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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計(中)

    

算計(中)



    聞淵愣在那里,說不出話。

    貌美如花的公主倒瞇著嫵媚的眼眸,似醉非醉,話里有話:聽說都城來了不少北戎商人,暗地里打聽你的近況。你說他們真的是商人嗎?

    聞淵迅速鎮(zhèn)定下來,披了件薄衫,坐在湯池邊緣,一雙玉腿探進去,有一下沒一下地攪動水流。

    她反問道:和公主同榻而眠、朝夕相處三年之久,說是親密無間也不為過。可是公主真的是公主嗎?

    她暗暗打量著他并不明顯的喉結,眸色變深:還是,該稱呼您小皇子?

    元蝶咯咯嬌笑起來,模樣實在可愛,親親熱熱地拉著她的手臂往下拽:是不是公主,一驗便知。

    聞淵被迫驗明正身,知曉了這天真爛漫的公主確為男兒身,該有的物件一樣不少,某個部位還頗為可觀。

    一個是為了爭權奪利女扮男裝,另一個是為了避難茍活男扮女裝,動機不同,處境卻一樣的艱難。

    小殿下費盡心思護我周全,又替我保守要命的秘密,我內心感激不盡,不知能回報您些什么?聞淵索性把話說開。

    其實,承他這么大一份人情,又和他洗過一回鴛鴦浴,她聰明剔透,已經隱約猜到對方所圖。

    果不其然,元蝶笑吟吟地道:明人不說暗話,咱們算是青梅竹馬,頗為投契,年紀、身份也相當,最妙的一點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無法與旁個一樣婚嫁求娶。這假鳳虛凰,豈不是佳偶天成?

    他早受夠了這萬事做不得主的幽冷宮城,若是能以女子身份嫁到北戎,入主東宮,再牢牢捏住聞淵的心,實不失為一條好出路。

    聞淵沉吟片刻,摟住嬌滴滴、軟綿綿的假公主,從濕透的衫子上解下一枚狼形玉佩,誠懇道:能得殿下青眼,聞淵感激不盡。只有一樣我如今受制于人,不得脫身,信使傳話說父親犯了舊傷,怕是撐不過今年冬天,盼著在臨死之前見我一面,幾個異母兄弟各懷心思,虎視眈眈

    元蝶雙目發(fā)亮,哪里還有半分醉態(tài)?他珍而重之地接過玉佩,捧在手心,承諾道:你放心,我必全力助你歸國。

    兩人把話說開,自是不同往常,不僅同吃同住,還時不時做個嘴兒,對幾首情詩,其中柔情蜜意,難以盡述。

    云鷹看在眼里,越發(fā)少言寡語,只往死里練劍,熬到天色發(fā)白還不肯就寢。

    再不受寵,好歹也是位正兒八經的公主,元蝶說到做到,暗中牽線搭橋,接應使者入宮,又掏出數(shù)年積蓄,盡數(shù)交予聞淵花用。

    大燕陛下壽宴將至,元蝶提著裙子過來尋聞淵,將門闔上,對她微微點頭。

    逃跑的時機已然成熟,待到眾人于長春殿宴飲作樂之時,聞淵等人拿著公主的腰牌出宮,自有人馬在外頭接應。

    聞淵心中激動不已,卻擔憂地握住元蝶的手,問道:若是連累了你,可怎么好?

    你們偷走我的腰牌,與我有何干系?元蝶柔聲寬她的心,不忘索要承諾,只有一樣,待你回到北戎,坐穩(wěn)王位,務必修書一封,向我父皇告罪,請他將我下嫁于你,兩國永結秦晉之好。

