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一個姨娘，當(dāng)家太太能允你服侍用飯，絕對是抬舉了。

因要在謝太太身邊服侍，故此，謝太太謝莫憂都吃好了，寧姨娘肚子還空著呢。

一回牡丹院，謝莫憂忙令丫環(huán)去傳飯。其實下人早預(yù)備著呢，寧姨娘幫著謝太太掌家事，她又素有美名，膝下三子一女，深得謝松寵愛。下人最是眼利心明，知道這位姨奶奶不過如今帶個姨字，以后是有大造化大福氣的人。

故此，飲食上絕對極具奉承之意的。

盤子碗的擺了一桌子，謝莫憂濃淡相宜的兩條眉毛微皺，問，“怎么沒有鰣魚？”

不待下人回話，寧姨娘笑，“我的大小姐，你可真會過日子。攏共也就六尾，你祖母院兒里兩尾，杜鵑院兒兩尾，你二叔院里一尾，咱們院里一尾。我中午一人吃那個做甚，待晚上你爹回來，叫了你兄弟們過來，咱們一并嘗個鮮就是。誰知你饞貓似的專會聞味兒，中午就尋到了你祖母那里去。唉，天生的有口福?！?/br>
謝莫憂撇嘴，“杜鵑院也得吃得了兩尾呢?！?/br>
寧姨娘臉一冷，“再說這話，我可要打你了?！睋]手將丫環(huán)婆子的打發(fā)下去。

謝莫憂分得清她娘是真不高興還是只嘴上說說，她坐在一畔椅中給她娘布菜，道，“我就嘴上一說，娘你快吃飯吧，別等的涼了胃又不舒坦。”

寧姨娘嘆口氣，拾起銀筷，道，“以后嘴上也不準(zhǔn)說?！?/br>
“知道了?！?/br>
一時用飯畢，母女兩個一道吃茶，謝莫憂道，“昨兒個就換了新茶，我總吃著咱們院兒的茶不如祖母那兒的茶味兒好。”以往年紀(jì)小，謝莫憂并不吃茶，待大些，方開始學(xué)著吃茶，每日也不準(zhǔn)多。

寧姨娘嗔笑，口中滿是憐愛，“你這張嘴啊，真是絕了，你弟弟他們都吃不出不同來，偏你就能吃出來。”

謝莫憂翹著嘴巴，“誰說弟弟他們吃不出來的，他們只是不說罷了。”

“那偏你來說。”寧姨娘話間帶著薄薄的責(zé)怪之意，語重心長，“都是明前茶，上上等的是有限的，不要說咱家，公侯家也是一樣，自然要先供你祖母那里。你祖母素來疼你，不會連這個道理也不懂了吧？”

謝莫憂道，“我倒不是沒吃過好茶的，只是，我早瞧見了，上上等的好茶，除了祖母那兒，也就大jiejie那里有?！?/br>
寧姨娘嘆口氣，“你這樣喜怒隨心，實在令我不放心?！?/br>
“喜怒隨心怎么了，難不成高興了不歡喜，生氣還要憋著，日子也不要過了。”謝莫憂一拽母親繡著牡丹紋的衣袖，撒嬌，“再者說，我在娘跟前兒，還不能喜怒隨心了？”

“你呀，就是心思淺，給人一眼就看透了?！睂幰棠飺崦|女柔軟光滑的發(fā)絲，輕聲道，“你念書這也好幾年了，還跟小時候一樣。聽說你祖母昨天考你們了。”

“是啊，就是學(xué)了篇‘鄭伯克段于鄢’。”謝莫憂道，“祖母問了大jiejie，也問了我，似乎對大jiejie的回答不大滿意。”

寧姨娘唇角微勾，“知道你祖母為何不滿意嗎？”

