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計(jì)(下)
算計(jì)(下)
卻說這聞淵順利繼承國君之位,竟然絲毫不顧往日舊情,帶領(lǐng)數(shù)十萬騎兵卷土重來,氣勢洶洶。 大燕將士早在絲竹歌舞中磨滅了志氣,消減了精神,來不及睜開迷離的醉眼,便被敵人砍去腦袋。 短短十五日,北戎連下三城,所過之處,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大燕陛下氣急敗壞,連夜召集群臣議事,到得天亮,想出個和親的主意。 不是向北戎求和,而是與南蠻聯(lián)手,共御外敵。 至于這擔(dān)負(fù)和親重任的公主,非元蝶莫屬。 在冷宮挨餓受凍的元蝶被宮人們帶了出來,洗洗刷刷,穿上華服,簪以金釵。 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然天翻地覆,還當(dāng)聞淵前來求娶,臉上露出恍惚的笑意。 待看見壯若蠻牛的南蠻太子,一張芙蓉臉終于變色,他撲到陛下面前跪下,聲淚俱下:父皇,兒臣非聞淵不嫁! 沒臉沒皮的孽障!朕意已決,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陛下將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戰(zhàn)報擲到元蝶臉上,既怒且恨,你看看你的情郎是怎么對付咱們大燕的?他可有一星半點(diǎn)顧惜過你? 元蝶呆呆地看著戰(zhàn)報,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聞淵行事如此決絕,這是將那夜的山盟海誓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南蠻太子垂涎于元蝶的國色天香,對這門婚事千肯萬肯,拱手道:陛下放心,待本王將公主迎回國境,即刻派兵支援! 元蝶不哭不鬧,被宮人們五花大綁,送上婚車。 和親之事倉促,又逢戰(zhàn)亂,來不及大cao大辦,堂堂公主,嫁得比尋常女兒家還要草率凄涼。 那南蠻太子不是守禮的君子,趕出數(shù)十里路,待到天色擦黑,悄悄摸到車中,對元蝶動手動腳。 太子也太急了些。元蝶回過神來,慘然一笑,十分惹人憐惜,我心緒不佳,改日再說吧。 南蠻太子不依,左磨右纏,美人終于松了口:那你給我松開,我用別的法子替你解解悶兒。 南蠻太子大喜過望,依言照辦。 沒多久,馬車?yán)飩鞒鰩茁暁⒇i般的慘叫,元蝶頂著滿頭滿臉的血鉆出來,將鋒利的匕首并一截血rou模糊的物事扔在地上,凜然不懼:太子已是個廢人,這婚事是萬萬不能成的了,送本公主回宮,我有話要當(dāng)面跟父皇講。 結(jié)親變成結(jié)仇,北戎的事還沒了結(jié),又徹底得罪了南蠻。 大燕陛下焦頭爛額,臉色青灰,瞪著滾刀rou一般的小女兒,恨不得一劍取了她的性命。 女生外向,女兒一步錯步步錯,對不起父皇,更無顏面對大燕將士。元蝶昂首挺胸,將自責(zé)的話說得分外有氣勢,并不像真正悔改的樣子,只有一樣,天子一怒,伏尸百萬,若是南蠻王咽不下這口氣,與北戎兩相夾擊,咱們大燕就只有滅國的份兒。為今之計(jì),還需父皇早做決斷。 你把南蠻太子傷成那樣,朕還能做什么決斷?想起人高馬大的漢子邊哭邊罵元蝶的慘狀,陛下深感糟心,吹胡子瞪眼。 還是照女兒之前說的,把女兒嫁給聞淵,化干戈為玉帛。元蝶鐵了心一條道走到黑,舊事重提,不過,北戎國力強(qiáng)盛,今時不同往日,怕是不肯再做咱們的附屬。父皇割讓幾座城池與她,再把女兒嫁過去,以后分庭抗禮,倒也罷了。南蠻忌憚我們兩國的實(shí)力,應(yīng)當(dāng)不敢輕舉妄動。 