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州篇第七章
祈州篇·第七章
距趙闊帶少年回府,已有小半月。 這小半月里,他忙于公事,一直未曾留意少年。 萬萬沒想到,這少年居然是妖?! 當(dāng)時趙闊還未將少年與魔聯(lián)系在一起。 畢竟魔尊已死,殘余魔族元氣大傷,都蟄伏在下界,且有太虛山仙長坐鎮(zhèn)封印,大家都深信,魔物一時半會定不會再禍亂人間。 他本以為這或許是從妖都偷跑出來的小妖,或者是南疆以外的散妖,冷靜下來后,便追著少年逃跑的路線,決定去一探究竟。 一路上,他想著這件事要及時稟報太虛山。 一是請派仙長來,處理土匪窩的迷陣,二是請仙長聯(lián)系妖皇,有不知所謂的小妖偷跑來都城,違背了當(dāng)初人妖互不干涉的約定。 眼看少年直接逃回他暫住的小屋,趙闊也跟了進(jìn)去,可一踏入房門,便怔住了 屋內(nèi)點著燈,風(fēng)吹燭搖,忽明忽暗。可他還是看到正對門的地上,趴著個小廝,下半截身子仿佛被什么東西碾碎一般,糊了一地。 強烈的血腥氣猛然撞進(jìn)他的鼻子,讓他頭暈?zāi)垦?,差點跌倒。 小廝還有些氣,側(cè)臉貼在地上,嘴里斷斷續(xù)續(xù)說著什么。 趙闊卻顧不得了。 地上不單單是只剩半截的小廝,還有七八個丫鬟。 只是丫鬟們都被扭斷脖子,拆下手腳,如同被玩壞的娃娃似的,堆在門角。 趙闊心頭大駭,急急沖進(jìn)里屋,環(huán)顧四處,卻無少年身影。 他已認(rèn)定少年是妖,又恨又怒,破口大罵:妖孽! 這時,鼻尖忽然又環(huán)繞起那股甜膩的香氣,趙闊連忙順著氣味沖出屋子,便看到少年站在院中。 今夜并無月色,天色黑沉。 從午時起,鉛灰的云團便層層堆了起來,醞釀了一下午,這會終于落雪了。 冷風(fēng)里夾雜著雪粒子拍打在趙闊臉上,毫不留情地劃過裸露在空氣里的肌膚,瞬間激起了雞皮疙瘩。 少年朝前走了幾步,讓趙闊看清自己他白色的中衣濺滿了血,還有些黃的白的,趙闊不愿去細(xì)想的東西。 少年揉著胸口,埋怨道:大人的玉佩好生厲害,差點讓我留了疤,還好院里吃食多,我這才補了點回來。 說罷,他解開衣領(lǐng),露出潔白的胸脯,朝趙闊眨眼睛:大人瞧著,我是不是比之前更好看了? 趙闊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猖獗,正準(zhǔn)備摸出一直放在胸口的咒符,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動彈,且說不出話來。 無數(shù)看不清的極細(xì)銀絲,在他踏入院中的那一刻起,就將他纏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趙大人這是做什么呀?少年委屈地彎下了嘴角:大人剛剛真的好粗暴,嚇到我了呢所以我才逃了出來說著,他又迎了上來,雙手環(huán)腰,貼緊趙闊:可大人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如若大人非要我以身相許,那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趙闊說不出話,只能用力瞪著少年。 少年又道:大人之前答應(yīng)我,什么都可以,所以大人得聽我的才是。 他指向屋內(nèi)尸體:那些東西,大人不必在意,不過是些粗糧罷了。 趙闊被包裹在一團氣中,那氣味與之前一模一樣。 自他七竅鉆入,充斥滿他的大腦,讓他恍惚不已。 孽畜趙闊艱難開口。 少年驚了一驚:大人怎能如此說話? 說罷,隨意地抬起手,松松握住,無數(shù)銀絲就這樣被他牽扯,趙闊只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痛的要死。 銀絲入了他口中,窸窸窣窣爬滿整個口腔,他的口舌好似被覆了一層甲殼。 趙闊眼睜睜看著自己抬起雙臂,環(huán)住少年肩膀,聽見自己說:是我口舌愚笨說錯話了,惹夫人不開心。 少年被這句話取悅,笑了半天:大人真是,又在占我便宜,什么夫人不夫人的,我可沒答應(yīng)。 趙闊看著少年的笑容,腦里沉沉,再度低頭捉住對方小舌。 趙闊被困住了。 他被困在自己的軀殼里。 每日眼睜睜看著府里仆從被變回原型的少年粗魯吞食,眼睜睜看著自己像狗一樣纏著少年求歡。 趙闊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大多時候,他都好似飄離了自己的軀體。 