話
紀婉和沈嘉應都是孤兒,從小一起長大。紀婉的葬禮,隊里的戰(zhàn)友都來了。沒人說得清,死亡于紀婉而言,是痛苦還是解脫。 紀婉去世的消息,就如同裴厲告訴吱吱她的身世一樣,不曾隱瞞。她是烈士的遺腹子,她的父親,是為國捐軀,是她的驕傲。 但總歸,要給孩子一個溫情的說法。mama看到吱吱很乖,就去陪爸爸了,爸爸一個人,太孤獨了呀。蘇郁這樣給孩子解釋。 活潑天真的小太陽似的吱吱,內心卻有這遠超同齡孩子的細膩和柔軟。她沒有再問什么,只是情緒低落了好久,看得眾人揪心。最后,攬著蘇郁的胳膊,向她反復確認,爸爸會陪著mama,陪她戰(zhàn)勝疾病,才漸漸走出失落。 裴厲有了三周的假期,假期一結束,他的調令也該下來了。他是直屬最高領導人調遣的特種兵,在敵國執(zhí)行臥底任務。他這一生,軍銜會不停地升,只是他執(zhí)行的任務,那些為國家做出的貢獻,都將成為絕密,寫進一份份只有最高領導人才有查看權限的檔案中。 裴厲的前任司令員是高國強書記,高書記也是裴厲爺爺?shù)膽?zhàn)友,一幫老爺子,近來熱衷于給裴厲介紹起了對象。 用高書記的話說,就是男人啊,成家立業(yè)哪一個都不能少,得讓家里的老爺子放心啊。想到這,裴厲一陣頭疼。 那一晚蘇郁和裴溯在走廊里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他唇角勾起一抹微諷的笑。忽的想起,三年前,他也跟老爺子提過,要帶人回家來看看的。只是如今,人是回來了,帶人的不是他罷了。 他從車旁的暗格里取出煙,漂亮的手指骨節(jié)輕捏煙盒,手指輕點,磕出一只煙。 車窗外已時值傍晚,軍區(qū)大院里,不時有士兵過來巡邏,這里到裴家還有段距離。遠處昏黃的路燈投到這處,就剩下明明滅滅的暗淡光影。 誰也不會知道,煙霧繚繞的車廂里,眉目清雋又深刻的他,濃密卷翹的睫毛下,眼尾一片紅,像野獸無聲的悲痛,無聲的難捱。他胸膛那處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仍如有實質似的灼人,隱隱作痛。 三年前,緬國那次行動失敗,一隊十三人,折損大半在那里,四年的心血,全部付諸東流。 他在那里死里逃生,轉頭卻義無反顧地重新步入虎口。原因無他,倘若能再一次取得敵人的信任,那任務的成功率也將大大提高。畢竟,經(jīng)歷過考驗的感情終究更值得信任。 他是怎么取得敵人信任的? 斷臂殘肢滿地,他的腳下是生死與共兄弟的尸體,是制毒販毒野狗的血。 絕望籠罩的金三角邊境小鎮(zhèn)里,他拿了一把格洛克,在自己胸膛開槍。 不出他所料,據(jù)點暴露后,巴登手底下的野狗,總要回去確認臥底是何人。他們發(fā)現(xiàn)了他,面對這個疑似的臥底,他們恨不得千刀萬剮了他,可他們沒有,因為巴登放話,要活的。 他被他們拖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奄奄一息,就剩最后一口氣。是洞穿傷,槍口偏離心臟兩毫米。他們不敢僅憑一個傷口就斷定,他不是臥底,即使格洛克是軍方專用,即使他們認為沒有人會拿自己的生命打賭。 可他就是賭了,拿死去的兄弟的亡魂作賭,賭注是,他的命。 幸好啊幸好,他賭贏了。 "哪怕他是臥底,就憑這一槍,也值得為我所用。"這是巴登原話。 當時因據(jù)點暴露,巴登臨時轉移向緬國的西北部的一個村莊。醫(yī)療資源有限,他在當時的境地之下能活過來簡直是奇跡。 