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試藥

    南漪見過玉成的腳，傷口并不深重，不過尋常的皮rou傷，若正常調(diào)理，用不了月余就應(yīng)當(dāng)大好，那孩子如今昏昏欲睡，若是屋里熱成那樣都無所覺，那汗發(fā)應(yīng)是虛耗所致。

    今天那方子并無錯處，脈象也是尋常陽虛的樣子，可孩子卻像滾水澆花，初時看著還有生氣兒，可過不了多久就會陽氣耗竭而亡，因?yàn)楦讶粴Я恕?/br>
    方才她是怕藏京氏關(guān)心則亂，才騙她還未到最壞的地步，其實(shí)究竟如何，她也沒有十足把握，如若真像他們猜測的是有人故意為之，總有蛛絲馬跡可尋。

    草木無辜，人心叵測，只要是人故意為之，她偏不信捅不破這片天地！

    漸到中晌，日旸高升，人也覺著熱起來，兩人起身準(zhǔn)備回春生館。

    并肩走著，南漪左思右想還是問出了口，你還知道些什么？都告訴我吧。

    側(cè)目見他負(fù)手閑適地走著，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聞言道，不如說你還想知道什么吧。

    南漪認(rèn)真想了想，這個碩軻世都，他還有其他的皇子嗎？或者說，如果玉成這個太子沒了，誰最有可能被立為太子？

    他瞥了她一眼，答道，他應(yīng)是不止玉成一個子嗣，但具體幾個，我也不甚清楚，只是聽他偶然一次說起過，去歲新納的一個妃子，前段時日才生了個皇子。

    這樣說，那這些皇子以及他們背后的母族都皆有可能，如此看來，從這條脈絡(luò)尋求真相當(dāng)是事倍功半，費(fèi)時費(fèi)力，還容易打草驚蛇，不若還照那藥入手來的快些。

    我還知道他忽然頓足，一臉神秘的樣子。

    南漪被他的神色吊起好奇心，忍不住催道，還知道什么？說??！

    他湊近她耳邊，小聲說，這個剛誕下皇子的宮妃，原來是他的弟媳。

    此話一出，南漪一臉鄙夷的模樣。

    他見了一笑，他們部族的姻親有一種是收繼婚，父亡子收，兄亡弟收或者弟亡兄收，大類如此。

    原先她確聽說過嶺南有些部族世行收繼婚，不想這鳩里便是。

    再告訴你件事，他的這個王弟是被他親手射殺的，殺了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兄弟，然后又奪了人家的年輕美貌的妻子。說著，輕嘆了口氣，裝腔作勢厲聲道，我要是他這個王弟，便是做鬼也不能放過他。

    南漪聞言譏笑道，你與碩軻世都雖非親生兄弟，卻勝似親生，若換在你身上，你也應(yīng)是殺弟奪妻的那一個，這個你倒不必自謙。

    他忽然做出一副潑皮神色，一把掐住她的腰肢箍住了，故意笑道，你可真了解我，若換成是你，我也必會那樣做！

    蠻夷！慣會滿嘴胡吣！南漪紅著臉推他，兩人一路打鬧著回了春生館。

    次日一大早，藏京氏就派人守在春生館門口，見殿內(nèi)有了動靜便第一時間去回了藏京氏。

    藏京氏這一夜幾乎未合一眼，眼前總是浮現(xiàn)玉成那張蒼白羸弱的臉旁，又想起南漪與她說的那些，太zigong里近身的那幾個都是她藏京部的族人，個個妥帖，又都心思細(xì)膩，按理說應(yīng)當(dāng)沒有值得懷疑的，可如今走到這一步，便是除了自己誰都信不過，只能一環(huán)接一環(huán)的試來，若是讓她知道是誰在背后搗鬼，便是拼了她這條命，也要將之碎尸萬段！

    正出神，身邊得用的大宮女近身，回稟道，娘娘，春生館那邊的人回來了。

    藏京氏用冷水浸濕的帕子按在浮腫的眼睛上，半天才開口，王上昨夜歇在何處？

    大宮女垂目靜立，小聲道，回娘娘，昨夜王上歇在綺苑。

    這話一出，殿內(nèi)原本各司其職的宮女們動作皆一停頓，而后愈發(fā)安靜下來。

    藏京氏放下帕子，緩緩睜開眼睛，許久才輕聲哼笑一聲，這出了月子才幾天，就這樣迫不及待了，也不怕做病。

    日久見人心吶，果真要到變天的時候才能看出一些事。碩軻世都與她如何一樣呢？他沒了玉成還有別人，太子沒了再立就是，可她怎能一樣？玉成是她的天，他若沒了，她的天便也塌了。

