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歲大，去探問探問不要緊。

得了女兒吩咐鄭mama便覷個空，提了個食籃踅到畫虎家門前過來。

正準備敲門，迎面畫壁正巧也走了過來，抬眼瞧見鄭mama站在自家門口，略微一愣神，她來這也有幾個月功夫，左鄰右舍認識幾張面孔，這鄭mama她也是知道的，前頭開私窼子的母女，平日卻也只是認了張臉，從未見她同自己招呼過。

鄭mama不妨頭撞著正主，不由多打量了幾眼，這小丫頭平日倒也沒多在意，這會兒細看，不由心說怪道連大官人都有那意思，不說旁的，這雌兒長得皮膚白嫩，一身青灰色袍子越發(fā)襯著白玉的臉蛋欺霜勝雪般，烏溜溜一雙眼，像是一汪寧靜的水，純凈卻又靈動，無論誰瞧著都有股子說不出的風流體態(tài)。

真不知這草窩里如何養(yǎng)出了只小鳳凰。

“mama有事？”畫壁看面前人不作聲瞧自己，不由問道，鄭mama自然不好說明，笑笑：“喲，多日不見壁丫頭又長大了不少嚒，你這是出門買東西呢？”

畫壁被她那莫名古怪眼神瞧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皮囫圇應了聲，看她站在自家門口也不走，只好上前一邊推門一邊道：“mama有事？”

“你家嫂子在么？”鄭mama記著女兒要她辦的正事，便問道。

“在。”一邊說一邊已經(jīng)跨進了門檻，穿過小小天井進了正堂，卻難得胡桃兒一身穿戴妥帖正坐在堂上，下首一張海棠春凳上陪坐著個婆子，青布褂裳，老鴇金鑲邊比甲，絲棉交織暗紋鴉青色寬斕裙，頭頂絨面抹額扣著嚴絲合縫的一頭圓髻。

鄭mama認得是街口方婆子，此人三十上沒了相公膝下無子，過不得日子便做那沒本錢的買賣，拉纖保媒，接生看病，最擅長便是干那做牽頭，馬伯六的生意。

瞧著她在，鄭mama心下一動，那邊胡桃兒瞧著畫壁進來像是不及防，隨即罵道：“多早晚才來，上回那棗仁茶呢，怎么尋不見？”

畫壁輕輕道：“昨日已經(jīng)吃完了?！?/br>
胡桃兒柳眉倒豎：“你個偷懶吃閑飯的小蹄子，定然又是偷吃了去，回頭跟你算賬，磨蹭什么，還不快去買來！”

畫壁看了眼方婆子，訥訥應了，扭身就走，那鄭mama像是有些尷尬，將手里的籃子放下來沖著那胡桃兒笑笑：“大嫂子有客啊，那老婆子就不打攪了，這是咱們姑娘剛得了的新鮮瓜果，想著送幾樣給左鄰右舍嘗嘗鮮，大嫂子吃吃看把。”

說罷放了籃子，急吼吼也扭頭走了。

那方婆子瞧著眼里道：“那老虔婆來做什么？”

胡桃兒渾不在意道：“誰知道，大概又搭著個什么好貨色來我這炫耀呢，切，誰稀罕，不過是張開大腿接客的婊子，能有幾日張致，休要理她！”

扭扭捏捏著身段過去，探頭出去看了看外頭，把大門關(guān)了，這才又坐回來：“那小蹄子一時半會回不來，咱們繼續(xù)說，你那邊怎么說？可商議好了？大戶可樂意？”

方婆子笑呵呵道：“我瞧你這個小姑子是個有福氣的，長相出落去給誰家小門小戶做正頭娘子都夠，也是張大爺趕上了，平白便宜他個老東西，有這么水靈靈的閨女，能不樂意么？”

胡桃兒撇撇嘴：“那倒是，當初他家那頭母老虎在，可不把他憋屈的。”

方婆子笑道：“我的姑奶奶，你也是跟他老相識了，還用我老婆子多嘴？就是你家那口子什么意思？他舍得？別到時候鬧出不好來。”

胡桃兒冷笑：“就那孬種，老娘又不是害他妹子，回頭得了好處，少不得有他的份，敢說什么？”

方婆子知道如今畫虎被胡桃兒拿捏得死死的，倒也不擔心，今日來只是確認一二，左右看沒人，又壓低了聲線道：“既然大嫂子都決定了那就好，不瞞你，大爺就在外頭候著呢，只等我來摸摸你意思，你看……”

胡桃兒聞言不由喜上眉梢，笑道：“姥姥怎么不早說，大冬日平白讓人外頭凍著！”

方婆子一張老臉笑得褶皺如花：“哎喲我的大嫂子，這不也得瞧瞧清楚，一時半會也怕屋子里人多眼雜嚒?！?/br>
胡桃兒豈有不知道她那話里意思的，笑得分外狐媚：“那小蹄子被我打發(fā)去一時回不得，我家那個不到日頭落是不會回來的，姥姥不用怕?！?/br>
方婆子瞧胡桃兒這比她還急切直白，心下暗道果然是個賣慣了的娼婦，便是做了人家媳婦也終究不是個安于室的，可嘆畫虎頭頂綠云一片，她卻也正是托賴這樣的才有進賬。

兩下里相合，方婆子便起身來，按著胡桃兒的意思從側(cè)后邊柴門出去，探頭探腦左右張望，在胡同口迎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鉆進沒人的巷子里，從上頭引下個人來，鬼祟著又進了柴門。

這邊自以為挺隱秘，卻不知早有個有心人瞧了半日，將一應動靜看在眼里，這邊慌忙從巷子口轉(zhuǎn)回身，往鄭湘玉的小院子而來。

鄭mama上了女兒的閣樓來，鄭湘玉正嗑著瓜子依在床榻邊，瞧mama慌慌張張上來道：“忙慌什么呢？”

鄭mama道：“女兒呀，我剛才瞧見那張大戶被方婆子引著進了胡桃兒家，鬼鬼祟祟的總不是啥好事?！?/br>
鄭湘玉一聽坐起身，道：“你可瞧清楚了？”

“自然，你讓我去那家探探口風，我就在里頭看到方婆子那老虔婆和那蕩婦說話呢，畫壁那個小丫頭正好也進門去就被打發(fā)出去買茶了，我說這倆人在一處能有什么事，大白天的也不肯讓人在，就留了心，果不然讓我瞧見那個張大戶被方婆子從偏角門給悄悄兒叫進去，你說大白天的，又是當家男人不在家，那屋子里干得什么見不得光的事？”

鄭湘玉聽著嘲諷道：“妓就是妓，便是換了身皮還是婊子，也虧得有人敢娶她，老娘好歹還是正經(jīng)開門做生意，她算什么，賣得還要遮羞布不成？就是個假仙！”

所謂同行是冤家，她一向不怎么瞧得上胡桃兒做派，卻又羨慕她能脫了賤籍。

三教九流的，妓女不是良戶，也做不長久，最后總都希望能脫身出來，不是去富家做小，便是嫁個尋常人家。

只是妓女難有好下場，總歸被人詬病，像胡桃兒這樣把自己男人壓得死死的，極為難得，也確是讓人羨慕。

鄭mama一旁道：“那，咱還去問么？”

鄭湘玉道：“方婆子最是干那替人說小的事，聽說張大戶新近死了婆娘，再沒有能管著他的，如今就是匹沒了籠頭的野馬，只怕是要到處偷腥的了，那胡桃兒同方婆子一處，還能什么事，定然是瞧上了自家小姑子，怕是要說給張大戶，早年張大戶就是她的客人，如今兩個又干柴烈火，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