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唯一為難的是，怎么同母親說呢？她一走，這杜鵑院該是何等的人煙冷清。

謝莫如回杜鵑院時已近晌午，方氏坐在杜鵑樹下一張紫藤細(xì)榻上望向門口，那種姿勢，似是等待良久，以使她可以第一眼望見進(jìn)此門之人。謝莫如舉步過去，方氏依舊是家常妝扮，烏發(fā)隨意的挽了個髻，斜簪一枝玉白色的杜鵑花簪，目光恬淡安然。謝莫如坐在榻畔，輕聲道，“你等著我，總有一日，我會回來?！?/br>
方氏握住女兒的手，輕輕的拍了拍。

謝莫如不是傷春悲秋的人，方氏亦不見傷感，母女倆如往日那般用過午飯，用過晚飯，倒是張嬤嬤說了一句，“姑娘到哪兒，也讓我跟著才好?！?/br>
臨睡前，謝莫如道，“嬤嬤明日把咱們院里名項東西的冊子拿來給我，我有用?！?/br>
張嬤嬤放下錦帳，道，“我記得了，姑娘睡吧。”

第二日，謝莫如照常起床，張嬤嬤道，“天有些陰，姑娘多睡會兒吧?！?/br>
“這個時辰起慣了，睡也睡不著?！?/br>
丫環(huán)攏起帳子，外頭果然比往日暗些。

張嬤嬤帶著紫藤幾人服侍謝莫如洗漱，張嬤嬤道，“今兒是龍?zhí)ь^的日子哩，我叫廚下烙春餅，姑娘看配什么粥？”

謝莫如道，“紅棗粥吧。”

張嬤嬤應(yīng)了，謝莫如去園里散步，她自來有這習(xí)慣，只是今日天氣委實不大好，沒走幾圈，天空開始飄起細(xì)碎冰渣，還帶著絲絲冷風(fēng)，實不是散步的最佳天氣，謝莫如便回了紫藤小院。

張嬤嬤將手爐捧給謝莫如，道，“看著要下雪哩?！?/br>
“都春天了，倒下起雪來?！?/br>
“以前還有三月天下雪的事兒呢，老天爺也說不準(zhǔn)?！?/br>
主仆二人說會兒話，素藍(lán)過來送了幾樣配春餅的小菜，說是謝太太叫送過來的。謝莫如道，“替我謝太太?！?/br>
紫藤請素藍(lán)出去吃茶，素藍(lán)忖度謝莫如面無殊色，仍如往常，暗嘆大姑娘與眾不同，倘是別人要嫁那老遠(yuǎn)的蠻人地界兒，嚇都嚇?biāo)懒?，不想大姑娘依舊這般從容自若，心下不禁多了三分敬意。

用過早飯，謝莫如就開始整理自己這些年存下的東西，張嬤嬤進(jìn)來問了回午飯，謝莫如道，“今兒天冷，讓廚下加個熱鍋子?！?/br>
張嬤嬤笑，“我已命人加了?！?/br>
謝莫如道，“那嬤嬤去問問，母親那邊兒可好了。”方氏起得晚，素來不用早飯，一向是午、晚飯與謝莫如共用。

張嬤嬤領(lǐng)命而去。

方氏的死沒有絲毫預(yù)兆，她就那么帶著些許恬淡安然的躺在床間，身上蓋著一床杏子紅綾被，仿佛安眠。謝莫如心下陡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悲痛，這是她曾經(jīng)用過的被子，她的母親，因她而死，她不想拖累她，不想成為朝廷牽制她的質(zhì)子，所以，她選擇了永遠(yuǎn)的離開她。

可是，你這樣走了，我這些年殫精竭慮、步步為營又是為了什么呢？

我的母親。

謝莫如踉蹌的后退數(shù)步，喉間滾過一陣急遽的腥甜，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第97章命運(yùn)之四