可只有裴厲自己知道,昏迷的那些時日里,是她巧笑倩兮的身影,領著他走出重重槍戰(zhàn)rou搏的撕咬,活下來。 他當時,是真的動過非這姑娘不娶的念頭。如果三年前的任務沒有出現(xiàn)紕漏的話,那今天的蘇郁,該是他裴厲的妻,生同寢,死同裘。便是死,也是冠以他裴厲的姓氏。 大半盒煙已經(jīng)見底,裴厲仍無法為這件事理出頭緒。他不欲自己這般狼狽不堪,捻滅最后一支煙,他重新發(fā)動車子。 將將行至裴家,便看見蘇郁和裴溯站在門前,旁邊的特助拖著一個小型的行李箱,一副臨時出門的架勢。 看到裴厲下車,裴溯停下手頭的動作。蘇郁乖巧的喚了聲大哥。裴厲一邊鎖車,一邊挑眉,無聲詢問。 裴溯看向自己的大哥,無奈道:工作,要去深城出差。 裴厲頷首,同他作別。 上車前,裴溯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新婚妻子,終究是沒忍住,上前抱住她,在她額間輕吻作別:乖乖等我回家。 蘇郁巴掌大的小臉上,盡是對自己新婚丈夫的不舍。一雙剪水秋瞳里,水光瀲滟,綿綿情意透過微紅的眼尾,藏也藏不住。 裴厲不欲看他們琴瑟和鳴的模樣,輕仰頭,卻看見盈盈的滿月早已爬上樹梢。他微微眨眼,微哂,原來月光,也會刺得人想流淚嗎。 他這方內心的暗流涌動,自是沒人,能從他波瀾不驚到近乎肅冷的面容中窺得一二。 他站在蘇郁身后,一同目送裴溯的車子漸行漸遠。擔心屋里的吱吱醒來看不見人要鬧,蘇郁等不及到裴溯的車子駛遠,就轉身欲回家。 可蘇郁卻忘記裴厲站在她身后,以至于她轉身的瞬間,唇角輕擦過裴厲鎖骨處的襯衫。裴厲一時不察,或者是他故意放任這吻的發(fā)生,如果這算吻的話,他自嘲的想。 只是他挺括潔白的阿瑪尼襯衫上,霎時間,多了一抹亮眼的櫻桃紅。像巴洛克風格的中古世紀建筑里,多了只米老鼠,顯得不倫不類。 蘇郁那一瞬間是真的驚得沒反應過來,只愣愣地呆在那里。那一瞬間,興許是男女之間的荷爾蒙作祟,那些微的觸感,叫她唇邊一陣發(fā)麻發(fā)燙。蘇郁暗惱自己的疏忽,轉瞬的功夫,便退開半步,臉上又掛上了那副得體自然的溫婉笑意,仿若什么都沒發(fā)生的坦然。 裴厲并沒有多做表示,只微微搖頭,表示無妨。 裴厲其實有近一米九的身高,只是蘇郁本身就裸高近一七零,再穿上八厘米的高跟鞋,吻到他自然也是無可厚非。 兩人回去的路上,蘇郁還在想這雙八厘米高跟鞋的事。其實她同裴溯本身不住在老宅,結婚之后,只是每周過來陪老爺子吃個飯。這周因為給裴厲辦接風宴的緣故,她特意挑了雙高跟鞋來穿,剛剛送裴溯出門,急匆匆的,也沒來得及換,這才有了這個烏龍。 車廂里,駕駛汽車的人是裴溯的專用司機,自他創(chuàng)業(yè)之初便跟著他,至今也有近十年的時間了。盡職盡責的司機透過后視鏡觀察路況,無意間看到蘇郁同裴厲剛剛那個親密的瞬間,下意識瞥向裴溯,卻在車內后視鏡同裴溯不期而遇,司機一陣冷寒膽戰(zhàn)。 那樣偏執(zhí)到近乎冷絕的目光,裴溯這些年已經(jīng)隱藏的極好了。畢竟,他現(xiàn)在早已不再是裴厲身后的那個,只會追著他叫哥哥的裴溯了。 他是裴溯,是憑一己之力打造下一個商業(yè)帝國的裴溯,是帝國新晉金融巨鱷,是裴氏的首席執(zhí)行官。 當然,還是蘇郁的丈夫,蘇郁最愛的男人。 可他那樣陰翳的目光,卻在剛剛讓司機先生瞧了個清楚。在裴溯那張漂亮惑人的面孔上,那雙向來為蘇郁所著迷的深情桃花眼里,盡是一片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