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雨
熱風(fēng)將梅雨吹往小城。雨綿密,人和物件都帶了磨砂似的鈍感,隨墻上附著的水痕蜿蜒而下。 寧詡醒時沒見祝余。窗簾半拉,露出天暗沉的一角。房里也暗,濕而逼仄,壓得人透不出氣。 她回憶起昨晚。 昨晚的她也是雨。顧忌著父母,祝余沒抱她去浴室,而打了溫水給她擦拭,濕毛巾擦過腿間又引得小腹抽了一陣。剛被蹂躪過的那處仍是泛熱,擦拭時還有微麻的疼痛,也不知道是不是腫了。 寧詡眼皮撐不開,只聽到擰毛巾的水聲,一會兒溫?zé)嵊指苍谒砩?。只是單純的擦汗動作,妥帖溫柔得讓她恍惚置身另一個時空。mama沒去世前,也這樣給發(fā)燒的她擦汗。 祝余像mama?她無端聯(lián)想。 可是我們上床了,好好笑。 本來是好笑的,眼鼻反倒發(fā)酸,闔著的眼皮也要沁出什么似的。 她們是什么關(guān)系呢? 祝余俯身上來,唇貼貼她的嘴角。鼻腔發(fā)出聲沉悶的單音,不知誰的。 寧詡心里那顆玻璃球咕嚕滾到墻隙間沾了灰,再不見蹤影。 餐廳穿出點(diǎn)響動,寧詡驀然回神。推門就和祝余打了個照面。 祝余正把早餐放桌上,包子牛奶,還有邊緣焦黃的煎蛋,色澤很好。見到寧詡則略斂眸:我替你請了假。半字不提昨晚。 偏又站得端正,緘口闔眼,像尊玉造菩薩像,見不得人間腌臜情事,但拽人入情潮的是她,隔岸觀火、袖手旁觀的也是她。 她們安靜地相對坐著。祝余沒開口,寧詡亦不知道有什么可說,只顧咬手里的包子。三口并一口咽下就起身:我吃飽了。 等一下,那人突然開口,外面下雨,不如待在家里休息。 寧詡其實(shí)極討厭這樣的天氣,出門不過是為了躲避家里這人。一聽這人若無其事的語氣猛地回頭:我去哪好像不由你cao心吧。 心里掂著罵她的話幾句來回清點(diǎn),瞪人的勁倒是鼓動起來。 祝余放下擦嘴的紙巾,慢悠悠說:別擔(dān)心,我在房間里看書,不會打擾你。 擔(dān)心什么?聽著像我是心虛的那個一樣。 脾氣一下點(diǎn)著了,換好的一邊鞋子都踢到一邊:我倒是擔(dān)心打擾你了,你這么說了,那就在家待著唄。她又穿回拖鞋,大步流星轉(zhuǎn)身走人。 祝余看著她的背影笑了笑。 好悶。而且還是好熱,下了雨也熱。 怏怏玩著手機(jī),故意翻了好幾次身,床也嘎吱響動,桌前的人仍看著書。 都不用吹風(fēng)扇的嗎?風(fēng)扇朝床吹,寧詡也沒把它調(diào)成轉(zhuǎn)動的,祝余應(yīng)當(dāng)是一點(diǎn)沒吹到。對方在看什么樣的書才這么入迷呢?是詩歌、散文,還是? 這樣漫無邊際的亂想顯得她很無聊,且令人陷入堪稱幼稚的境地。于是下床踱到窗臺倚著,撩開窗簾,一邊手胡亂劃手機(jī)。眼睛倒不知是盯著哪,像是賞景又像看手機(jī),堪堪留個側(cè)臉給書桌那頭。 遠(yuǎn)遠(yuǎn)的忽然叮一聲響,有人騎著自行車避讓路人,徑直朝這邊來。 小區(qū)的安保本就形同虛設(shè),門衛(wèi)老大爺就坐雨棚下,見是個白襯衫俊小伙更是攔也不攔,笑呵呵目送他。 雨下得細(xì)密,樹葉滴的積水豆粒般,砸人腦袋上能聽個響。白襯衫短發(fā)濕了都沒撐傘,頗有幾分偶像劇男主的少年味。 寧詡覺著好笑。這位前追求者開慣的是改裝的電瓶車,她見過,此人把車停網(wǎng)吧側(cè)面,有矮墻遮擋,推出來跨上就走,風(fēng)吹得頭發(fā)往后撇,與此時的純凈少年感全然相反。 自行車在樓下止步。程東不上樓,尋了個避雨處整理衣衫,理好了隨即掏出手機(jī),猶豫不決。 寧詡猜到他大抵想干什么。瞥眼祝余,還是醉心看書的樣子。 一個念頭悄悄成形。 祝余擱置在旁的手機(jī)震了震。這人起初沒搭理,直至震了二三下才緩緩騰出手。寧詡?cè)悦娉翱?,在那只手快碰到手機(jī)時張口。 姐。聲音分明低柔輕快,卻藏了棉里裹針的怨懟。 她又與那人四目相對。面頰肌rou扯動,嘴角翹起。 程東是你男朋友嗎? 她透過停滯艱澀的空氣看祝余。欣賞慢鏡頭的電影般,看祝余凝望她,看祝余關(guān)掉臺燈,拉開座椅,走向她,靠近她。兩人靠得那樣近,氣息都交纏,視線也拉扯。 天邊的烏云團(tuán)聚鼓動,黑沉沉壓過來,孕育著雷和雨。余光中樓下的人似乎抬臉瞧著,可沒人在意。她目力所及只有祝余的唇張合。 不是。祝余的臉又像慢鏡頭樣放大。窗簾被唰地拉起,隔絕外界的干擾。隨后唇上便印了溫?zé)帷?/br> 唇舌交纏間,耳邊嗡嗡,遙遠(yuǎn)的山邊驚雷乍起。好像有風(fēng)聲,窗簾獵獵,屋棚噼啪作響。 雨勢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