穆元帝向來是卯初起床，今日也不例外。

近日，穆元帝對后宮興致不高，昨夜亦未召幸妃嬪，而是自己歇在了寢宮。內(nèi)侍鄭佳來叫起時，穆元帝已經(jīng)醒了，但仍十分困倦，昨夜做了一整夜亂七八糟的夢，待夢醒，又忽地想不起夢到了些什么。略躺了躺，待鄭佳第二次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叫起時，鄭元帝“唔”了一聲，鄭佳上前攏起明黃帷帳，內(nèi)侍宮女輕聲輕腳的服侍著宮里最大的主子洗漱穿衣，穆元帝著一件家常軟袍，先喝了幾口溫水，方令人傳膳。

看到春餅，穆元帝道，“今天是龍?zhí)ь^啊?！?/br>
鄭佳笑，“是，最吉利不過的日子，正是吃春餅的時候?！彼谀略凵磉叾嗄辏母箖?nèi)侍，還算比較敢說話。宮人立刻輕盈俐落的裹了個春餅奉上，穆元帝挺愛吃這一口，還加以品評，“這蔥好，魯?shù)氐拇笫[，有一種甜味兒。”今兒也不知怎地，穆元帝鬼使神差的就說了句，“敏meimei以前都不吃蔥蒜，有一回龍?zhí)ь^，我給她這么包了個春餅，她說，這甜醬配魯蔥委實是一絕。”

穆元帝說完，自己都怔了一怔，鄭佳更是冷汗都冒出來了，破著頭皮道，“陛下既然惦念魏國夫人，不如讓老奴跑一趟?！?/br>
要是擱穆元帝年輕時，聽到這話定要發(fā)怒，抑或冷笑一聲啥的，但似乎是歲月流逝的太快，穆元帝不復(fù)有往昔慍怒，只道一聲，“罷了?！睌[擺手，無心再用早膳，寫了一刻鐘的字，待時辰到了，穆元帝直接換了龍袍去早朝。

早朝的時間在卯中，以往這時已能看到皇城東方的早霞，今日卻是一片冰朦，時不時有雪渣被風(fēng)吹在龍臉上，穆元帝并不覺冷，只是習(xí)慣性的想，這一場春寒不知對帝都百姓的收成有無影響。一時回神，穆元帝吩咐鄭佳，“西蠻冬季漫長，讓內(nèi)務(wù)府多備些御寒之物?！?/br>
雖未提姓名，鄭佳也知道這是給靖烈郡主預(yù)備的，連忙領(lǐng)命，打算下了早朝就著人去內(nèi)務(wù)府傳話。

很多年后，鄭佳回想起今日都覺著冥冥之中是有些預(yù)兆的，陛下其實已經(jīng)許久沒有提及過魏國夫人，偏那天就提起魏國夫人。

而且，明明已經(jīng)是仲春時節(jié)，忽就下了那樣的一場大雪。

穆元帝用午膳時，天空已由初時的雪渣變成鵝毛大雪，穆元帝還道，“給太后那里添個熱鍋子，暖和?！?/br>
鄭佳忙命人去給太后添菜，當(dāng)然，壽膳房啥都有，更不會委屈到太后娘娘。但這是皇帝陛下的孝心，自然不同。

宮里是午膳后才接到魏國夫人過逝的信兒的，魏國夫人是朝廷誥命，過逝自然要報備朝廷。進(jìn)宮的是謝尚書謝松父子二人，鄭佳一聽這消息就是心下一沉，道，“老大人稍侯，咱家這就進(jìn)去給您通稟一聲。”

穆元帝在御書房批折子，鄭佳知道此事斷說，卻是半點耽擱不得的，正見小太監(jiān)捧進(jìn)茶來，鄭佳接了捧上去，待穆元帝一本折子批好，接了茶呷一口，鄭佳方道，“陛下，謝尚書謝郎中在外侯著?！?/br>
“嗯？可是郡主又有什么要求了？”

鄭佳低聲道，“陛下節(jié)哀，魏國夫人過身了?？ぶ饔行┎淮蠛?，謝尚書還想請個御醫(yī)去給郡主瞧瞧身體。”

鄭佳話說的相當(dāng)迅速，穆元帝卻仿佛沒聽清，褐色的眼珠緩慢的轉(zhuǎn)動，眼神移至鄭佳臉上，聲音都帶了一絲虛空飄渺，“你說什么？魏國夫人怎么了？”

鄭佳聲音發(fā)顫，下跪稟道，“陛下節(jié)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