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來。

“我老了，不能跟你們年輕人比，我得瞇會兒去……”康老揉了揉脖子站起來說道。

便有三四個藥師也都站起來，告退去歇息。

看了眼依舊端坐神色肅重的齊老，以往這個老家伙早就走了，康老心里嘀咕一聲，他邁步出去，借著仰望夜空，眼角的余光看向隔壁。

隔壁的大門大開，與他們這邊并無不同，是看到場中賽況的好視角，也沒有侍立的小廝之類的人，內(nèi)里透出昏昏燈光，照出三個人模糊的身形，左右侍立二人，中間歪坐一人。

右邊侍立的人康老一眼就認出是王一章，他的視線不由好奇地轉(zhuǎn)向正中。

那人似乎坐累了，微微長身換個姿勢，面容便展露在旁邊投來的燈下，康老尚未看清他的臉，他似乎察覺有人窺視，目光瞥過來。

那一霎，康老只覺得刺目，下意識地垂下視線。

那一眼，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帶著完全不屬于他們這些人的氣勢。

果然……

康老再不敢抬頭，匆匆從門前走過。

夜更深了，圍觀的人又走了一些，白日的喧嘩終于慢慢消沉下去，場中的藥師們也由忙亂變得從容。

柳款將最后一份杵凈的香附同紅花烏梅浸入鹽水中，終于吐出一口氣，他的視線轉(zhuǎn)向顧十八娘那邊。

那里與別的木棚不同，足足點亮了一圈燈，照的里外通明，讓她任何動作都一目了然。

她正在炒制什么，神情專注，動作流暢嫻熟。

“現(xiàn)在還在炒制？”柳款微微蹙起眉頭，香附丸的配料的確有很多炒制的，白芍白術(shù)棗仁山萸rou等等，但香附的炮制卻并沒有炒制的，難道她到現(xiàn)在還沒開始炮制香附？

柳款抬頭看看天色，東方已經(jīng)隱隱發(fā)白。

天亮起來的時候，人群又涌向廣場，紛紛向沒走的人打聽。

“怎么樣？有人完成了沒？”

其中的焦點，自然是顧十八娘。

康老走向偏殿路過隔壁，見依舊大門打開，但這次他卻再不敢投入半分視線，感知告訴他，內(nèi)里那三人還在。

竟然在這里看了一夜？

康老心里難掩驚訝翻騰，進內(nèi)看到齊老熬了一宿發(fā)紅的眼反而不吃驚了。

“有人交藥了！”外邊人的一聲喊，讓大家都精神起來。

“不錯，不錯?！睅讉€藥師雖然嚴苛，但此時也不由點頭稱贊。

當?shù)谝豢|陽光投下來時，時間就突然如同流沙般飛快而逝，伴著越來越逼近的結(jié)束時間，很多還差最后幾步的藥師額頭上布滿了汗。

已經(jīng)熬了半天一夜，如果在這最后關(guān)頭失敗，實在是太憋屈了。

這一次不像第一場那樣，藥師的名字被糊起來，而是被響亮地喊出來。

伴著一個個藥師名字喊出，各自配好的藥被整齊地在藥王殿前的長桌上擺開。

距離結(jié)束不到一個時辰了。

外邊響亮的報名聲中，并沒有聽到顧十八娘的名字。

“這次莫非還要是最后？”幾個藥師低聲竊語。

“我瞧這次是真的要到最后了……”古凌云慢慢說道，他的視線投在外邊，偌大的廣場上已經(jīng)只剩下零零星星的藥師。

這時候剩下的藥師都在做最后的收尾，但有一個人在忙碌，爐火旺盛，蒸汽騰騰。

這個時候還忙碌可不是什么值得賞心悅目的事。

此時幾乎所有的視線都落在顧十八娘的所在處，上一場因為糊名，很多人都不知道顧十八娘是最后交藥，因此看到這個場景，大家都很驚訝。

不管怎么說，她也是劉公的徒弟，做不到第一個交藥，也該差不多，竟然到現(xiàn)在還沒完成……

“時間要到了……”王一章盯著場中的人，手緊緊地握起來。

第一場最后交藥，第二場中間臨時換藥，這個丫頭是特意來給大藥會增添緊張氣氛的吧？

“人都說慢工出細活，顧娘子肯定做的比那些人的好……”

一旁傳來壓低但依舊尖細的嗓音，“咱不懂這個，王老掌柜，你是內(nèi)行，你說是不是？”

王一章扯了扯嘴角，目光便下意識地落在正中斜倚在長塌上的人。

他裹在一件厚厚的寬大的朱紫襄袍里，連衣的白狐裘帽將他整張臉都掩藏起來，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從王一章這個角度看去，不知道此人是睡還是醒。

“制藥貴在適中，慢工出細活是這個道理，不過，在這么短時間能配制出丸藥，也是要爐火純青的技藝……俗話說熟能生巧……”王一章含含糊糊地說道。

既承認了慢工出細活，也表明快速出藥也是一種能力，當然這種能力需要經(jīng)驗積累，這樣的話，顧娘子輸贏都能說得過去……

一聲輕笑響起，長榻上的人緩緩起身，衣袍垂下，伸出一只修長的手褪下了帽子，露出一張年輕俊秀的臉。

“郡王……”王一章臉色微紅地垂目低頭，在這個比自己小了那么多歲的年輕人面前，他卻總有一種內(nèi)心念頭無法掩藏的感覺。

這是皇室權(quán)貴與生俱來掌控臣心的能力嗎？

“只要是按時配制出來，快些還是慢些，似乎也沒什么分別?！彼従徴f道。

“可不是?！秉S內(nèi)侍立刻笑道，一面小心地試探問道：“郡王，您這一晚上也沒歇息，不如咱們回去瞇會兒……”

文郡王擺擺手，重新又斜躺在長榻上，將一只手臂枕在頭下，目光看著門外。

“去哪里都……”他輕聲說道，話點到而止，“我在這里倒是歇息了……”

黃內(nèi)侍只得應聲是不再言語。

王一章的視線悄悄地掃過文郡王的臉，這氣色竟比前一段還要差。

“郡王要用點什么？”他低聲問道。

文郡王略一思索，“也罷，來壺茶便可。”

王一章忙應聲是，“老兒親自給郡王備去……”垂著手往外退去。

剛出門，黃內(nèi)侍就跟了出來。

“加些野山參……”他低聲說道。

王一章只覺得心驚rou跳卻不敢表露，忙低頭去了。

就在這時，場中一聲鐘響，伴著這聲鐘響，四周響起驚呼，其中夾雜著響亮的噓聲，所有的目光都對準了場中唯一的身影。

而就在鐘聲響起的那一刻，顧十八娘的手離開了最后一份香附煎汁。

已經(jīng)開始評鑒藥品，但視線卻放在顧十八娘身上的一眾藥師竟忍不住重重地喘了口氣。

無視四周嘈雜的喧嘩，彭一針和阿四鄧二都抬手擦拭額頭上的汗。

“還好還好，總算趕在最后做完了，要不然……”彭一針拍著胸脯心有余悸地說道。

劉公的高徒別說爭頭籌，竟然連被評的資格都沒有直接被淘汰，那可真是丟臉丟大了。

要真是那樣，這唾沫星子瞬時就能將她淹死……