他在兩人上方冷冷看著,看少年故作矜持的引誘他,看他被占據(jù)思想,變成一個只知床笫之歡的畜生。 然后他的軀殼和少年成親了。 成親前一晚,少年對他說:我知這世間不容我們,我愛憐大人,愿為了大人付出一切。 然后,府里僅存的丫鬟們,在那一晚碎成血沫。 少年在血沫里,變幻成了婀娜多姿的女人。 再后來,府里人吃光了,便去吃府外的人。 少年的女體似乎一直需要女性血rou維持,少年吃剩的rou塊,被他隨意撥點幾下,便成了血紅的人形鬼怪,替忙著與自己交合的少年抓捕女人。 停下來!停下來?。?! 趙闊快瘋了,他無法忍受他的城民被隨意撕咬,無法忍受自己滿腦都是少年,無法忍受一只本該消失在人世間的魔,這樣肆意妄為。 是了,少年是魔。 每日被少年壓榨,未曾進(jìn)食的趙闊,迅速衰敗下去。 少年發(fā)覺此事,竟將自己的魔丹放入趙闊心脈處,用來滋養(yǎng)他。 趙闊這才知曉,原來這是魔。 是魔啊。 是二十年前,害死了他全族,重傷了他meimei,使得他meimei剛誕下侄兒,便芳魂消散的魔啊?。?! 后來的事,趙闊逐漸記不清了他只覺眼前一片混沌,而他在這混沌里不斷下沉,下沉,下沉。 沉到一片黑暗的靜謐之處,不知幾何。 直到今日,他竟被人從中撈起。 殺了我吧,仙長。 看出織柔的掙扎,趙闊再度叩首:我未曾想過,有朝一日還能清醒過來。許是上天不忍,給我指明一條彌補這一切的路祈洲這么多冤魂,都是因為我!這是我的錯,必須由我來負(fù)責(zé)!仙長!快殺了我!萬萬不可讓那魔物奪走魔丹?。?/br> 鬼蛛虻前足使力,織柔被這力道壓迫,腳下深陷二尺。 趙城主,我們定還有別的辦 織柔咬牙堅持,轉(zhuǎn)頭抽空與他說話。 話音未落,便看到趙闊被一只黑亮鋒利的蛛足貫穿了胸脯 趙闊!既你無情,那就休怪我無義!是我真心錯付了! 鬼蛛虻恨聲大笑:可惜啊,你不能活著看到我屠城了! 明水涯一揮折扇,扇風(fēng)包裹著水靈氣,在他甩出去的一瞬間冰封!由溫潤的水,變成了張牙舞爪的冰刺,硬生生砍斷了那只抓著魔丹的蛛足! 魔丹與蛛足同時掉落在地上,而趙闊直直朝后倒去。 織柔在趙闊倒地的一剎那扶住了他,將他平放在地上,隨后去抓魔丹,卻被反應(yīng)過來的鬼蛛虻搶占先機。 斷掉的那只蛛足,變成一只小小的蜘蛛,將魔丹一口吞進(jìn)肚里,隨后窸窸窣窣地朝鬼蛛虻去。 攔住它!織柔大喊。 正在給鬼蛛虻卸其他幾足的明水涯立馬從殘余肢節(jié)上跳下來去阻攔! 被斷三足的鬼蛛虻快速吸收著墻內(nèi)存活無幾的人牲,眼看那蛛足又要重新長出! 而小蜘蛛又小巧靈活,躲開了明水涯的層層冰刃,快要重回鬼蛛虻本體! 就在此時,頭頂覆蓋的霧氣,突然被數(shù)道光芒透破 下一刻,金光四射!那霧氣被金光打散,一眨眼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屬于正午的,暖暖的陽光照映了下來。 而陽光下,有一道被拉長的影子。 織柔抬頭,便看到小小少年虛浮在半空中。 金蓮子 織柔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喃喃開口。 少年垂著眼,一手背后,一手捏法決,淡藍(lán)色的道袍與發(fā)帶揚起,額頭金蓮隱現(xiàn)光芒。 只聽一聲毫無感情的破!字落下,無數(shù)金光自少年身后點點顯現(xiàn),在頓了一瞬后,箭雨如潮,終是擊中了躲避不及的蜘蛛,打碎了那枚魔丹! 鬼蛛虻無法再借用人牲回復(fù)自身,頃刻間,如魔丹一樣,四分五裂。 你們以為你們這就贏了? 在鬼蛛虻裂成幾半的最后一刻,他說:只怪我處事不善,得今日后果但這世間的魔,可不單我一個你們魔尊 后面的話,便消散在風(fēng)中了。 可即便是短短幾句話,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卻巨大無比。 織柔眉心一跳,不單單一只魔是她所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為何要提魔尊?魔尊不是已被消滅? 要掉下來了。 卻沒等她細(xì)想,明水涯用扇柄輕拍她額頭,她順著對方的視線抬眼看去 只見半空中的少年合了眼,掩了眸中金色光輝,如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般墜了下來,嚇得她忙伸出雙臂跑了過去:清九清九清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