    殿下放心。聞淵重重點頭。

    我可放心不下。元蝶似笑非笑,桃花眼像帶著鉤子,搔得她的心又疼又癢。

    殿下的意思是聞淵遲疑了會子,試探地握住他的手。

    先支點兒利息給我。元蝶壓低了嗓子,露出幾分男兒音色,解開她的衣帶,一路探向深處,聞淵jiejie,你疼一疼我,安安我的心罷。

    兩人暗赴云雨,偷度春風,既痛且樂,魚水交融。

    到得天色蒙蒙亮時,聞淵輕手輕腳越過熟睡的元蝶,穿上男子外袍,整了整發(fā)冠,推門出來。

    云鷹不知在門外守候了多久,更不知聽進去多少動靜。

    長劍在他手中握著,和田青玉做成的劍柄捏碎半邊,撒了一地的碎屑。

    他的臉色慘白若死,劍眉緊蹙,眼珠子一動不動,像是入了魔障。

    聞淵輕輕推了推他。

    頎長的身影晃了晃,他悶聲吐出一口鮮血,擦了擦嘴角,回過神來,低聲道:是奴才無用,害主子受此奇恥大辱

    聞淵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笑道:你情我愿,談什么折辱?云鷹,你糊涂了。

    門內人比花嬌的美少年翻了個身,總是翹著的嘴角微微下垂。

    數(shù)日之后,聞淵按計劃帶著云鷹逃離皇宮,卻在城外不遠處遭人截殺,險些喪命。

    云鷹以命相護,身受重傷,生死未卜。

    質子逃回北戎的消息很快傳開,陛下龍顏震怒,還不及追究,倒看見如花似玉的小女兒演了出好戲。

    元蝶氣得跳腳,使人將聞淵的衣物鞋履找出來,堆在殿外,惡狠狠踩了幾腳,邊燒邊罵:狼心狗肺的東西!本公主給你吃,給你穿,還帶著你四處游玩,沒成想你是頭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待父皇抓到你,我一定要親手將你千刀萬剮!

    戲還沒演完,一封密信被侍衛(wèi)截下,呈到陛下面前。

    是聞淵寫給元蝶的,其中詳盡地描寫了公主主使的逃亡計劃,情深款款,感激不盡。

    陛下的臉色氣得鐵青,指著元蝶說不出話。

    元蝶猶如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愣在當?shù)?,辯無可辯。

    蟄伏許久的蛟龍回到大海,聞淵以雷霆手段鎮(zhèn)住北戎局面,于國君跟前侍疾盡孝,事必躬親。

    彌留之際,北戎國君將幾個兒子叫到床前,考教道:淵兒貿貿然逃回來,引得大燕陛下勃然大怒,降旨質問。以爾等之計,當如何解此困局?

    二皇子幸災樂禍地看了眼低眉順目的聞淵,道:兒臣認為,應當將哥哥五花大綁,送回大燕,另備厚禮致歉,平息陛下怒氣。

    三皇子常年騎馬練武,聲如洪鐘:不夠,不夠,以兒臣之見,將小meimei一并送過去,也還罷了。小meimei是咱們北戎的明珠,生得美貌,嘴巴又巧,若是有福氣修成個寵妃,多吹幾回枕頭風,有的是咱們的好處。

    其余三人各抒己見,意思大抵相同。

    國君用干瘦無力的手掌拍了幾下床板,神情不辨喜怒,嘶聲道:淵兒,你來說。

    聞淵的聲音并不大,卻帶著北戎皇族獨有的傲氣與銳利:大燕辱我欺我,辱的不是我一人,而是咱們整個北戎的顏面。昔日里形勢不如人,忍上幾年也就罷了,卻不可忘了根本,墮了志氣,永生永世當他們的奴才!

    說得好!國君于彌留之際,欣賞地看著唯一成器的兒子,那場敗仗,乃為父畢生之憾,今日傳位于你,你領著咱們北戎的勇士們、帶上多年積蓄的糧草,親自殺回去,替為父一雪前恥!

    聞淵朗聲應下,接過印信,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響頭。

    國君仍有些不放心,揮退眾人,低聲問道:聽說你在大燕的時候,和一位公主私定過終身?如今反目成仇,心里可舍得下她?

    聞淵神色淡淡,似是毫不留戀:兒女私情,哪里比得上家國大事?兩害相較取其輕,兒臣不愿負天下人,只能負他一人。

    她頓了頓,嘆了口氣,道: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

    國君欣慰不已,含笑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