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天道

    當年榮桂蘭還在省大劇院做臺柱，前途光明一片。繼續(xù)努力的話，榮獲一個終身藝術(shù)家的榮譽不再話下。

    追求她的男人如過江之鯽數(shù)不勝數(shù)。于是她的眼光自然也高。挑挑揀揀中總是無法忍受男方的任何一點瑕疵而分手無數(shù)。后來她也懶得再談戀愛，一心扎在工作中。

    可是事業(yè)仿佛突然抵達瓶頸，再要往上爬勢必就要走更深入的關(guān)系，那是她嗤之以鼻的。也是因為太過年輕心高氣傲，被舞臺上的b角鉆了空子，她的位置和影響力在院長那里江河日下，后來竟然反而要做那個b覺的配角。

    然而她沒得選，除非她不想在這里混了，否則只能聽從安排。

    那是她第一次以b覺的身份亮相舞臺，聚光燈從她身上偏移，往她最痛恨的女人身上打光。這種恥辱令她在結(jié)束后坐在劇院跟前的暗淡的臺階上，忍不住捏了香煙來抽。

    宋百川恰是這個時候出現(xiàn)，他甚至都不是劇院的正牌觀眾，陪相親對象而來，結(jié)果呼呼大睡一整晚。女方看他如此敷衍，氣得走了也沒打招呼。

    宋百川是在保潔做衛(wèi)生的時候醒來，發(fā)現(xiàn)周遭空無一人，不過是笑笑就信步出來。

    他路過了身穿舞臺服的榮桂蘭身邊，走下去，復又上來，她的臉畫得太夸張所以他也不知對方到底長什么樣，只是陪她坐一會兒，坐到女人突然掩面大哭起來。

    翻便公文包找出紙巾來：嗐，別哭了，這三更半夜的，傷心的女人最容易招惹壞人。

    榮桂蘭噗嗤一聲笑出來，還吹出個尷尬的鼻涕泡，趕緊擦了：你的意思是，你就是那個壞人？

    宋百川很英俊很儒雅，但于感情上性子很慢，所以相親總是失?。何也皇恰Ｎ胰诉€不錯。

    也許是長期的壓抑導致她繼續(xù)爆發(fā)發(fā)泄，也許是宋百川那夜太合她眼緣，當晚她賴上他還勾引他，宋百川在床上真是笨得可以，百般抗拒后還是從了，手忙腳亂還不知道怎么使勁，搞得榮桂蘭嬉嬉笑笑地做了一場怪模怪樣的愛。早上起來后還嘲笑他是秒射男。

    男人自然不甘心被人嘲諷那方便的差勁，他思量了半個月后找來劇院，把人堵在角落：那天是太激動了，你....太sao了....

    榮桂蘭聽出并非在罵她，從他羞赧的表情上甚至可以說是在夸獎她，她不行了，拽著男人的領(lǐng)帶進了更衣室，一堆衣服里實驗他到底是不是秒射男。

    果真不是。

    他們把衣架都搞得傾倒下去，兩人跌入衣服堆里悶聲發(fā)笑。

    開端是如此胡鬧，后來卻誰也離不開誰。一天見不到宋百川，她心里癢得跟裝了小鬼一樣。宋百川大概如是，上著班開著會還能開小差，差點出洋相。

    交往三個月后榮桂蘭便提出，要出去旅行一趟，如果再沒什么問題，兩人就回家領(lǐng)證。

    明明看著慢吞吞做事不太圓滑的男人，在俗事和工作上以及對旅行的安排上都讓她另眼相看。宋家條件是不錯，但離以往追求她的那些男人們比較，到底還差點。然這些都不重要了。她冥冥中覺得就是他了。

    兩人各處游山玩水，一次抵達南京，并未預(yù)設(shè)要去哪里，看到山就往上爬，幽徑里登上一段窄石梯。明明看著只有十幾米的樓梯怎么爬都爬不完，榮桂蘭的倔強又冒出頭來，一定要登頂。仿佛爬了上千級石梯，終于看到湛藍的白天。

    山崖上什么都沒有，唯獨碩大茂密的古松下有一尊低矮的廟宇。廟宇低到不是正常的高度。門楣幾乎壓到頭頂上。里面有個打坐的僧人，不知道是僧人還是道士，反正是穿一件烏青色的斜襟破落法衣。面對著一尊鐵鑄造的關(guān)公像。

    宋百川很有禮貌地跟人打招呼，然后也不打攪人家，拉著愛侶跪下來拜了拜，僅此而已，就要離開。

    那人忽然叫住他倆，眉毛上還堆著白色的蛛網(wǎng)：鄙人月余沒進水食，現(xiàn)在很餓，請問施主有沒有吃食？

    兩人相視一眼，不管信不信，榮桂蘭把背包里的水、零食和面包全掏出來，那人接了，肆意地開懷地大吃大喝。

    肚飽腹?jié)M后面帶慈悲微笑：二位施主都是善人，你們的食物算是供奉顯靈義勇午安英濟王，鄙人代英濟王給予施主回禮。

    原來所謂的英濟王便是關(guān)羽，關(guān)羽乃是天下無雙的猛將，其神靈在唐又皈依我佛，?？讼⌒澳獾溃鋭t天請他為明堂護法。此后關(guān)公護法迦藍便流傳下來。榮桂蘭也是隨后查資料才知道。

    那人從懷里掏出的，正是一枚色澤淡雅潤澤的雞血石，還贈送他們兩句話。

    若以色見我，以聲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最后一句他非叫榮桂蘭湊到耳根前，才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你們夫妻二人將來有一劫，勿妄圖走邪道，要順應(yīng)天道。

    天道只可觀，不可語。切記切記。

    這次奇遇只是他們?nèi)松械男⌒〉牟恢匾牟迩u血石也被當做婚前蜜月重要的見證物而做成了項鏈，只是后來他們下山后怎么打聽，都無人知曉山頂上竟然有座關(guān)帝廟。等宜真出生而身患殘疾時，榮桂蘭曾試圖來找過，然尋了漫山遍野并未找到。

    如今想來，關(guān)帝廟中的雞血石真正的作用竟然在這一天，在病房里。

    榮桂蘭顫抖著身軀朝前探去，宜真未睜眼，但卻握住了她的手指，癡孩兒似的說著夢話：mama，小真的腿不疼了，mama不哭，抱抱小真。

    蕪湖。mama來了寶貝。

    爸爸的做法會造成靈魂排異，是雞血石壓制下去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