“大jiejie說的那些話，要我，我也覺著不對。左傳寫這篇文章，原是為了警醒世人不要兄弟鬩墻的，難不成因鄭伯做國君做的不錯便情有可原么？”謝莫憂道。

寧姨娘微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br>
謝莫憂畢竟年紀(jì)不大，又頗受父母寵愛，故而尚有些天真氣息，不解的望向母親。寧姨娘柔聲道，“你呀，是白長一張聰明面皮?！?/br>
寧姨娘輕聲道，“你是我肚子里出來的，我疼誰也越不過你去。世上的道理啊，都在書里寫著呢，你要細(xì)細(xì)揣摩才好。我不對她好，如何有我的好名聲。她就比你明白，你看，我這般供著她多年，也不見她對牡丹院有半分親近?！?/br>
捧殺的道理，謝莫憂也知道，她道，“可見是養(yǎng)不熟的?！?/br>
“是啊，養(yǎng)不熟?！笨磁畠翰凰阌掴g，寧姨娘悠悠笑著，索性再點女兒一句，“你祖母你爹爹喜歡你，你也得留意些身邊的事了，不能再一味憨吃憨玩兒了。我再問你，你祖母為何把你們一季八套新衣裙提到每月六套新的？又給你那些好首飾？”

謝莫憂道，“這我如何不知，我們也大了，以后出門走動的時候肯定多的，若去別人家作客，自然得有幾件像樣的衣裳，方不墮了咱家的名頭兒?！?/br>
寧姨娘憐愛的望著女兒秀美臉龐，呷口茶，“是啊，你知道，你猜，你大jiejie知不知道？”

謝莫憂對謝莫如沒啥好印象，嘟囔，“這我如何知道？她知道就不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唄?！?/br>
“她要不知道，就不會送桃花討你二叔喜歡了。她要不知道，往日間話最少的人，如何會在課上突發(fā)妙語?！睂幰棠锫恼f，“她可是個聰明人，阿憂?！?/br>
謝莫憂道，“祖母就因她課上的話訓(xùn)斥她了呢。”

寧姨娘眉間含笑，繼續(xù)點撥女兒，“她說的沒有半點錯處，明明比你更有見地，倘你們換一換，你祖母定不會訓(xùn)斥你，反會贊你?！?/br>
謝莫憂有些迷惑不解了，寧姨娘道，“你大jiejie機敏過人，她是知道想要出頭，可是，她出不了頭。我不會讓她要了你的強，你祖母也更喜歡你。你也大了，不要總糾結(jié)個茶啊魚的，咱家難道是缺衣少食的人家？把眼睛放長遠(yuǎn)，只要你以后比她嫁得好，過的好，再看今日一盞茶，一條魚，不過小事耳。”

☆、第7章百靈

謝莫憂跟親娘學(xué)了無數(shù)機巧靈敏，于為人處事上自添了些許心得。且，給親娘這般一開導(dǎo)，謝莫憂也覺著，自個兒真沒必要去同謝莫如爭。她娘賢良，自不會怠慢杜鵑院，可家里誰會正眼看杜鵑院嗎？

真沒有。

既如此，自己何需要將謝莫如放在眼中呢？

父親的態(tài)度，祖母的態(tài)度，已說明一切了，不是嗎？

自來最恨“庶出”二字的謝莫憂經(jīng)親娘點撥，驟然想通這一節(jié)，頓生豁然開朗之感。只是，謝莫憂還未開朗一日，就聽得一個令其不大開郎的消息：二爺謝柏送了一只百靈鳥兒給杜鵑院。

謝柏之于方氏是再正經(jīng)不過的小叔子，自然不可能送這種東西給長嫂，他是給謝莫如玩兒的。

謝柏已經(jīng)許多年未曾到過杜鵑院了，記得小時候，杜鵑院是謝家最熱鬧的院子，隔著圍墻便能聽到里面?zhèn)鞒龅臍g笑熱鬧聲。謝柏站在杜鵑院的紅漆大門外，寂寥的似能聽到春風(fēng)拂過時光的聲音，小廝墨竹輕輕的扣幾下門，里頭并無動靜。墨竹道，“二爺，是不是大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