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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小氣呀。他抿一口浮開的茶,說,是呀,我真是小氣呀。陳簡想:人家都承認(rèn)了,你還能說什么呢。誰料下一句,恩一又開了口:“好好體會成為一個殘廢是什么感覺?!?/br>他話音剛落,她望他的腿,又覺著心疼了。她心里對自己說,不要再惹他生氣。她單腳跳過去,提起石膏的重量,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亓⒃谒砼?,要為他倒水?/br>恩一面不改色地受了,吹一口,抬眼又說道:“身體上倒下去了,說不定物極必反,能長長腦子?!?/br>陳簡氣得把水壺放下。她決定收回剛才的思想,順便把他打入頑固派。沒有網(wǎng)絡(luò),沒有報紙雜志,只有一些出版日期古舊的書。她不被允許與外界進(jìn)行聯(lián)絡(luò)。這些海邊靜默的日子將她圍攏著,陳簡幾乎覺得自己要成為思想者了。她數(shù)次反抗無果,也不再耗費(fèi)心力。只是到底心中有一團(tuán)郁氣堵著,叫囂著,等著去沖破牢籠。有時她放下書,在窗邊靜靜地望。這時候她是不被任何人打攪的,而時間與空間本身也似乎成了荒漠一片。有海潮的聲音。她靜靜聽,心里卻在想:承鈺這個時候是在做什么呢?我這樣想念他,他有沒有想我?于是當(dāng)夜她就夢到他了。她的夢里有黑白的筆,筆尖畫出了線條,線條顫著,勾勒出他的臉龐、他長長瘦瘦的身軀。她要伸手去觸,碰著的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崩塌了。她從夢中醒來。夜不能寐。陳簡被恩一叫去。他遞予她一只毛筆,被清水洗滌過,毛發(fā)還滴著水珠。他同時給她一本佛經(jīng)。恩一指喚她拉出一邊的長背椅,讓她坐。然后說:“抄吧,我陪你一起抄?!?/br>她將筆擱下,說我不要。他停了手中的筆,氳出一個墨點(diǎn)。轉(zhuǎn)頭輕描淡寫看她一眼。她垂了眼。陳簡到底開始抄了。她捉著筆,一筆一劃地寫,算是沉了心。他們寫了一下午,斜陽射.進(jìn)來,拉出長長的影。她抬頭望墻上老式的鐘,已經(jīng)抄了有四五個小時,胳膊肘又是酸,又是痛,脖子也是僵成了死樹干。她去望恩一,他凝著神,蘸墨,落筆,像是對周圍的一切一無所覺。沉思從坐定中偷溜出來,她再也沉不進(jìn)去了。干脆捉了筆,隨意寫畫。恩一落下最后一筆,將筆身隔在硯臺上。他見她仍舊捉著筆,模樣倒是挺認(rèn)真,心中竟然有寬慰。他口中干渴,滑了輪椅去另一邊的桌上取水,路中停頓,轉(zhuǎn)頭去望她筆下。這一看,無語凝噎。那方方正正的宣紙上,精細(xì)地畫著一只大王八。那捉筆的人,正專心致志地給王八描一張臉。臉是擬人的臉,只是那五官的特征,與他如出一轍。那位曾經(jīng)的醫(yī)生的到來是在兩周以后。與醫(yī)生一同到來的,是他的小助手。陳簡正坐在桌前吃一份澆了奶油冰的芒果,她叉一塊放進(jìn)嘴里,聽到腳步聲,抬眼。面前的男生沖她微笑。秀一問:“還記得我嗎?”陳簡說:“記得,村上秀一?!?/br>秀一微笑說:“記性真好,不過不是村上,是木村。”陳簡并不是配合的病人,她搞怪又嬌氣。一個星期后,醫(yī)生很明確的對恩一說;“她并不是病情反復(fù)了,她可能性格就是這個樣子?!?/br>恩一抬眼,見不遠(yuǎn)處的樓梯上。陳簡吩咐秀一在樓梯盡頭墊了厚厚的毯子,她左腳裹著白色石膏,右腳靈活地跳,兩階兩階地跳,如同一只身輕的燕。她開心地大笑,拍手笑著對那男生講:“我一只腿的速度都比你快!”,那樣快活。她笑完,累了,扶墻,去一邊的沙發(fā)上座下,撐頤望著魚缸。這時她又是恬靜無比莫名憂傷的了。恩一回過頭來:“你說的對,”他又說:“她不小了,但在我這里,她永遠(yuǎn)就是個孩子?!?/br>醫(yī)生說:“你是她唯一的親人嗎?”恩一說:“我是?!?/br>醫(yī)生說;“你應(yīng)該和她多多交流。”醫(yī)生離開了這座海邊的屋子,他的小助手卻留了下來。秀一推著輪椅帶陳簡去望海。他們來到海灘上,不是所有的海與灘都稱得上水清沙白。沙向兩邊綿延,水與天空都是灰色,蒙蒙一片,落在視網(wǎng)膜上。陳簡給他說了精衛(wèi)填海的故事。她說:“我不喜歡這個故事,也不喜歡海的女兒。一個太倔,一個太傻?!?/br>她背對著他,又說;“你也來講一個關(guān)于海的故事?!?/br>秀一手握在她身后的不銹鋼柄上,他垂眼,看見她黑漆漆的發(fā)。他說我一下子想不起來。陳簡說我不管,我說了一個,你也必須說一個,這樣才叫公平。于是秀一想了一會兒,說了一個故事。很有以前,有一座寺廟,名字叫道成寺。寺內(nèi)新鑄了一口大鐘,吊鐘完工的那日,廟內(nèi)舉行慶典,火光映紅了黑的天空,跳躍的紅色中有舞動的女子。女子生得美艷無比,著精美的舞衣,戴著一只“烏帽子”,細(xì)白的肢,一雙眼睛,嫵媚又風(fēng)情。她跳著舞,那新建成的鐘卻不斷下墜,種內(nèi)藏著一個年輕的僧人。這時候女子化為蛇,蛇身緊緊纏住鐘身,蛇身開始自燃,大火騰起,將自己,鐘、以及鐘內(nèi)的僧人都化為了飛灰。后來人們才知道,那女子是清姬,清姬與年輕的僧人安珍相戀,僧人棄她而去。清姬不信,千里迢迢追隨情人而去,翻山越海,吃了無數(shù)的苦痛。清姬追到了僧人,僧人卻被她此刻風(fēng)塵仆仆的衰敗模樣嚇到,拔腿就跑。僧人跳上船,劃船而逃。清姬跳入海中,化為大蛇,繼續(xù)跟隨。僧人上岸,逃入了寺廟,清姬幻化為人,無奈又憤怒,然而仍舊深愛僧人。她繼續(xù)追了上來,便有了后來的化蛇自焚。秀一望著她白色的耳廓想: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呢?耐心。耐心可移山,可以斷海,耐心與不懈讓清姬最終追上了僧人安珍。她縱是恨他,也是愛他,她與愛也恨的人成了灰。結(jié)果不論好壞,他們終是有了結(jié)局。他們的名字此生都纏在一起。陳簡扭過頭來,問:“關(guān)海什么事情?”秀一微笑著回答她:“清姬跳了海,所以變成了蛇。所以這是一個主題是海的故事。”陳簡覺得自己竟然無言以為。她只好翻了個白眼。秀一看著她微笑。陳簡覺得這個學(xué)醫(yī)的小男生真是一個難懂的人。他會問她你吃了嗎,她若是說我吃過了,他又問你吃飽了嗎,她說我吃飽了,他說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