這是個不算辦法的辦法。 陛下唉聲嘆氣,和朝臣們商量了大半夜,終于派出使者,向聞淵求和。 聞淵年紀(jì)輕輕,倒頗沉得住氣,命使者帶話回來:以青羅江為界,北方八座城池,加上一位公主,方可換兩國百年相安。 文臣們輪番上陣,與北戎討價還價,到最后,聞淵放話道:公主不要也罷,八座城池,一座也不可少。 眾人看向元蝶的眼神變了味兒,有鄙夷有同情。 元蝶臉上掛不住,咬咬牙拿出一只錦盒,哭哭啼啼道:海誓山盟,言猶在耳,破身之元紅,也尚未褪色,你們替我問她,當(dāng)真要如此絕情,將我拋閃在一旁嗎? 錦盒里裝著的帕子是他的,上面的血漬,卻是她留下來的。 兩個人的真實(shí)身份同樣見不得光,他看似哀求,其實(shí)是在警告若是聞淵不念舊情,把他逼到走投無路的境地,他不介意將秘密吐露出來,與她同歸于盡。 果不其然,數(shù)日后,聞淵讓出一座城池,又備了輛馬車,迎元蝶入境。 馬車雖舒適,卻不夠華麗,前后跟著的隨從也不多,與元蝶想象的風(fēng)光大嫁相去甚遠(yuǎn)。 他心里憋著一口氣,委委屈屈地嫁到北戎,單等洞房花燭夜與聞淵好好理論一番,在床上重振夫綱。 孰料,新婚之夜,聞淵并未到場。 第二天早上,倒有許多鶯鶯燕燕趕來,鬧著要拜見君夫人。 第三天,第四天,聞淵依然沒有露面。 元蝶忍不住,在侍女們的指引下來到湖邊,卻見聞淵把玩著云鷹的劍穗,柔聲問他傷勢養(yǎng)好了沒有。 那副關(guān)心備至的神態(tài),不知比和他在一起時真誠多少。 元蝶氣得險些背過氣去。 他揪住這一對主不主仆不仆的jian夫yin婦,跳腳質(zhì)問:怪道你一去不回,還寫信坑我害我,原來是被這男狐貍精勾走了魂! 凡事總要分個先來后到。聞淵看見他,驀然冷了臉,不留情面地教訓(xùn)起來,云鷹自小與我一同長大,情分非比尋常,夫人就算不尊稱他一聲兄長,也該顧及自己的體面。 你還沒回答我,為什么恩將仇報,在父皇面前揭露我的作為,就不怕父皇一怒之下,殺了我嗎?滿肚子的委屈一股腦冒上來,元蝶直跺腳,繁復(fù)的裙擺在風(fēng)中翻飛,為什么后來對我不管不問,恁般狠心? 聞淵冷笑一聲:為什么?夫人當(dāng)真不知道嗎? 元蝶沒來由地心虛起來,眼珠子亂瞟,嘴硬道: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逃離皇宮那夜,于半路出現(xiàn)的歹人,真正的暗殺目標(biāo)并不是我,而是云鷹吧?聞淵面露怒意,顯然是覺得他心思歹毒,你知道云鷹會舍命相護(hù),所以讓他們刀刀對準(zhǔn)我的要害,還用了許多淬毒的暗器,迫他以身去擋,險些要了他的性命。 我我元蝶張口結(jié)舌,扭頭看看規(guī)規(guī)矩矩低著頭的云鷹,又看看冷臉無情的聞淵,急中生智,拿出這么多年假扮女兒家的本事,往地上一坐,抱住她的腿,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我知道我做得不對,可那全是因?yàn)槲姨矚g你了嗚哇哇哇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一定會和云鷹兄長和睦相處你別不要我嗚嗚嗚 聞淵哭笑不得,念及多年來的情分,心軟了軟,俯身扶他起來:罷了,既已嫁了進(jìn)來,之前的事,不必再提。只有一樣,若敢再犯 元蝶連忙搖頭,就勢抱住她修長如秀竹的身子蹭了又蹭,把眼淚全糊在她肩上。 他心道:看來,是低估了云鷹在聞淵心里的重量。既為逆鱗,不好再動。 不過,到底在深宮里生活了十來年,邀寵獻(xiàn)媚的本事,學(xué)到手的沒有一萬,也有上千。 且看他如何在這寬廣又新鮮的宮殿中大展身手,徹底俘獲君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