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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guī)愠鋈ネ革L(fēng)吧。第二天他又來問她你吃了嗎,她說我沒吃,他說我?guī)┏缘?,一起出去透風(fēng)吧。第三天,她說我沒吃飯,也不大想吃飯。他攥了她的腕子,說:“你真可愛,我請你吃點零食吧?!?/br>又過了幾天,他告訴她自己正在學(xué)習(xí)中文。他說自己在國內(nèi)學(xué)校的時候是詩社的,日本的詩歌受了中國很大影響。再過幾天,他拿了一本書法的詩歌字帖,說有幾個字不認(rèn)識,問她知道怎么念嗎,陳簡說我知道。秀一又問你能寫一幅給我嗎。陳簡說行啊。她給他寫了一幅。再過幾天,晚上的時候,他捧了一本書,說是感謝她。書的作者是夏目漱石,他問你知道我最喜歡哪一句嗎。陳簡問你最喜歡哪一句。秀一說:“今晚月色真美?!?/br>陳簡想你什么意思呢。于是她扭了頭,去望窗戶,然后講:“今晚沒有月亮呢?!?/br>秀一垂了眼說:“是呀,沒有月亮。”陳簡離開海邊是在大半年之后了。那是零一年的九月中旬,她初次接收到外界的訊息,便被鋪天蓋地關(guān)于紐約世貿(mào)大樓被恐.怖分子撞機的消息淹沒。她沒有多少心力去關(guān)心布什的演講,或者美國對此政策的改變。她的心中悲慟無比,因為養(yǎng)母瑪利亞去世了。這個年事已高的西班牙女人在下樓梯時突發(fā)出血性中風(fēng),左心房血栓形成,血栓脫落進(jìn)入腦循環(huán),造成多發(fā)性腦梗塞,在數(shù)小時后離開了人世。陳簡的腿腳上的石膏早已拆卸,只是傷及根本,她能緩慢地走,卻依舊不能快速地跑跳。她回了香港,參加了葬禮。事情繁雜而瑣碎,她又沒有心情吃東西,很快又瘦下來。一切事務(wù)結(jié)束后的一天,她去了瑪利亞經(jīng)常禱告的教堂。很高的穹頂,繪著壁畫,撐起的石柱上有關(guān)于圣經(jīng)的浮雕,窗高高的開著,彩色,落下斑駁的絢爛的光。一排排的長木桌,開著抽屜,里面有老舊的圣經(jīng)讀物。她坐著,聽著做禱告的聲音。結(jié)束后,她起身,有人叫住她,是個鬢發(fā)如銀的外國老太。這人她是認(rèn)得的,俄國人。前幾天她們還在葬禮見過。老太只在她一邊坐了,跟她細(xì)細(xì)地講話。老太像是個絮叨的長輩一樣跟她說自己這一生的故事。說她如何在蘇聯(lián)建立的那年出生,活過了列寧,捱過了列寧格勒圍城戰(zhàn),看著二戰(zhàn)結(jié)束,又活過了斯大林,經(jīng)歷冷戰(zhàn),最后看著蘇聯(lián)崩塌。晚年的時候隨著兒孫漂泊在異國他鄉(xiāng)。講完了,天空黑下去了。老太太笑著問她,:“我是不是很惹人煩呀?”陳簡搖頭,說不煩。她們離開教堂,臨分開前老太握了她的手,說:“小孩,你要記住,生命是不能恒久的,國家不能,青春不能,恨不能。只有人性,”老太握住的力氣更緊了,“人性里的愛,無論多久,只要世界上還有人類,它就不斷?!?/br>老太問:“小孩你記住了嗎?”陳簡說我記住了。那一周后的又一個星期二,她在舊居里收拾。她養(yǎng)母的孩子們已經(jīng)離開了,他們都是有牽掛的人,養(yǎng)父隨大哥去生活。她看著似乎已經(jīng)上灰的桌,角落里有堆疊的舊報紙。她拾起來,抽出一張擦桌子,悶聲地擦,一遍又一遍,忽然停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準(zhǔn)備將報紙揉成團(tuán),動手的時候見到拐角一則新聞,怔住了。那是關(guān)于馬里蘭州巴爾的摩的一則消息。一個來探望老友的中國女人,不幸遇上毒.販間的槍戰(zhàn),被彈藥擊中,數(shù)日后搶回一命,卻是就此成了植物人。陳簡趕忙去翻日期。她指頭劃著日期而過,想起那天恩一來見他,他說塵歸塵,土歸土,你腿傷好后,找個地方繼續(xù)念書,或者想工作就工作,想嫁人就嫁人,不要再掛念前塵往事。她當(dāng)時咬了牙,說憑什么。他看她,最后丟下一句,這是命令。此刻她著報紙,想他以前說不管她的,可他終是親自出手給她報了仇。他要了結(jié)這一切,他要她把這些都忘了,他要她過正常的日子。她鼻內(nèi)酸澀,覺得你怎么能這樣呢?她眼神滑落,那小則新聞里提到不幸的中國女人的兒子。說兒子繼承了母親的不幸。不幸?什么意思。她急急忙忙地去翻剩下的舊報紙,終于在一張中找到了相關(guān)標(biāo)題。前途無量的青年鋼琴家卷入販.毒案。黑白的照片的角落中,有一張紫檀木座鐘的圖案。打翻的座鐘下,是成堆的白色的粉。第42章那已經(jīng)是一則過時的舊聞了。美聯(lián)社的新聞報道忠實地履行了它的職責(zé),簡潔、毫不花哨地敘述了這一場案件的起因、經(jīng)過和結(jié)果。沽名釣譽的青年如何與毒.販集團(tuán)勾結(jié),以名人身份為走私販/毒提供安全通道,收取賄款,并利用一連串第三方賬戶,通過海外企業(yè)“清洗”賄款,最終匯入他在雷曼兄弟銀行的賬戶。官司兇狠地打,幾個月后仍舊塵埃落定。緩刑兩年,強制社區(qū)義務(wù)勞動500個小時。陳簡攥著那張報紙沖進(jìn)房間里的時候,恩一背對著她讀著一本書。他見到她,竟然還有心思笑,他伸出手,招呼她過來,說你看這句話寫得多好,多學(xué)學(xué),你活三輩子也寫不出這樣的話來。她胸膛中有g(shù)untang的巖漿,不斷地沖刷,烈烈的溫度。她見他笑,將手中的報紙攥得跟緊了,手心汗水黏上去,把字體都給暈了。怎么可以有這樣的人?怎么能有這樣的人!恩一放下書,說:“吃飯了嗎,我跟你說,今天的廚子可真是不好,燒得東坡rou實在是膩乎,米飯也煮的不好?!?/br>她仍舊看著他,那目光像是要在他胸膛上掏出一個血淋淋的洞。他望她這表情半響,忽然哈哈大笑,說:“你這樣看我,可是要愛上我了。我跟你說,你這樣的女人,我是受不起的?!?/br>她再也忍不住,幾步走上去,揚起手來。他眉目溫淡,淡淡地望她。她的動作停在空氣里頭,手仍舊揚著,她像被下了咒的雕塑,忽然,她奪過他手里的書,狠狠地摔在地上。砰地一聲,書頁委頓在地上。陳簡胸膛仍舊劇烈起伏,這一刻,所有的愛與恨都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從她的身體里沖出來,將一切狠狠撕碎。恩一矮下身子,一手扶著輪椅邊,一手將書撿起來,珍惜地拍拍灰,放置在桌上。他望著她的眼睛,很耐心地教導(dǎ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