    再不能細(xì)想，一把將帕子拍在桌上，撐起身，神色堅定決絕，只按計劃好的往太子寢宮去了。

    這廂南漪與湛沖方用過了晨食，就見一個小宮女進(jìn)來行禮，說是王后請南漪姑娘去太子寢宮。

    湛沖下意識皺眉，揮退了宮女，待殿內(nèi)只剩下他二人時，才切切叮囑道，這事你若執(zhí)意想插手我不阻攔你，但最好凡事先思后行，畢竟如今一切都還未知，你在明，那方在暗，別將自己至于危險境地才好。

    南漪難得見他與自己這樣誠懇的說話，言語中半分輕浮調(diào)笑都沒有，倒是字字句句為她著想。

    她站起身撫平了裙擺，向他燦然一笑道，你原來說過我避世久了，看不見世間善惡，這事我后來想過很久，或許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但我也想和你說，我投身醫(yī)道，自頭一天開始我就立誓，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若自己有能力和機(jī)會去施救，我就會義無反顧的去做，這也是當(dāng)初我沒有離開，而是留下救你的原因，我不會想你曾經(jīng)對我做過什么，也無法cao控那些被我救下的人們未來會面臨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有人在我面前死去，而我卻什么都不做。

    一口氣將心中思索許久的那個癥結(jié)傾吐了個干凈，只覺胸臆盡抒，也不想聽他如何回應(yīng)，馬上轉(zhuǎn)身出了門。

    小宮女帶著南漪來到太子寢宮時，藏京氏正坐在床頭親自喂玉成喝粥，南漪見玉成這會兒雖然清醒了，可眉宇間那股病態(tài)依然纏綿不去，他吃的很慢，人也顯得遲遲的，藏京氏還像孩子未生病前的樣子與他說話，盡量裝出輕松的模樣，可母子兩個問多回少，到底與原先不同了。

    藏京氏見了南漪，將粥碗交給近旁的宮女，獨(dú)自領(lǐng)著南漪到了一處無人的偏殿低聲道，已經(jīng)按照姑娘昨日交待的做了，今日這藥從太醫(yī)院出來，到這里，一路再未經(jīng)過旁人的手。說著，從袖口里摸出一個小紙包遞給她。

    南漪解開查驗(yàn)，這藥與昨日那方子的確分毫不差，她挨個揀選了放在鼻下聞了聞，也沒有發(fā)覺一絲可疑之處，難道癥結(jié)并不在這藥上？難道真的是她想錯了？

    一時如墜迷霧，分辨不清善惡真?zhèn)?，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藏京氏見她一臉肅容，心也不自覺揪起來，不禁急問，如何？這藥可有差錯？

    南漪枯著眉頭搖了搖頭，兩人一時都有些心涼。

    藥可煎好了？南漪問道。

    藏京氏點(diǎn)點(diǎn)頭，都煎好了，這回是我的人眼巴巴盯著煎好的，若是這藥無錯，煎藥時也沒人動手腳，應(yīng)當(dāng)與這些無關(guān)，也許問題當(dāng)是出在別處。

    南漪說不清的一種感覺，直覺毛病就應(yīng)當(dāng)出在這藥上，毒物害人總要有個途徑，她已問過太zigong內(nèi)從不熏香，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陽氣耗竭到如此地步，也只剩下在入口的東西上做文章，入口之物不過食水藥三種，宮內(nèi)守衛(wèi)森嚴(yán)，藏京氏也是心細(xì)如發(fā)的母親，若是食水上出了岔子不可能這么久不被她察覺，必是一般人不熟知的地方才好做手腳，因而她才將注意力全部放在這藥上。

    她仍不死心，總覺得一葉障目，只將這藥牢牢攥在手中，神色堅定與藏京氏道，勞煩命人將那煎剩的藥渣取來給我看看。

    藏京氏心里略有些不耐煩，既然方子、藥、煎藥這一連串的環(huán)節(jié)都無差錯，應(yīng)當(dāng)岔子便是出在別處，她不懂南漪為何這樣執(zhí)拗緊抓著這藥不撒手。

    雖不情不愿，可也實(shí)在無別的法子可想，如今也只能行一步看一步了，只盼著她查驗(yàn)藥渣后能把注意力放在別處，別再做這樣浪費(fèi)時間的無謂事情了。

    很快藥渣被盛在一個瓷碗中取了來，南漪接過了瓷碗，妙目一掃，見這藥渣與紙包中的草藥分毫不差，不覺皺眉，又將碗端到鼻下，另手輕輕朝自己面龐扇了扇，一股藥香撲鼻。

    不久，南漪緩緩放下了瓷碗，原本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神色平靜的與藏京氏道，這藥不對，請讓我見一見主理太子的太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